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5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延宗转向左侧稍远的孝瓘,对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孝瓘无奈笑笑,把书往他那边移了移。

  “瞻彼淇奥……”刁柔不耐烦的帮他开了头。

  “瞻彼淇奥……”延宗一个字也不认得,只是学着博士的音念下去,“绿……竹……狗狗?”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不是狗狗,是猗猗!”刁柔语气严厉的纠正。

  大家的目光顺时集中到了猗猗身上,然后笑得更欢了。

  孝琬看了看猗猗,突然大声问道:“学生不才,请博士讲讲这‘猗’字的含义吧,到底跟‘狗’有没有关系?”

  刁柔对于这种可以掉书袋的机会是向来不愿错过的,他嗽了嗽嗓子,道:“汉代许慎的《说文》里有云,猗,犗犬也,多毛曰尨,去势曰猗……”

  “博士的意思是,猗猗,就是被阉的狗呗?”孝琬看着猗猗,冷笑着打断了博士的话。

  此言又引来笑声一片。

  延宗也哈哈大笑的附和着:“看来我也没念错啊!”

  只有猗猗跽跪在孝瓘身旁,脸因羞愤而涨得通红。

  “那是猗字本来的意思而已。”一个清脆而稚嫩的童声响起,把大家的目光引向学堂最前排的位置——那孩子又瘦又小,却穿着肥大的右衽襦裙,在一群窄袖胡服的高氏子弟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我当是谁,原来是汉妇之子。”孝琬冷冷的奚落了一句。

  那孩子却不回应,只继续道:“后来,这个字便演变为美貌多姿

  了。就如这首《淇奥》诗,以绿竹来喻君子,称赞他的美貌。先贤孔圣所作《猗兰操》,是赞美兰的绰约,汉代班固云‘兰茝发色,晔晔猗猗’,也是同样的意思。及至近代,巨富石崇的《楚妃叹》中说‘猗猗樊姬,体道履信’,更是褒誉无疑了。”

  “你是?……“刁柔无比惊讶的望着这个年幼的孩子,禁不住鼓起了掌。

  “学生殷,小字道人,乃太原公长子。”

  “原来你就是赵郡李希宗的外孙,难怪难怪了!”

  这堂课在渤海与赵郡的高门寒暄中结束。

  然而,他们的言谈话语中,逗漏出的那种对鲜卑武夫的鄙薄,引起了很多高氏子弟的不满。

  以至于刁柔罚大家抄写《淇奥》一百遍时,延宗不咸不淡的嘟囔着:“会背《淇奥》就了不起吗?博士会背,为何不作三公?”

  孝琬听闻,朗声附和道:“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怎能端坐读书当老博士呢!”

  这话一下点燃了兄弟们的热血,俱是大声喝彩,甚至吹起了口哨。

  刁柔脸色变得十分难堪,却碍于孝琬世嫡的身份而不便发作,只得缚手摇头走了出去。

  孝瓘仍然浸在《太公兵法》中,猗猗已在帮他收拾笔墨,延宗扎着手,笑嘻嘻的唤她一声“狗狗”,然后飞奔着出了门。

  猗猗未理睬他,但看到高殷欲离开座位时,忙推了笔墨迎过去。

  “谢谢……”

  高殷长揖道:“公主不必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我的姨母讳祖猗,他们的话着实难听。”

  猗猗微笑着目送他远去,他是这府中第一个毕恭毕敬唤他作“公主”的人。

  待她回过头,却见孝瓘正手执兵书,定定的望着她。

  孝琬和延宗的刁难远没有结束,除了整日叫她“元狗狗”,便是想尽各种办法欺辱。

  至于孝瓘,他既不参与,也不阻止,只是在旁做自己的事。课毕,他会带着猗猗回到静湖边的桂树下,等待猗猗停止哭泣,才独自离开。

  每至此时,不知是不是落日余晖的渲染,那一片水雾中远去的背影,总有些温暖的错觉。

第6章 孤生竹

  高殷对待猗猗,与渤海公子们完全不同。他见到猗猗会行礼,并恭敬的唤一声“乐城公主”。他会在东馆课后,给猗猗详细讲解《诗经》,还会和她一起在九曲池边吟咏古诗。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以致学堂中流言四起。

  孝瓘全不以为意,他读书时遇到不懂的词句,还是会向高殷讨教;对待猗猗也没有半点不同。

  倒是延宗抱打不平,点着猗猗的鼻子尖骂她不知廉耻。

  可猗猗年纪终究太小,在她眼中,斯文博学的高殷只是这府中最与众不同的玩伴,比起她那冷漠严厉的“夫君”,实在是温和有趣多了。

  这日,金池水碧,玉苑花红,他们分倚垂柳吟诗。

  “冉冉孤生竹,接根泰山阿。”

  诗才起头,元仲华已站定在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公主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精神十分不济。

  “王妃。”高殷深礼,殷勤问候,“听说您前几日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元仲华点点头,“已无大碍了。对了,你母亲才来问候,正寻你不见呢……”

  高殷知事的告退,只留下猗猗对着姑母。

  “姑母……对不起……都是猗猗乱讲话……”

  “大王早有休离之念……”元仲华疲惫的摆了摆手,“此事留待太妃定夺,随他们去吧……”

  猗猗歉疚的低下了头,元仲华拉起猗猗的小手,往水榭中走去。

  “当年,我嫁给大王时,他还是渤海王世子,而我也和你现在一般大小。”她坐下来,手扶着栏杆,眼睛望向碎金般的湖面。

  猗猗十分惊讶的望着姑母,没想到她也有与自己相似的遭遇。

  “渤海王和娄王妃对我很好,便似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世子对我……也像妹妹一样。我们在一起读书习字就像你与孝瓘这样。” 元仲华回过头,“可我那时候就懂得,从来不和世子之外的男孩子说话玩耍。”

  猗猗虽然年纪幼小,但女孩羞赧的本能,还是让她觉得双颊发烫。

  “我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了!”猗猗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知道刚刚背的那句诗的意思吗?”

  猗猗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新鲜。”

  “柔弱的孤竹,只有生长在山阿之处,才能避风生存。你就是一棵孤竹,而孝瓘便是你的泰阿,你若想生存,就一定要倾心依附于他。正如我当年那样。”

  猗猗端详着姑母那张憔悴的脸,突然间,她很同情她。

  “我才不要做孤竹。”猗猗心里想。

  射御是高氏子弟最喜爱的功课。

  每次课前,从马匹到武器,无一不是精心准备。孝琬更甚,连射堋也亲自制作起来。延宗好奇的凑上去看,见平素画在箭靶上的虎头鹿首,变成了人像——一个头上绾着双丫髻的宫装女孩。

  “这是……元狗狗?”延宗哈哈大笑,“你自己画的?”

  “我哪有这本事。”孝琬笑道,“是二兄,他素擅工笔。”

  一旁的孝珩看了眼正在擦洗箭头的孝瓘,颇有些尴尬,“四弟勿怪,我若知道他是做这个用,断不会画的。”

  孝瓘抬眼,面露不悦之色,道:“二兄何出此言?她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人像射堋摆上了校场,兄弟们倍感新奇,竞相习射起来。

  延宗最坏,他以从未有过的准头,一箭射中了眼睛,引来一片哄笑。

  猗猗蜷着身子,躲在廊下的阴影中,那些笑闹声,似一把把利刃扎在她的心窝上。

  她抱着头,不停的揉搓着双丫髻,仿佛发髻散下来,那箭靶上的女孩便不是她。尽管她竭力遏制,咸热的泪水依旧不停的涌出,无声的饮泣,锥心刺骨,本不属于她这样的年纪。

  孝瓘换好了戎装,恰在此时经过回廊,暗影中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不住的

  抖,像只受伤的狸奴。

  他别过头,加快了脚步。

  校场上,父王带着他最宠爱的姬妾坐在高处。

  孝瓘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那本该是家家的位置,却被琅邪公主元玉仪占据着。

  元玉仪,这个被逐出家门,流落风尘的元氏庶女,先是做了孙腾家妓,后被父王一眼相中,赞其“绝异”而豢养在邺城的东柏堂中。

  孝瓘定睛看了看,她虽容貌清丽不俗,却并不比其他的女子出众多少,然而眼波流转间的那种凄楚寂寥,正似冷雨洗透的一株梨花。

  孝瓘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暗影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延宗已经将弓弩递在孝瓘手上。

  孝瓘引弓,瞄准那射堋上的女孩——那画上的女孩仿佛忽然就红了眼睛,蓬乱了头发,

  孝瓘心下一颤,箭倏然射出,脱了靶子。

  延宗一惊,“阿兄,怎么了?”

  孝瓘对着空靶,兀自心惊,呆了半晌才答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延宗以为他心疾又犯,忙扶他离开校场,高澄恰在此时携元玉仪下场巡视。

  孝瓘不由放慢了脚步,巴望着父王能看他一眼,这样望的久了,眼眶不禁酸涩起来——其实,他只是想感谢父王,幸亏恩准了元女,他的病近乎好了。

  然而,父王又毫无意外的忽略了他。

  自记事起,他便从未吸引过父亲的目光,仿佛他是个透明的人。

  父王会和大兄讨论政事,会教二兄画画,会捏延宗的肉脸,更会宠溺的抱起孝琬,而对他,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能数得清见过父王几次面,也记得住父王与他说过哪些话,他洗脸的时候对着水面发呆,只是担心自己若长大些,再见父王时,会不会就认出不自己了。

  父王又站定在孝琬的身边了,为他喝彩,孝琬射出的箭也在这喝彩声中正中了靶心。

  “冬郎的箭法越来越好了!”父王大笑着称赞,唤起他的乳名。

  他们同是诞生于那个雪夜,无辨长幼,府中以嫡为长,以孝琬为三郎,孝瓘为四郎。然而,父王口中却只有“冬郎”——仿佛那夜只生了这一个儿子。

  “今儿有好靶子,心情顺畅,射得也顺畅!”孝琬说得眉飞色舞,除了显示箭法精妙,还要

  向父王炫耀自己精心巧制的箭靶。

  高澄望了望远处的箭靶,脸色微微一变,遂命苍头兰京取过来看。

第7章 烧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