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第77章

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当时就跪下了十余名武将,众口一词表示要出战。

  段韶却对高湛道:“步卒气势有限,眼下积雪很深,交战不利,不如严阵以待。”

  高湛点头应允:“老将军说?得有道理!”

  杨忠率领步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行进着?,那笨拙的样子甚至有些滑稽,好容易快到晋阳城下,隔着?护城河,周人扯开嗓对着?彼岸的齐兵叫骂了。④

  这时,城门大开,木制的吊桥缓缓落下,一人信马而出。

  那人身形高大,身着?银盔银甲,跨下银色骏马,若非内里所穿的绯色戎服,几乎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一体。然而,最耸人的是他?脸上的那副鬼面,青面獠牙,狰狞恐怖。

  杨忠前次见到此人还是在城郊的山谷之中,仿若从天而降的猛兽一般。

  “你是哪个??莫不是熊怪虎精所化?,怎地不敢以真面示人?”

  孝瓘心下暗喜,不过他?还是稳住声线,道:“吾乃兰陵郡王高长?恭。尊驾为何??”

  杨忠本已?上了年纪,这一路跋涉,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为了不输气势,还是手握长?槊,挺直腰杆,答道:“老子是大周柱国大将军杨忠!”

  他?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朗声读道:“高氏……高氏因时放命,据有汾、汾漳,擅……擅假名器,怙恶不什么,寻事侵铁……不是,侵轶……伪主昏虐,恣行无道,伐暴,伐暴除乱,斯实其时……”⑤

  他?磕磕巴巴读了一段,实在读不下去了,索性道:“简单说?,就是我家天子派老子来收拾你们高氏,再有,你们把天子的姑母和伯母扣留,今日我也要一并带回?!”

  阵前讲理的也不是没?有,但拿纸出来直接读檄文的,倒是头回?见。

  孝瓘猜他?八成是在拖时间,想待突厥增援,不过还是没?憋住笑,只能改作一声轻嗤,道:“听闻将军出身弘农杨氏,怎么连个?文章都读不利索?下次找个?认字的来,许还有些气势,老将军眼花又不识字,实在是难为了。”

  “少?他?娘的废话!就算有人能给你读顺溜了,你……你个?非人非畜的东西,也不见得听得懂!哼!”

  “宇文因时放命,窃据长?安,擅假名器,怙恶

  不悛,寻事侵轶,伪主昏虐,恣行无道,伐暴除乱,斯实其时!现改的,烦劳你带回?去给宇文邕!哦,对了,可能老将军回?不去了……”

  “我主本要直接放羽箭送各位早登极乐的,但段将军看你们在雪里爬得着?实辛苦,建议至尊还是派个?人迎接一下。我是族中兄弟中武艺最稀松的,用?在柱国大将军这里倒是刚刚好……”

  杨忠来被这一顿奚落,不禁大怒,举槊就向孝瓘刺来,孝瓘让过槊锋,伸手握住槊杆,借力从马上翻飞下来。

  杨忠看他?下了马,却握着?他?的槊不肯放手,不禁暗中加了力,二人竞角间,槊“咔嚓”断作两节。

  二人齐齐丢了槊,抽出各自刀剑对决。

  北风卷地,雪海翻涌,肃杀的白光斩断了六瓣飞花,每一分一毫皆在生死之间。

  杨忠明显感觉对方年轻力盛,他?只能凭多?年经验与之周旋。

  孝瓘亦知?自己身上有伤,须速战速决,避免迁延。

  他?还记得临上战场之前,段韶与他?私下耳语:“殿下勇锐,所以我向陛下谏为先锋。风谷山上十万突厥大军在观望,殿下此战只可胜,不可败啊!”

  想到此节,孝瓘的长?剑直奔杨忠脖颈,杨忠侧头闪开,谁料此招为虚,他?一转剑柄,反手一划,那剑直接砍落了杨忠的兜鍪。

  杨忠羞愤,还想再战,孝瓘已?趁机跃回?马上。

  此时,鼓角齐鸣,旌旗翻舞,身后的齐兵挥刀向周军杀将过去。

  厮杀腾起层层霜雾,波诡云谲,仿若身在天堂,但飙飞的血串,横肆的尸体,将人拉回?残忍的人间。

  战争是残酷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尤为鲜活,它可以将鲜血与死亡毫无隐晦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其间的战场或许都不配称为人间,而更接近地狱。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这无间地狱。

  从晋阳城门中涌出更多?齐国的精锐,而风谷山上也冲下更多?的周人,他?们战在一处,刀光剑影,使这地狱涂染了更多?的血色,空气中弥散着?咸腥的气味。

  人畜死者相枕,数百里不绝。

  晋阳城下的雪,是红色的。

  远来疲敝的周人,阵亡将近半数;只想伺机打劫的突厥人,早已?远离了战场,段韶率兵追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孝瓘和延宗正带人在城下清理战场,远远望见主将段韶竟空手而归,延宗上前,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

  段韶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尴尬的笑了笑,答道:“突厥大军毫发无损,若杀将起来,怕是又一番血战。现晋阳之围已?解,这才是关键。”

  “可是……我担心以突厥人的脾性,此一去,只怕不会空手而回?……咳咳咳……”孝瓘本就有贯穿之伤,方才一番激战,伤势显著恶化?,话未说?完,便咳嗽不止。

  延宗忙扶住他?,“阿兄怎么了?是方才受了伤吗?”

  段韶也甚为关切,“烦劳安德王扶殿下去庵庐瞧瞧吧。”

  太医署在晋阳城的北门内设了庵庐,用?以救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

  延宗背着?孝瓘一路小跑,任由他?怎么呼喊“放下”偏就不肯撒手,只跑到庵庐门口,只听孝瓘忽道:“咦?马先生?”

  延宗这才低头一看,见门边不起眼的角落正蹲着?一人,可不是定州西郊的隐医马嗣明嘛!

  “咦?你被召回?太医署了?”

  马嗣明颓然摇了摇头。

  孝瓘挣开延宗的手,从他?背上下来,“马先生,怎么了?”

  “徐大人说?……我已?被太医署除名,不允我在庵庐做事……”

  孝瓘看了看在庵庐中忙碌着?的医者,除了至尊亲自指定的太医,很多?医卒来自民间。徐之范这般排挤他?,无非是嫉妒他?的医术罢了。

  “我去谏陛下,恢复先生的太医之职。”

  马嗣明摆了摆手,“陛下有宿疾,徐之范正得盛宠,殿下无需为我而得罪他?们。草民本已?无心仕途,惟愿闲云野鹤,了却余生,只不过,殿下的毒实令我心下难安,一来是愧疚,二来是我不甘心……草民今生只想追随殿下左右……”

  “等?,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毒?谁中毒了?”延宗突然插嘴道。

  孝瓘皱眉看了他?一眼,“我回?头与你详说?。”又转向马嗣明,坦言道,“既然先生愿意,我便留先生在身边。只是有一件事,早就想拜托先生,不过此前身在塞外,说?了也是枉然。如今回?到晋阳,还请先生允诺。”

  “殿下何?必这般客气,草民愿闻其详。”

  “我娘子身在河阳,不幸染了肺疾……”他?遂把清操的状况详细说?与马嗣明听。

  马嗣明听罢连连叹气。

  当真世事无常,经年不见,高门郑氏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不过他?更感叹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谊,他?行医日久,见惯了世情冷暖,死生离别,能像他?们这样不离不弃的,当真从未见过。

  “殿下放心,我明日便启程前往河阳,竭尽全?力救治郑娘子。不过眼下,我先帮殿下重新包扎下伤口吧?”他?指了指孝瓘衣襟上渗出的鲜血。

  孝瓘点了点头,“有劳马先生。”

  延宗从庵庐中要了胡床、草药和清水,孝瓘则褪了一边的衣袖。

  马嗣明解了缠伤的绷带,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先用?清水洗净污垢,再重新敷上草药,最后用?带子缠了,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衣袖穿回?去。

  “嘶——疼不疼啊?”延宗在旁咧嘴看着?,好像比孝瓘更疼似的。

  孝瓘笑了笑,道:“好在天冷,冻得麻了,并不甚疼。”

  “那……你现在能说?说?自己中毒的事了吧……是因这箭伤吗?”

  孝瓘低了头,恳声道:“不是。是在当初解肆州之围时,被突厥右夫人威迫,饮下了虺易毒。”

  “虺易?毒?就……就是盐泽所产的那种蜥蜴……就……就是惠琳所中的那个?毒……”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所以阿嫂说?你生病是真的……她在西郊养毒蜥蜴是为了救你……”

  孝瓘没?有回?答,只是用?未伤的那边的手,轻轻拍了拍延宗的肩膀。

  “那怎么办啊?”他?脑海中迅速闪过惠琳临死前吐的满地的黑血……

  他?失去焦距的双目重又汇集到孝瓘身上,然后豁然起身,“解药!我现在就追上那帮突厥杂/畜帮你拿解药!”

  孝瓘也站起身,一把拉住延宗,如此扯到了伤口,他?痛得脸色一变,延宗就再不敢动了,唤了声“阿兄!”

  “不会再有解药了……”马嗣明站起身,看了眼孝瓘,转对延宗道,“殿下亲自放火烧了盐泽。”

  “你!……”延宗望着?孝瓘的眼睛似能冒出火来。

  “那是突厥入齐前的补给地,我必须……”孝瓘涩然一笑。

  延宗眼中的火团渐渐熄了,是被越聚越多?的水珠熄灭了……

  他?猛然向后转身,留给孝瓘一个?肥硕的背影,那背影轻颤着?,囫囵不清的声音随着?这颤动传来:“大兄走了……你现在也……怎么办……我……我没?办法了……”

  东风有信,再漫长?的冬日也终究会过去。

  今天是清操这几个?月来最开心也是最难过的一天。

  她耳听得窗外露布飞捷⑥,手握着?孝瓘的家书——

  齐国胜了,他?却输了……

  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脱眼眶,浸湿了好大一片枕衾。

  “哎呀,你怎么这么丧气?好端端的竟又哭了?你说?,你这病要死便干净死了,不死就快些好了,总这样拖拖拉拉的也是真磨人……”时逢阿巫又来送饭,边叨咕着?边递上一碗白糠米饭。

  继孝瓘走后,张信也被调往平阳庵庐,以应对在斛律军与达奚武之战中有可能产生的大量伤员。

  阿巫对清操的态度也随之改变。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殷勤热络,变得冷漠疏离,还常说?一些抱怨的话。

  每日,一趟白糠饭,一趟药,再不过问其他?。她也私下问过别的太医校尉,以后还用?不用?再管屋中那马奴。

  “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位的身份,虽然殿下弃她去了,左丞大人毕竟承诺过。且她还有个?孩子,虽说?未养在身边,却也保不齐日后殿下连她母子一起接回?邺城去。对这种人,我等?位卑职低,不敢得罪。我也劝你勿生事端。”

  阿巫听了这番话,自是一脸不高兴。

  那太医又宽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看她那模样,并不像能久寿的,你便伺候她归西,也算有个?交代?了。”

  阿巫细想,太医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至于?以前那样的好脸色,必然不会

  再有了。

  清操对于?阿巫的转变,并不以为意。

  她因此看清了一个?人,这便够了;她还能在这里养病,便也够了。她行这一路,遭遇了太多?白眼和刁难,若事事都放在心上,就是有斗大的心,也是装不下的。

  现在她只记得自己的承诺——要在河阳等?他?回?来,她必不能食言。

  她抹净了眼泪,拿碗执筷,准备吃糠饭,忽听得有人敲门。

  阿巫叹了一口气,垂头耷脑地去开门,她一抬眼,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

  他?身着?朱红金丝及膝褶衣,腰间系玉銙蹀躞带,下悬錾花银囊,头戴玄青垂裙风帽,一望便知?龙章凤姿,贵气逼人。

  不知?是外面阳光太过刺眼,还是此人目光灼灼,光曜更胜于?太阳,阿巫赶忙低了头,道:“奴婢给贵人见礼。”

  那人梗着?脖子,昂着?下巴,望内里巴望,“郑清操可在此处?”

  阿巫一惊,扭头看了眼清操,“正是。”

  那人听闻正想一步冲进来,却又强止了脚步,“烦劳帮忙看看,可还方便探望吗?”

  阿巫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清操穿着?寝衣,披着?絮被,头发凌乱地吃饭,“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