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春声 第41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她探头看了眼独自站在门外安静等着的齐声,叹了口气,小声道:“娘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但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这齐声虽然做事强硬了点儿,但今天他既然肯为了旁人护着你,想来待你也是有心的,你以后就跟他安安分分好好过。人活着就是为了过日子,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姚春娘见她担心得很,几乎想把自己和齐声的事都告诉她算了。可想了想,还是作罢,只道:“我知道的娘,你别担心我。”

  吴柳香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好。”

  母女俩这厢依依不舍地道别,姚二东却没过来,他拿着柴刀在厨房劈烧炉子的细柴,像是不在意姚春娘要走了似的,没往她这边看。

  姚春娘扭头看着姚二东背对她蹲在地上的身影,想开口唤他一声,可嘴里像是卡了壳,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姚二东和姚大海算计她房子的事,她心里终归是生了芥蒂。

  吴柳香看她欲言又止,也说不出漂亮的宽慰话。她把姚春娘的包袱拿来递给她:“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爹让我在你包里塞了点钱,你自己好好收着用。”

  “爹让你给的?”姚春娘愣愣地问了一句。可她不是当真欠了一屁股债过着半死不活的日子,又怎么能要爹娘的钱。

  “我不要。”姚春娘说,接着就要打开包掏出钱还给他们。

  吴柳香轻轻“啧”了一声,将带子穿过她的手,把包背在她肩上,态度强硬道:“给你你就拿着。你一个人在梨水村,手里没点钱,就得看人脸色过日子。你脾气这么倔,别人骂你一句你都能上房给别人家房顶戳个窟窿眼,你过得了看人脸色吃饭的窝囊日子?”

  姚春娘嘟囔:“不会有人给我脸色看。”

  齐声今日装得一副冷面相,看着也是个脾气怪的,吴柳香半点不放心,只当姚春娘在嘴硬。

  她指了指门口的齐声,小声叮嘱道:“你机灵点,自己把钱藏着,别让他知道了。”

  姚春娘跟着回头看了眼门外乖乖看着雨等她的齐声,很想为他解释两句,可又怕露馅,只能道一句:“好,我藏着不告诉他。”

  正说着,齐声像是听见了,回头看向了说悄悄话的母女俩,他问姚春娘:“走、走吗?”

  姚春娘握紧肩上的带子,点了点头:“就来。”

  吴柳香松开她的手:“去吧,慢点啊。”

  姚春娘侧过身,看着厨房劈柴的姚二东,大声喊了一句:“爹!”

  姚二东听见姚春娘叫他,立马应了一声,终于肯回头看她。姚春娘浅浅蹙着眉头:“我走了,你都不送送我。”

  她这话撒娇似的,姚二东放下柴刀,撑着膝盖扶着灶台,快快站了起来,在衣裳上擦干净手,走了过来。

  他像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道:“好,去吧,我看着你走。”

  姚春娘这才出门。

  齐声戴上笠帽,姚春娘拿起门口的伞,跟在齐声身后往外走。

  阴雨绵绵,细雨敲落在伞上,姚春娘走到院子口了,缓缓回过头,看见姚二东和吴柳香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还在看着她。

  吴柳香见她回头,急急往前走了两步,半身站在雨里,扬声问她:“春儿,咋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啊?”

  姚二东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两道清瘦的影隔着雨幕,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春儿?”

  斜飘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脸,姚春娘看得眼睛一热,忽然两大步往回跑了去。

  她扔下伞,膝盖一弯,跪在吴柳香和姚二东面前,叩了三拜,声音哽咽:“爹,娘,我走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吴柳香看着伏跪在雨里的姚春娘,倏然湿了眼眶,伸出手扶她,颤着声道:“哎呀,你这是干啥,你成心要娘难受是不是。”

  可这还没扶起身,又见齐声大步走上来,跟着跪在了姚春娘身边。

  这一跪让吴柳香和姚二东吃了一惊,似是怎么都没想到齐声也会跪他们。

  齐声取下斗笠,脑门叩地,和姚春娘一样结结实实拜了三拜,郑重道:“二老放、放心,我一定不、不让姚春娘跟、跟着我过苦日、日子。”

  齐声只说了这一句,但这跪着的一句话已经足够把姚二东和吴柳香心头摇摇晃晃的石头稳稳兜住。

  姚二东眨了眨眼憋住泪,伸手扶他:“好,好,有你这话我和春儿她娘就放心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两人焦愁一天的眉头舒展开,总算稍稍露了抹浅笑。

  吴柳香背过身抹了抹泪,姚二东捡起伞和笠帽递给两人,又弯着腰轻轻拍了拍姚春娘膝上的水。

  姚春娘低头看着他干瘦的背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姚二东直起身来,挥挥手:“去吧,不早了,待会儿到时天都黑了。”

  姚春娘听着背后的叮嘱,撑伞抹着泪,和齐声再次上了路。

第六十一章 哄人

  姚春娘和齐声一前一后走在回梨水村的小路上,路两旁的田块方正齐平,青绿色的秧苗蹿了半人高。

  风一吹,雨一打,浪一般绵延摇荡,簌簌作响。

  脚下的湿泥路滑得厉害,姚春娘打着伞走在前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她低头看着路,从离家后便一直没说过话。

  油纸伞抵开了两人的距离,齐声落后姚春娘半步,拎着她的包袱,只能看见她半边被雨打湿的伞面。

  姚春娘的伞打得低,伞骨抗在头顶,村里的人碰见了,也看不见她的脸,就只能瞧见她背后戴着斗笠的齐声。

  村里人基本互相认识,突然瞧见齐声这张年轻的生面孔出现在村里头,手里还提着只小花包袱,好奇地扭头多看了两眼,暗自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一前一后,话也不说。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怪得很。

  姚春娘和齐声走上大路,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牵着个披着大人蓑衣的小女孩迎面走来。

  蓑衣宽大,拖着女孩放慢了脚步。她抬头看见齐声,齐声也看了他们一眼,眉目平展,面色却淡淡的,一点笑都没有。

  小女孩长得乖巧,平日或许习惯了大人乐呵呵的笑脸,陡然见了齐声这副冷面相,像是有点怕,抓着老人的手,往她身边缩了缩。

  等走近了,她又忍不住好奇,再度抬起头,盯着齐声和姚春娘看。

  姚春娘察觉她的目光,伞一斜,不太友善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老人拉着小女孩快步走了过去。

  几人擦肩而过,齐声听见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奶奶,那个姐姐哭得好厉害,是不是那个叔叔把她吓哭了。”

  那老人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乖囡小点声,别背着人说话。”

  “哦……”

  齐声微微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浅褐色的伞面,像是没听见老人和小孩的话,继续跟在姚春娘背后随着她的速度慢慢地走。

  姚春娘抽正伞,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等了一会儿,却见背后的人不出声不出气的,若不是齐声走路有声,姚春娘都要以为这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眨了眨通红的眼,回头看齐声,恰好对上齐声的目光。

  眼珠子黑漆漆的,不言不笑,仍旧一副不好相处的债主相,难怪女孩觉得他吓人。

  两人已经出了柳河村,姚春娘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她放慢速度和齐声并肩走,鼻子堵着,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哭?”

  她哭了一路,又久久没开口,声音落在耳里有些哑,齐声偏头看着她,老实道:“嗯。”

  他答得快,像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姚春娘斜着抬高伞朝他看去,伞沿不小心打过他的笠帽,“啪”一声响,差点把他的斗笠戳下来。

  齐声往旁边退了退,抬手扶正斗笠,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她身上。

  姚春娘瘪嘴:“你既然晓得我在哭,那为什么不来哄我?”

  她可怜巴巴地加上一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齐声语气低缓:“我以为你偷、偷偷哭,是不想我知、知道,我也不知道怎、怎么哄你。”

  姚春娘如果是因别的事难过,齐声还能想出办法解决,可现在她哭是因为放心不下爹娘,他难不成又把她送回娘家。

  姚春娘皱着眉头嘟囔:“你哪里不会哄人了,疼不疼,重不重,要不要歇一歇,你分明就很懂。”

  她说得浑不着调,关上门的话也就这么在路上吐出了口,也不怕旁人听见。

  齐声捏了捏攥着的包袱带子,开口问:“那、那你想回、回去吗?”

  姚春娘没听懂,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嗯”了一声:“回哪去?”

  齐声抿了抿唇:“柳、柳河村。”

  他心里愧疚,话也说得慢,想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姚春娘才离开了爹娘。

  姚春娘望着他低低垂着的眼,轻搡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叫你哄我,不是叫你送我回去,是我自己愿意跟你的。”

  齐声顺势牵住她推过来的手,握在掌心。

  他身高肩宽,笠帽虽宽大,在他头上却也遮不住多少雨,袖子裤脚都已经湿透了。手一牵上来,传了姚春娘一手的凉意。

  姚春娘低头看了看,有些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她抽出手,把油纸伞塞进他手里,又摘下他的斗笠戴在了自己头上,伸手扯过他手里的花包袱,朝他再度伸出了手。

  齐声很识趣,将伞换在右手,空出左手去牵她。

  姚春娘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他的拇指,低声道:“走的时候,娘说爹给我在包袱里塞了钱,让我偷偷藏起来,好好地用。”

  她说完,才想起吴柳香后一句交代似的,慢吞吞补上:“她还叫我不要告诉你。”

  齐声静静听着,没有搭话。

  姚春娘轻轻叹气,不解道:“是不是很奇怪?我爹为了有个儿子,费尽心机想从我身上挤出钱,可看我过得过不好,棺材本也肯掏出来给我,他这样对我,我敬他心里有疙瘩,恨他又觉得自己不是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声的爹娘抛弃了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却收养了他。他不好说姚二东究竟好与不好,只能道:“人性复、复杂。”

  他看姚春娘依旧闷闷不乐,握紧了她的手:“你担、担心他们,等过段时、时间,我和你回、回去看他们。”

  姚春娘问:“你也会这样吗?你以后会不会对我又好又不好。”

  齐声有些意外她会这样问,但回答得很快:“五六十、十年后,你就知、知道了。”

  姚春娘叹了口气:“那我以后要是变成我爹那样,老了之后对你又好又坏呢。”

  齐声拿伞沿在她的笠帽的磕了一下,皱眉道:“不、不准。”

  姚春娘扶稳帽子,嘴巴翘得老高:“哦。”

第六十二章 凶手

  回到梨水村已经是下午,落了一天的雨也终于停了。

  浩浩汤汤的河水漫过了大半桥墩,速冲而下,流得比往日更急。

  姚春娘远远就瞧见好些人聚在两侧河边,扎了裤脚拎着抄网竹篮子,兴致勃勃地捞从上流冲下来的鱼。

  齐声一手拿着油纸伞和笠帽,一手牵着姚春娘,见她好奇地往河边捞鱼的人里张望,问她:“想吃、吃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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