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季则尘停在莲台外,放下手中的灯,目光轻柔地凝望前面似人非人的女子,“母亲,时奴来看你了。”
“时…时奴…”她呢喃有些陌生的名字,但她脑中记得很多人,唯独记不住谁是时奴。
她连跪带爬地起来,双手抓着链子睁着连瞳孔都没有的眼,漆黑的两个洞在这样碎裂的脸上,像是狰狞的伥鬼。
“我错了,我不会逃的,长明、坞修哥哥别杀他。”她可怜地跪在地上,卑微地求看不见的人。
她不知道是季长明,还是陆坞修,亦或者是其他人,来的男人太多了,哪怕她都已经毁容破败成这样,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女人可怜的哀求,卑微的俯拜和示弱。
季则尘并未动,神色淡淡地落在她惨白的发上。
每日都有人会来整理,所以哪怕长至脚踝也显得不杂乱,反而如丝绸布般柔顺。
女人如常般求累了,瘫软在莲台上哭,说是哭也不尽然,喉咙发出呜咽像是哑了,可实际她又能说话。
待到女子彻底平静,季则尘才撩袍上莲台,跪坐在她的面前,温和得与眼前场景显得十分违和。
他低声地安慰女人:“母亲,要不了多久你便能出来了,没有谁会将你藏在这里。”
说完就他顿了顿,似觉得女人应该听不懂,接着解释道:
“时奴最近寻了新的手法,掏空傀儡的脏器套上皮囊固然能制作完整的傀儡,而且它们是没有神识的,需要耗费心神为它们做一副‘脑’,但坏得太快了,时不时便要更换脏器。”
“所以……”
他抬起潋滟的狐眼,唇边噙笑地伸出手腕,朱红的一点跃然在冷白的皮肉上,像是象征处子贞洁的守宫砂。
“只要我能掌控这些虫子,便能将您的皮囊剥下来带走,缝上雕刻好的木偶中,您也能逃出这个地方了。”
曾经他只在书中见过欢蛊,从未切身体验过,若非这次中蛊,他也想不到能用这样的方法,带出被关在暗室中的可怜女子。
但只带走皮囊,做成的傀儡,还是原本的人吗?
或许人都不是,不过没什么关系,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活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人’就行。
“您是愿意与时奴走的对吗?”他低垂下眼睑,轻声地询问女子。
女子听见他的话隐约记起了什么。
制作傀儡的方法是从她这里学的,但用蛊仿照有意识的真人,却是她没有想过的。
倘若当年她用了这个方法,就不会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
而是她将季长明,或者陆坞修的皮囊弄下来,缝在傀儡身上。
这样这些人就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她陪在这些人的身边。
白雪般浸透的女子倒在地上,呼哧地喘气,红痕布满的双颊颜色更是越发明显。
“时奴,杀了他们,都做成傀儡,让他们永远陪着我们……”
她在笑,雪白的长发覆盖在狰狞的脸上,像是拥有美艳皮囊的鬼魅,恐怖又疯狂。
跪坐在她身旁的青年莞尔,冷白的手勾住她的一缕白发,肌肤竟比白发更透净。
“好。”
第31章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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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粉妆,妩媚芳香,少女捉住宽大的裙摆往里跑着,白净的脸颊生机盎然。
“阿厝姐姐。”
季阿厝正坐在窗牖前,低头解着手中的千金坠,甫一见粉裳女子进来便招手:“袅袅来这里。”
唐袅衣莲步而至,坐在她的对面,探头看去!
一条精致的红色链子被锁着。
看见链子的材质,唐袅衣想起了手腕和脖颈上的红线。
她好奇地问:“阿厝姐姐,这个是什么?”
季阿厝举了举手中的千金坠道:“这是前些日子得的稀罕玩意,能锁物,材质特殊,没有钥匙寻常难以打开。”
唐袅衣见千金坠,忽然想起了手腕与脖颈上的红线,对其有些感兴趣,“姐姐能借我瞧瞧吗?”
千金坠拿在季阿厝手中也有些时日,早就已经玩腻了,见她兴趣正浓便随手赠与她:“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唐袅衣眼眸一亮,笑中含甜,拿着千金坠爱不释手地左右打量。
指尖拂过材质,她的美眸陡然一亮,欣喜地发现单是外面的手感,真的与红线相似。
若是她掌握了红线是用什么做成的,说不定便有机会将这些危险的东西解开。
唐袅衣把玩一阵千金坠,杨妃色裙裾如花般散开在周围,乌黑的云鬟朴素得仅着一只素簪,衬得那张透白的小脸清丽脱俗。
季阿厝坐在她的身边,侧首看着少女坐在垫上。
见她眉宇染欢喜,简单的小玩意都能产生乖巧的满足,不由得也抿唇露出浅笑。
千金坠在手中试玩了一会,唐袅衣想起季阿厝找自己,应该不只是看这个千金坠。
“阿厝姐姐找我是做什么吗?”
季阿厝忍不住还是伸手揉了她的脸,从桌案下拿出各色的丹蔻盒。
“此前见你手上的丹蔻,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很是漂亮,所以今日也想让袅袅帮我做指甲。”
用丹蔻汁画细致简约款式,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也试着画过,始终觉得不如唐袅衣的好看。
不过是涂丹蔻,唐袅衣自是不会拒绝,接过小巧的瓷罐开始调配颜色。
三面叠立屏下竹簟上,少女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玉琢般的手指用软刷描绘修剪漂亮的指甲。
时辰悄然流逝。
画完丹蔻后,两人相携又去园子中踏春。
宽阔的花园玩乐甚多,秋千、吊椅、品茶对弈的风亭、放纸鸢的绿草地、还有嬉戏采摘春蓬的小溪池。
季府尚未出阁的姑娘时常集聚在园子中玩耍,玉软花柔的少女明媚如花,捉着宽大的裙摆相携奔过,恰似春日海棠吹满头。
空中云廊阁楼上茶气萦绕,清甜的雀舌浮在水中,金冠玄袍的冷峻青年倚坐在窗前,目光时不时地落下不远处。
穿着杨妃色襦裙的少女气喘吁吁地抓着一只,如何都飞不起来的纸鸢,凌云髻高耸而蓬松。
因长时间奔跑,衣襟被风吹乱,露出白皙羸弱的颈项与対直流畅的锁骨,裙摆如担上一捧雪月花,轻盈、蹁跹。
他看的正是与季阿厝一道玩耍的唐袅衣。
她的纸鸢根本就飞不起来,甚至辨别不出风是从何处飞来的。
哪怕用了季阿厝说的方法,也只能短暂的在空中停留须臾,然后又落地了。
跑累了,她便席地坐在蓬松松的草地上,杏眸艳羡地盯着季阿厝手中的纸鸢越飞越高,似灵巧的鸟。
看了半晌,她垂下头决定再试试。
这次寻准风向,纸鸢顺利飞高。
唐袅衣小脸上堆满欣喜,抓紧时机开始松开,但还未放多久风势渐小。
线先前因她频繁落地而磨细了,纸鸢倏然与线分离,顺着风向挂在了不远处云廊上。
唐袅衣担忧再次被风吹走,急迭地提上裙摆往台阶上跑去。
她上了云廊后才发现,上面早已经有人了。
身着玄色扎规的冷峻青年,手中拿着那只误入的纸鸢,腰间的玉佩随风发出碰撞的空灵音。
他听见有人上楼的急遄脚步声,眼皮微掀,冷淡地落在跑得鼻尖都泛红的少女身上,不动声色地注视。
央王?
唐袅衣面颊发热地喘着气,看见前方提着纸鸢的男人,心中诧异。
自央王暂且住在季府后,她只要出江曦院总是会碰见他。
而每次看见他,她都有种古怪的感觉,极其不喜欢。
虽然央王每次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如常,无甚不同,但她莫名害怕他,哪怕他从未主动与她说过话。
若是他没有看见她,她定会当做没有看见,转身便走。
被直勾勾地盯着,唐袅衣无法视而不见。
她在他的注视下温吞地踏上最后的台阶,放下的裙裾似梨花铺散般垂落,遮住脚踝与鞋履。
“央王殿下,恭安。”她低垂颈项,双手交叠压在腹部,小弧度地行礼。
头顶的男人并未说话,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头顶,顺着摇晃的珍珠掩鬓落在小巧透白的鼻尖,最后落在海棠色的朱唇上。
陆朝央觑看须刻,看出她的拘谨与强装镇定,抬步朝她走去。
刚踱步至她的面前,她便似是受惊般往后退,但身后便是沉长的台阶。
“小心。”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往前拉,另一只掌心盖在她后腰上。
透着薄薄春裙,能清晰抚摸到后腰弧度姣好的腰线,纤细的腰肢一掌便能搦在掌中,如那夜一样脆弱无害。
陆朝央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神情,将一脸懵懂的少女按在怀中。
鼻尖撞进胸膛,唐袅衣险些被鼻梁冲击得酸楚哭出来。
冷冽的胸膛,却能听见狂跳的声音,如同春雷般震颤。
唐袅衣不适地挣扎,但却被他握得更近,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隐约强势地按住后腰。
她的脸都被闷红了,眼眶因鼻梁的酸意而泛红,睫羽颤抖便洇出玉珠子般的泪。
他似是听见她耸动鼻尖的哽声,顿了顿,松开禁锢她的手,往后退一步。
被松开后的唐袅衣忙不迭地抬起袖子擦脸上的泪,还没碰上脸颊便被修长的手指抵住。
一块干净的雾黑帕子递在眼前。
陆朝央道:“用帕子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