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46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那碗粥香气扑鼻,他蒯了一勺尝在口中,却没有家中的味道。

  他悻悻的放了碗,走出佛室,但见月光涌于?山峰之间,泻于?□□之上,心情一时舒朗,口中不由?轻啸起?来。

  待出了院门,他才微愕地住了声——他所啸的调子,竟是清操那未名的琴曲。

  他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尉相愿,斥道:“你跟那么紧做什么?”

  尉相愿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用脚量了量二人?的距离,“跟平时差不多啊……”

  “天热,离远些。”孝瓘烦躁的摆摆手?。

  “哦。”尉相愿站定在原地,“多远?”

  “能多远就多远。”孝瓘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没着你没惹你,你这叫什么话?”尉相愿腹谤,却也不敢再追上前去。

  孝瓘也不过是想踏着月色,散散步,倦了就回去睡觉。

  谁料才行不足一里,彩云遮隐明月,山径转折幽阴,他正想返回来,却听林深处有人?在说话。

  “子骞,你怎么又回来了?”

  “从祖导归极乐,贫僧焉能不来?你呢?而今在何处供职?”

  “天子大行后?,我便被免了官职……”

  “哎……那媪子之事,可就不太好办了……”说话人?戛然而止,许久才压低声音,“阿初……嗯?怎么了?”

  孝瓘自?知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他退到一棵古槐后?面。

  两个人?影从林间走出,月色晦暗,看不清相貌,只见其中一人?头戴禅巾,应是个沙门;另一人?麻衣芒履,是寻常百姓的装扮。

  他正欲追上前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孝瓘一回头,见是尉相愿赶来护卫,便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尉相愿会?意向前追去。

  孝瓘先回禅

  房,尉相愿后?至,孝瓘问道:“你可赶上前面二人??”

  尉相愿道:“只赶上那戴禅巾的人?。”

  “他是石窟寺里的僧人?吗?”

  “不是,是个云游僧。”尉相愿顿了一顿,“殿下可是听到了什么?”

  孝瓘摇摇头,“不过寻常寒暄而已。只是夜深人?静,让我多了几分警觉。”

  次日天晦未明,孝瓘便已起?身?上路。

  下山的道路布满荆棘砾石,愈行深处愈发仄窄,直至头顶孤悬一线蓝稠的天空。

  猛然,一支冷箭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矮丛,银亮的箭头向孝瓘面门呼啸而来,火光电石之间,长?槊弹飞了羽箭,高殷伏在马背上,吓得失声痛哭。

  “哭什么!”孝瓘收了长?槊,凶吼了一声。

  高殷颤巍巍的直起?身?,但见一伙粗野之人?向他们奔袭过来。

  高殷见那些人?并未蒙面,也不知他们究竟是长?广王派来接应他的,还是心存必死之心来屠戮他的……

  但当看到他们亮出白刃,杀将过来的时候,高殷不由?得卯足了劲,纵身?跃到孝瓘重霜马上。

  重霜被这突来的重量骇得举蹄长?嘶,孝瓘挽了缰绳,稳住马身?,怒道:“你干什么?”

  高殷哀声哭求道:“阿兄……阿兄……救救我吧……”

  孝瓘听他气结难继的声音,不禁叹了口气,“回你马上去。”

  “不……不……不回去!”高殷揽着孝瓘的腰不肯放——他哭嚎的样子倒真像极了当年?流着大鼻涕、藏拙卖傻的二叔。

  孝瓘的心又阴了几分。

  此时,杀手?的白刃已至,孝瓘无暇再与他纠缠,他一裹马腹,挥槊杀将开?去。

  “殿下先行,我等垫后?!”尉相愿及所辖士卒已与那些杀手?厮杀起?来。

  重霜一骑绝尘,将诸人?统统甩在身?后?,高殷心下稍安,正欲长?舒口气,前路却被数十名蒙面弩手?拦了。

  孝瓘怒目凝着眼前那些蒙面弩手?,其中一人?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悉,却怎地也想不起?来。他也无暇细想,只轻道了声“抓紧”,便提缰冲了过去。

  高殷龟缩在孝瓘身?后?,腿上依旧中了数支弩箭。

  他只觉伤口剧痛,想低头看看,才睁了眼,便在迷蒙的视线中见到无数箭头闪着凶光,向他们遄驰而来,他赶紧重又闭了眼,颤声道:“阿……阿兄,快些跑……”

  孝瓘没有应声,颠簸却愈加剧烈。

  重霜果然是匹千里良驹,虽载了二人?,速度却丝毫不减。

  眼见杀手?已远,高殷才缓过气,“他们都说你……你是……是兄弟里武功最好的,今……今日得见,此言非虚!”

  “啊……咱……咱们再行几里歇一歇吧?你看,我这……血把裤子都浸透了……”

  高殷结巴着一连说了数句,孝瓘始终不言。

  他终于?问道:“阿兄……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孝瓘这才从唇角挤出了几个字:“没有误会?。”

  高殷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道:“我记得你自?小就不爱说话,如今愈发惜字,回想你曾对我说过什么话,竟都没印象了。不过《论语》教?人?讷言敏行,你确是我心中唯一做到的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在肆州乔装行刺酋首,救我父皇,我一直铭刻于?心,感念不忘。”

  孝瓘沉默良久,低声回道:“民为贵,君为轻。”

  过了磁山镇便是一路坦途,重霜飞驰在官道上,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烟土。

  眼见幽沉的暮色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缕红霞,高殷复又开?了口,“阿兄,咱们不找驿馆投宿了?”

  孝瓘充耳不闻。

  “这……这已过晋阳界了吧?还不投宿吗?”

  ……

  “阿兄,你预备在何处放我?”

  ……

  “四郎,你不是答允你大兄了吗?”

  ……

  “你……你怎地能言而无信!”

  他见孝瓘不答,心中有些发急,正欲跃下马去,但觉腰间一凉,一柄短刃正抵在那里。

  “高……高长?恭!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知孝瓘不答,又道,“吾……吾乃世嫡,长?广王顺天应民,讨伐逆贼,而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孝瓘衔了冷笑,愈发裹紧了马腹,重霜深解主人?用意,四蹄飞驰,直奔大明宫的方向。

  眼瞅着大明宫迫在眼前,高殷自?知那里必是有去无回之所,索性死境求生?,再不顾那短匕的威慑,一个飞身?跃下马去。

  他的身?子重重落在黄土路边。他痛得龇牙咧嘴,用力捂住小腹汩汩流出的鲜血——逆着霞光,他望着高大战马上缓缓迫近的人?影……

  那人?的脸在暮光中清晰,又在泪水中迷蒙;

  那人?的面色惨白,正生?生?拔出数支没入明光甲的弩箭;

  那人?艰难地下了马,手?执长?剑,步履蹒跚的走向他……

  “长?……长?恭……你……你……不记得……东馆学堂……我给……给你讲……诗经?”他结巴着,哭得像个孩子,“在校场……你……你……教?我……射箭?在……在太液池……我……我们……作诗联句了?”

  孝瓘以长?剑拄地,他闭了眼,童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般清晰,然而这点?微末的情谊如何抵得过惨绝血案所烙下的刻骨仇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以消释眼角才刚凝起?的泪珠。

  他解下腰间的带子,几步走到近前,决然捞起?拼死挣扎的高殷,将他的双手?反缚在后?面,用带子打?了一个死结。

  他做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呼吸变得粗重难继,遂歪头咳出一口血沫。

  日华渐敛,明月在途,巍峨的大明宫北门前二人?一马。

  戍卫已往内宫通传,孝瓘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讲述了一段前朝旧史:

  “慕容冲,小字凤皇。符坚灭燕,冲年?十二,有龙阳之姿,坚虏而幸之,一时宠冠□□。冲以亡国受辱之恨,起?兵河东。冲果敢善战,连克劲敌,兵临长?安。坚身?贯甲胄,飞矢满身?,血流被体,终败亡于?五将山……”②

  讲罢又道:“昔年?济南王将这个故事讲与兰京,今日,我便以此为临别赠言。”

  此时通传的戍卫已回,一把抓了高殷便往内走。

  高殷回身?,绝望的看着孝瓘,痛哭着摇头道:“我……我……我高殷对天发誓,我……从……从未见过兰京!更……更未与他讲过这个故事!阿……阿兄!你……要信我!”

  清操是借口引导一支龟兹乐队,去给大病初愈的皇太后?解闷,才来到晋阳的。

  前些日传来孝瓘在鼓山受伤的消息,令清操寝食不安,却又不能违命离开?太乐署,好容易逮了这么个机会?,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风仪,只管和低贱胡伶同食同住,同往晋阳。

  队中的译者是个俊俏的女郎,眼眸深灰,长?发微卷,夏言说得很流利,自?称家祖母乃中原人?,给她取了小字痴巧。

  清操将她们安顿在馆驿,自?己便径直去了绿竹院。

  她甫入院门,但见正堂大门紧闭,尉相愿执剑立在门口,神?情肃严,见是清操,忙上前行了礼。

  “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箭弩之伤,所幸未及要害。”

  清操长?舒口气,欲往里走,却被尉相愿伸手?拦了。

  “王妃稍安,河南、河间二王才刚进去。”

  清操只得驻足,想返身?去厨下看看,却听房中一声怒吼——

  “你为何善做主张!”

  随即传出杯盏碎裂之声。

  清操与尉相愿不约而同的冲进正堂。

  高孝瑜立于?正堂之上,缚手?背身?,呼呼喘着粗气,孝瓘仅着寝衣,发髻松乱,倚跪在矮几边,止不住的低咳。

  堂中地上尽是白瓷碎片。

  孝琬见了尉相愿,示意他先行退下,也无需急着找人?收拾。

  清操留在堂上,她蹙眉行了礼,刚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见孝瓘抬起?头——他面白如纸,眼底青黑,霜白的唇角隐隐有一丝血痕。

  “我遵奉皇命,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