作者:女王不在家
宁王便命人取了来?,却是一件双耳白鹅青铜瓶,看上去?古朴雅致。
青葛拿过来?看了一番,那青铜瓶口上有个木塞子,她?问道:“里面是什么?”
宁王:“打?开来?试试。”
青葛略犹豫了下,到底是打?开,结果?才开一条缝,便觉异香扑鼻。
那异香和?寻常香气不同,馥郁隽永,青葛闻了一下后,只觉心旷神怡,满身?舒畅,甚至有些飘飘然。
谁知道这时,宁王却已经将那木塞堵住瓶口。
青葛讶然,不理解地看着宁王。
宁王道:“这个不可多闻。”
青葛想起自己刚才闻到那香的异样?,疑惑:“这是什么香?这不是寻常香吧?”
宁王道:“你饱览诗书,博闻强记,当知道上古有《海内十邦记》曾经提到过,在聚回州有一种大?树,花叶之香可以飘闻数百里。”
青葛心神一动?:“返魂树?”
据说那返魂树的枝叶根心放到玉釜中煎熬,待到出?了汁液后,再用文火熬成糊状,搓成香丸,就叫返生香,这返生香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可那只是上古传说而已,哪当得真?
宁王解释道:“所谓的活死人肉白骨自然是谬传,但是汉武时,西域月氏国便曾进贡了三支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的返魂香,后来?长安闹疫病灾,宫人染上瘟疫,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汉武帝便焚烧了这返魂香,果?然此香可以辟除疫气,焚香几日后,宫中患病者尽皆痊愈。”
他笑?着道:“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杜撰夸大?的意思,如今我们得的返魂香,只是可以祛除虫害,预防疫病,活血化瘀,若是遇到伤重气虚,闻一口,总归有些用处。”
青葛听?着自然心动?,她?想要。
宁王看着她?那眼神,笑?道:“这个你放在身?边,兴许哪一日有用。”
这正中青葛下怀:“好。”
因得了这返魂香,青葛心里倒是添了几分?喜欢,人也精神起来?,把玩着这返魂香,忍不住再次闻了一口,确实有些用处,她?会?觉得体内真气翻涌,便想着,或许有助于修炼武艺。
这时候晚膳开始了,因崔姑姑先行一步过去?皇都了,之前几个侍女四散零落,如今倒是由云喜带着几位侍女一起布置晚膳。
云喜布置晚膳时,明显看得出?有些战战兢兢的,在摆膳过后,还偷眼看了下宁王。
不过宁王自然不曾留意她?,自始至终,宁王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王妃脸上。
她?抿了抿唇,酸涩地垂下眼,之后和?其他侍女一起出?去?了。
青葛望着云喜的背影,却是轻叹一声。
宁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此时云喜已经离开,房门也已经关上。
他眉骨微扬:“怎么了?”
青葛看了一眼宁王,欲言又止。
宁王困惑。
青葛这才道:“殿下,那一日,我受伤了,你要云喜帮我取水,当时你是不是对她?有些凶了?”
宁王听?着皱眉:“凶吗?”
青葛看着宁王:“难道不凶吗?殿下,你不觉得自己凶神恶煞吗,甚至有些……”
她?迎着他的视线,用很轻的声音,吐出?含蓄的字眼:“有些失了体面?”
宁王:“……”
他皱眉,沉吟不语。
青葛当然明白,只怕宁王活了二十三年,这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失了体面。
对于宁王这种生来?的玉叶金柯,没有人会?认为他做事不体面。
过了片刻,宁王抬起眼,有些迟疑地问:“为何?”
青葛道:“虽只是一侍女,但到底是女儿家,况且你之前不是还颇为赏识她?吗?便是如今看不过眼了,又何必如此无情无义?”
她?摇头,有些万没想到的失望意味。
宁王微挑眉:“无情无义?”
青葛却不说了,她?点到为止:“兴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总觉得殿下应该是天下无双的英伟男子。”
她?回想了一番,想起昔日背诵夏侯见雪诗文,里面有些好词,便顺手拈来?:“我想着,殿下应该是琼枝玉树,如圭如璋,如今种种,我看在心中,总觉得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她?一脸无奈的样?子:“也怪我,确实是我想多了。”
宁王:“……”
他神情便有些难以描述。
他自小得先帝并父皇宠爱,又相?貌绝伦,天纵奇才,可以说是在赞誉和?欣羡的目光中,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仿佛他很糟糕,很不上台面。
琼枝玉树,如珪如璋,这种女子会?向往的美好,仿佛和?他不搭界的样?子?
关键说这话的还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她?欲言又止,仿若他是如何不济。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保持沉默。
青葛低着头吃饭,但是却不动?声色留意着宁王的动?静,不得不说,哪怕是高贵犹如宁王这样?的人,兜头被人贬低,他也是无法自洽的。
毕竟这是前几日还对他百依百顺娇弱依赖的闺阁女子呢。
自我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向来?孤傲的男人心中发酵。
青葛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心里却想着,明日再对他好一些吧,给?一棒槌,再给?点甜头,然后再……
她?这么盘算着的时候,突然间,宁王放下手中箸子,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青葛便一脸疑惑又无辜地看着宁王。
宁王抬起薄而长的眼睑,道:“三三,我觉得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吧?”
青葛却是不想提的样?子:“有什么好说的,我都说了怪我,殿下那么好,都怪我行了吧。”
宁王直视着青葛:“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青葛:“……我都说了你很好!”
宁王却迳自道:“是因为云喜吗?本王府中,所有侍女都是女儿家,区区云喜,何至于要本王另眼相?待?”
青葛赞同:“有道理。”
她?是不会?再说他什么不好了,过犹不及,让他自己在心里发酵,自己反思吧。
他必是越想越在意,以至于气得重新自称本王了。
宁王:“至于赏识?本王为什么要赏识她??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青葛也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自己做的事都能矢口否认?
她?便道:“你上次把她?带来?放在我身?边,你还夸说她?模样?好,这不是赏识吗?”
宁王承认:“是,她?确实看着顺眼,模样?好,做事伶俐,倒是可以放在房中使唤,难道本王要寻一个相?貌丑陋笨拙的摆在跟前碍眼吗?”
青葛一时无言。
宁王探究地端详着青葛:“三三,你可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好色之徒?以为我始乱终弃?”
青葛不曾想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宁王从来?没把云喜当成一个“可以心仪欣赏的女子”,而只是一个侍女。
他要美貌伶俐的侍女,因为这是门面,这是赏心悦目,这也是自己用着舒心。
侍女就是侍女,想爬上他的床,怎么可能,侍女便是脱光了勾搭,他都是耷拉的!
因为侍女是不配让他支起来?的!
至于宁王对待暗卫青葛,那就美丑都不必关注了,他只看武艺,看剑够不够锋利,心思是不是忠诚,性情是不是本分?。
而崔姑姑那里,则是看她?是不是手脚勤快,是不是能打?理府中诸事。
甚至于青葛开始怀疑,宁王对崔姑姑一直比较容忍,是因为谭贵妃在利用崔姑姑的同时,宁王也在利用崔姑姑。
谭贵妃放了崔姑姑监看宁王,掌控宁王府动?向,而宁王反过来?也用崔姑姑让谭贵妃安心。
毕竟没有崔姑姑,谭贵妃可能还会?想其它办法在宁王府中安置耳目。
谭贵妃对宁王这个亲生儿子是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宁王对此心知肚明。
崔姑姑却很好掌控,宁王也一直把控着和?崔姑姑之间的距离分?寸。
至于叶闵,至于其他暗卫,甚至温正卿,自然也都在宁王的把控中,大?家其实都一样?。
想到这里,青葛后背便泛起丝丝凉意。
所有的人都是一盘棋,在禹宁的这个地界,宁王便是操控棋子的那个人,他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控。
自己如今能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谈论?这些,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冒用了夏侯见雪的身?份罢了,不然自己连站起来?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本来?就是跪着的那个人。
她?想明白这些,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只是别过脸去?,失落地,失望地,却又无可奈何地道:“殿下没有错,我也不敢误会?殿下,殿下更没有必要冲我解释这些。”
宁王见此,轻叹一声,望着自己的妻子,道:“三三,我总觉得,世间众人,原不该以男女来?区分?,来?我宁王府,既是要办差的,那就好好办,女儿家又如何,男儿家又如何,都安安分?分?,恪守职责,我自然不会?亏待谁,若哪个做得不好,我也不会?顾虑男女,都是一视同仁。”
青葛点头:“有道理。”
宁王:“我生在皇室,贵为皇子,又封在禹宁,自是当以天下为己任,我来?禹宁十年,自认为无愧禹宁之王的封号,更无愧于我享用的食邑,我既能做到的,那我的属下,无论?男女,也都应该各司其职,谨守本分?,不然他们就不配。”
青葛听?着这“不配”二字,刺耳至极。
她?是要告诉宁王,是你不配,你有问题,要让宁王反思。
不过此时宁王说出?这番话,却是她?无可辩驳的。
就连之前那一百鞭,若细究的话,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占了全然的道理。
无关紧要的小错,那也是错,一百鞭肯定罚重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宁王是她?的主人,性命自然该由他处置,那么一百鞭又算什么,好歹没要你的命。
这让青葛多少有些挫败,有种使尽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的诸般手段都是一个笑?话。
他看似行事不羁,其实处处伟岸光正,以天下为己任,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
自己却试图用这儿女之情来?摆弄他的心思,打?击他的自信,粉碎他的骄傲,有意思吗?
没意思透了!尽快拿钱走人才是正经!熬过去?这几个月她?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