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押送孝瓘的衙役对他很客气, 一路嘘寒问暖,仿佛他不是阶下之囚,而是大理寺的座上之宾。
到了大理寺的监牢, 狱掾对他也很客气,饭食虽比不上外面, 却也有酒有肉, 顿顿不落。
而所谓的过堂, 也不是正式提审, 而是大理寺丞冯子琮亲自来?监牢, 询问他在青州的诸多?事宜,自然包括当地几大高门向他行?/贿之事。
孝瓘向他坦陈了所有, 包括收取财货的原因,以及所有财货的去向。
他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太?上皇帝手中, 这是他当初离开邺城时,便注定的事。
他想以此来?换取信任,希望来?日有战,至尊可放心?他上战场。
可此举极容易被小人利用, 比如阳士深,比如和士开。
兰芙蓉正在大理寺充任司直。
几个狱掾当着她?的面,提走了孝瓘。
兰芙蓉跟上去问,“是去过堂吗?”
狱掾摇头道:“去刑室。”
兰芙蓉听罢一惊,赶忙跟了上去。
刑室中并无主审,几个狱掾将孝瓘绑在刑椅上。
“住手!”兰芙蓉喝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宗室动用私刑?”
为首的对兰芙蓉笑道:“大人说笑了, 我们哪有这胆子?呀,这都是上面的意思。”
“哪个上面?”兰芙蓉问道。
“您就别难为我们了, 这说出去我们哪有命在呀!”那狱掾咧了咧嘴,“不过您也放心?,陛下还没处置的人,大理寺不会上大刑的。”
他说完,将兰芙蓉推出了刑室,又从内锁了。
兰芙蓉扒着刑室的栅栏,眼瞅着他们在孝瓘的小腿骨内侧,用匕首一纵一横,破开一个十字形的深洞。
然后?其中一人,捏着鼻子?从角落里提来?一个桶,他取个小勺蒯了,对准还在冒血的伤口填了进去。
孝瓘随之闷哼了一声。
“喂!你们弄什么呢?”
狱掾回头看了眼兰芙蓉,也不应声。
兰芙蓉从缝隙中往里看,虽是看不清楚,却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
“你们在灌金汁?!”她?大吼了一声。
这回,几名狱掾连头都不回了,任由兰芙蓉用力拍打门栅。
他们行?刑之后?,便由两人架着孝瓘,把他送回了牢房。
此后?,每隔一日,便再来?刑室,剖深一分?伤口,灌注一勺金汁。
孝瓘的小腿肿胀,高热昏迷,他们也只上报称是“高长恭在狱中染疾”,丝毫不提刑伤感染。
直到?清操到?狱中探望,他们才停止金汁之刑。
可又因和士开的试探,改将他放进水牢。
高湛死后?,胡太?后?笼络宗亲,赦免了孝瓘一切罪责,并让她?的妹夫冯子?琮亲自护送他回兰陵王府。
冯子?琮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来?到?水牢之中,大声斥责狱掾没有好生照顾兰陵殿下,使其身染重病。
有个新来?的狱掾说“他腿上有伤,不是生病”,就被冯子?琮狠狠抽了一个大嘴巴。
冯子?琮又使人买了新衣,给孝瓘换好,才送回兰陵王府。
孝瓘回府之后?,虽经刮骨疗毒,仍旧昏迷不醒。
清操初时瞒着承道,怕他被孝瓘的伤势骇到?。
但承道早就听旁人说了,兄兄昨夜回来?了,他就不吃不睡,吵着要见?。
清操被他吵得烦了,只得同?意。
“我先与你说好,要见?兄兄可以,但不可以吵他睡觉。”
“嗯!嗯!嗯!……”承道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捣蒜。
清操拉着承道走进寝房。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承道伸着脖子?看了又看——好多?天没见?,他竟有些不认得兄兄了,他的脸覆了一层霜,煞白的没有人色,下巴上还多?了许多?胡渣,显得脏兮兮的。
“看到?了吧?”清操问他,“是不是在睡觉?”
承道年纪虽小,可他看大人们说话的神情,听他们说话的内容,也能明白个大概。
他知?道兄兄遇到?了危险,所以他很担心?兄兄。
他问过乳母徐氏,兄兄去了哪里?
徐氏怕答错,只能推说不知?。
这下,承道心?里更加害怕了。
当他听说兄兄回家了的时候,是既开心?又担心?的。
承道看了看清操,轻轻“嗯”了一声。
“阿娘……我求你……”他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我能过去摸摸兄兄吗?”
清操看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遂点了点头,小声道:“你只能过去轻轻摸一下,不要把他吵醒。”
“好嘞!”承道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他像只小猫一样,悄然无声的往前走了两步,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上,伸出一只小手,轻轻蹭了蹭孝瓘的脸颊,然后?回过头,朝着清操咧嘴一笑。
“行?了吧?”清操道。
承道从床上慢慢爬下来?,满意的拉起清操的手,“行?了。”
二人出了房门,承道才放大了声音,对清操道:“阿娘,你猜怎么着?我兄兄还活着呢!”
“哦,好吧……”清操无语道,“所以你去摸他脸,是为了……”
“检查一下是活的,还是死了。”
清操没想到?他要摸孝瓘的脸,是为了这目的——她?莫名想起当年洛阳城下,检查敌军尸体的那些士卒……
这小子?是在探望父亲的病情吗?——不,他这是辨尸呢吧!
“哎呀,你真是既聪明又能干,我都没想到?,偏你想到?了。”清操笑道。
承道得意的跳了跳,笑嘻嘻的对清操道:“我这点聪明劲都随了阿娘你了!”
清操扯了扯嘴角,心?道你还是随你兄兄去吧……
自从孝瓘归家以后?,承道每日都在寝室外转悠。
乳母怕他捣乱,每每都把他拉走。
这日,风很大,吹起了寝室门口的棉帘,他趁没人注意,一闪身,钻了进去。
他进去后?,直往床榻处走。
他看到?兄兄仍旧躺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的睡觉。
不对劲啊……他心?里想,兄兄从来?都不赖床——“闻鸡起舞”可不仅仅是讲给他的故事,更是对他的要求。
他说,身为大齐武将,理应天不亮就到?校场上操练武功箭法。
承道凑到?孝瓘身边,又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还是热乎乎的。
他记得弘节跟他说过,死人的脸是冰凉的,他父王和祖母的脸就是冰凉的。
他心?里稍安一些了。
不过,他怎么还不醒呢?
他爬上床,俯视着兄兄,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觉得兄兄的眼睛动了动。
“兄兄……”
“兄兄……你怎么了?”
“兄兄醒醒……”
他摇晃着孝瓘,越叫心?里越害怕,从小声呜咽,到?放声大哭……
清操和徐氏闻声,同?时跑了进来?。
“承道!”清操伸臂想把他从孝瓘身上抱下来?,他却死抱着孝瓘不撒手。
“乖,你下来?给糖吃?”徐氏逗引他。
“不!你就想骗我下来?,然后?抱我出去!对不对?”承道横着脑袋,撅着嘴,“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兄兄!我要兄兄理我!跟我说话!”
清操叹了口气,道:“你兄兄生病了,你这样抱着他,他会更难受的。”
“生病了?”承道低头看了眼孝瓘,突然又哭起来?,“兄兄是不是醒不来?了?”
“你在这里一直吵他,他就很难康复,那样就真的醒不来?了。”
“阿娘,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不吵也不闹,我听你的话!”
清操点点头,“好,你放开兄兄,站到?我身边来?。”
承道依言放开了孝瓘,他从床上爬下来?,站在清操身边。
徐氏过来?拉他的手,他狠狠甩开,望着清操道:“阿娘骗我!”
清操止了徐氏,道:“让他留在这里吧。”
徐氏行?了礼,垫步退了出去。
“我现在要给兄兄喂药,你在旁边看着好不好?”清操指了指几案上的药碗。
“好。不过能让我先尝尝吗?”
“药是苦的!”
“阿娘,我尝温度,不是尝味道。”
清操摸了摸他的头,赞道:“没想到?你这么小,就懂得尝药侍疾了?”
上一篇:给病态反派下药的炮灰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