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你连殿下都不认得了?什么叫仿佛?”尉相愿转头吼道。
苍头为难解释道:“小奴所见的殿下惯是鲜衣怒马的模样,他这寝衣赤脚,发髻蓬乱的冲出来,换作将军也未必识得。”
尉相愿将他推到一旁,冷哼了一声:“分明是你眼拙渎职,他扮作小娘本将军也认得出!殿下往那里去了?”
“那边——”苍头指了指静湖的方向。
一行人?手?执火把,围着静湖找了许久,终在湖边已被砍了的那棵桂树处,找到了苍头丢失的马。
再往前看,木槿花瓣铺满的小径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清操止了众人?的脚步,独自?走过去,蹲在那身?影旁边。
他背身?跪在那儿,低着头,脸陷在黑夜里,仅有下巴完美的曲线被明月勾勒出来,莹莹亮亮的,涎着潋滟的水光。
清操抚上他的肩膀,瘦硬的肩头在她指下轻轻颤抖。
他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柔,侧了脸看向她——薄薄的眼帘与尖尖的鼻头都泛着红晕。深邃的眼眸盛不住盈满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光景。
她恍然想起?,他听闻湖畔桂树凋敝而微红的眼圈,想起?那张被泪水浸得皱巴巴的《绿衣》诗笺……她知道,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得他的泪,也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入他的心——她一直都知道。
清操涩涩地弯了弯嘴角,轻声问道:“四郎,你来这里做什么?”
孝瓘茫然望着她,仿佛不认识一般,却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一股温/湿的气流/揉/腻在她颈间,耳边传来那强自?压抑的抽泣之声。
“四郎,我是清操……”她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提醒着。
见他没有答话,又安抚道:“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孝瓘恍然清醒了,他草草抹了脸,果决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回去!”
“马呢?我的马呢?”他艰难的站起?身?,四下找寻那匹马。
“你要去哪里?”清操扶持着他即将倾颓的身?子。
“那里……”他指了指宫门的方向,脚步也随着向那个方向移动。
可他刚走出几步路,清操只觉手?腕一重,孝瓘已如秋日落叶一般,无声地滑落下去……
“四郎……”清操根本无法?承受他颓然而倒的重量。
远处观望的尉相愿赶忙率领苍头、侍卫围拢过去。
他一把拽起?孝瓘,众人?合力,将孝瓘放在他背上,一路小跑地回了绿竹院。
孝瓘重被安置在床榻之上。
马嗣明闭目诊了许久的脉,又取出九针刺穴。
二王与清操皆候于?殿外,如坐针毡,见马嗣明出来拟药方,才上前急问。
马嗣明行了礼,缓声安慰道:“臣已尽力救治,殿下与王妃略可宽心,每日按方服药即可。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臣观四殿下的脉象,总觉得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清操听闻,心头一紧。
“殿下近日是否有腹痛呕吐之状?”
清操马上点?头,“确有此状。”
“四殿下自?小是臣来看护,对他的脉象很熟悉,为左寸代,后?经臣调治,已趋平和康健;然今日诊脉,竟又现代脉,与他幼年?时不同,此番为左关代,王妃又言有腹痛呕吐之状……”
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清操立马察觉到了,“可是有什么不好吗?”
马嗣明轻捻长?须,神?情悯然,道:“王妃不用太过忧心,待殿下伤愈后?再看看,他身?受重伤,也有可能呈现如此危殆的脉象。”
马嗣明收拾医箱告辞,孝瑜和孝琬将他亲自?送出门外。
清操来到孝瓘床边,见他眼睑频动,似是醒了,清操轻唤了他,他果然睁开?眼。
哑着嗓子,依旧是晕厥前的那句:“我的马呢?把马牵过来……”
“你要骑马去哪里?”
“我……”他望着清操,“我要去崇德殿把道人?救出来……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清操未想到是这个答案,“可你刚不还说,也许大兄选的路是错的吗?”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待在陛下身?边……我,我可以把他送到宣训殿,太后?定会?护他周全……”
话音刚落,孝瑜和孝琬已返身?回来——
孝瑜重重叹口气,沉声道:“孝瓘,一切都太晚了,道人?已于?昨晚病卒了。”
孝瓘怔怔地望着孝瑜。
“你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孝瑜坐在榻边的胡床上。
孝瓘惨然一笑,清白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憔悴,“东柏血案并非二叔与道人?策划,是我……误信了谗言。”
孝瑜与孝琬听罢一惊,问道:“你如何得知?”
“猗……元氏在高阳王府时,将一封书信转托家家,信中说她为报丧家辱国的大恨,甘心受人?驱遣。当年?正是她将慕容冲的故事讲与兰京,而今她又去九原城说服我弃主献城……”
孝瓘言道此处,只觉眼前为阵阵水雾所蒙……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冰冷的雨夜,那个他深爱入髓的女子,将匕首插入她自?己的胸膛,临终凿凿之言,犹在耳畔……
在这场精心编制的骗局里,最可嘲笑的正是他们的爱情,那不过是她挥向这浑噩世道的一柄利刃,而他却一直将其视作珍宝,安藏在最柔软的心底……
“她为何要将真相写在信里告知于?你?”
孝瓘闭了眼,回想起?那封信的结尾——虽只看了一遍,却再也忘不掉
信中的内容:
“若你能看到此信,说明我们之前的情意,连同我的性命,都不足以使?你弃城投降——以我对你的了解,大抵可以揣测,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事实上,是我受人?驱遣,将慕容冲的故事讲与兰京,他不堪其辱而砍杀了你的父王。我因这份愧疚,不敢奢望与你能有任何未来。及至你斩我兄长?首级,又以性命来说服我,让我误以为我们也许可以两厢扯平,各不相欠;也许可以抛却国仇家恨而携手?浪迹天涯……然而,现实再次破碎了这场美梦。
我不愿去回忆高阳王府中发生?的一切,但所有的细节却似魔鬼般随形左右……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只能与命运堵上这一场!纵使?血肉碾碎成泥,单凭我满腔的仇怨,我也不会?放弃!
我知你并非不爱我,只是相较肆州,我是可以舍弃的那一个;同样,我利用你,欺骗你,也并非我不爱你,而是相较复仇,你亦是可以舍弃的那一个。既若如此,执此绝笔,我唯一言以赠:
你我之间,缘起?则聚,缘灭则散,勿恨、勿念。”
他睁开?眼,清明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不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他试着往外咳一咳,口中便溢满了血腥之气,他勉尽全力才压抑下去。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轻声言道:“但求一圆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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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鬼祟乱
送走了孝瑜与孝琬, 清操回到孝瓘身边,见他?仍有些出神。
她一句话也未说,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发觉燥热无汗, 遂将一块沁凉的帕子交在他手中。
他?接过帕子。
“谢”字已到嘴边,忽想起她说过的“举手之劳, 何足挂齿”, 遂生生咽了回去。
只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去宣训殿吗?快早些去睡吧……”
清操这才想起龟兹乐队的事?, 但她心头烦乱, 并无心思理会那处的闲事?。
孝瓘见她不动, 又道?:“太后病重,你理应前去请安问候。更何况,你还需借此良机弥合此前郑门与太后的嫌隙……”
“殿下说的是。”
昏黄的烛光下, 她长睫微垂, 敛了眸光, 起身出了内寝。
孝瓘望着她的背影, 轻声?叹了口气。
夜漏未尽,清操便已起身梳洗, 而后匆匆忙忙的带着龟兹乐队赶到宣训殿外, 待候太后的召见。
谁知?这一等竟是整整一天,掌灯时分, 才从殿内传出太后懿旨, 命乐伶们进去演奏。
清操站得腰酸背痛。
她一面督促伶人们收整仪容,拿好器乐,一面四下找寻译官痴巧, 可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此时, 内监已催促了几次,清操只得硬着头皮先行进了殿。
太后娄氏恹恹的斜倚隐囊,看来确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她眯着眼睛看了清操好一会儿,才呵呵笑?道?:“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未看出是你来。你是来给我这老太婆奏胡笳曲的吗?”
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太婆婆在打趣孙儿媳妇,仿佛她从来没?有赏赐过那壶剧毒的柳叶桃酒。
清操定定的回看她一时,裣衽为礼答道?:“太后说笑?,妾身并不会奏胡笳曲。您若有兴致,倒可听听这几位龟兹乐师的演奏。”
娄氏笑?而敛目,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伶人们奏了他?们最拿手的《婆伽儿》和《小?天》。
太后闭着眼,打着节拍,看似颇为受用,待结束时,先赏了百匹绢帛,又将他?们留在晋阳的乐署。
伶人们自是兴高采烈地?谢恩领赏去了。
娄氏却拉了清操坐在榻边,问道?:“我听说四郎来晋阳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伤得还不轻,你可去看过他?吗?伤势打不打紧?”
娄氏的声?音柔和,神情?甚为关切。
清操微红了脸道?:“妾身已去探望过殿下,确是有些皮外伤,幸得太医及时诊治,想来应是没?有大碍。太后也是才刚病愈,宜当珍重凤体,待他?伤好了,定携他?与太后请安。”
娄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笑?道?:“让他?好生养着吧。他?此番立了大功,皇帝必将委以重任,没?个好身体,又如何领受呢?”
清操干笑?了几声?,并没?有接话。
娄氏的眼睛亮了亮,“难道?不是他?将济南王送入晋阳的?”
“妾乃内眷,对外面的事?并不太清楚……”她的目光已变得闪烁不定。
“本宫也不预外事?,说得也不过是这棠棣之情?。” 娄氏哂然一笑?,“四郎知?道?上进是好的,但他?必须走正路!古今自作聪明的人不少,但能得个好结果的却是不多。郑妇,你听懂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清操还怎能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
她斟酌许久,交代?了实?情?:“妾身听说,这件差事?是至尊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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