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因为。”何晟卖了个关子,秦霁再问,他闭口不答。
等踏出老君寺,何晟抬手一指,“因为咱们家来了个大主顾。”
秦霁看过去,那里停着前几日误上的那辆马车,而自己躲了三日的人,正坐在半掀的车帘后面,。
何晟解释道:“陆兄是外地人,因常年患病谋划着做些药材生意。这次路过黎州便是想寻上家。他想卖的那几样药材,咱们家都有。”
“陆兄想做长久生意,我已同他商议过,这几日请他回府住,即是方便带他去看药材,也是回报他帮我这一路,生意成与不成都无妨。”
他说得兴起,秦霁纵然起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泼冷水,浅浅一笑,“原来如此。”
何家只有一辆马车,是秦霁来时乘的那辆。
秦霁先上去,何晟落在后面,正要跟上时,旁边的马车往前移动了少许。
陆迢半抬着手,挑起车帘,“何公子,我初来贵地,还有许多地方想听你提点,不妨上来与我同坐。”
何晟上了他那辆马车。
半路上,秦霁坐的那辆马车又坏了。
两处都停下来,小厮拎起散下来的车辕,满头大汗,“不该如此啊,前几日修过一遭,分明已经修好了。”
赵望上前拿过那个车辕,热心道:“我来看看。”
不出一会儿功夫,他将轮子重新安了上去,走到何晟面前,“何公子,这马车的滚轴坏了,这下是修好了,可再坐人上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掉。”
秦霁没地方坐了,何晟道:“那表妹与我们——”
赵望先一步打断,面露为难,“何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此次出行,唯独在行之一字上俭省许多,赁的这辆马车是旧的,只能坐两人。”
场面有些微尴尬。
赵望又道:“公子原来那辆马车其实也能坐,赶的快,半日的路程大约只会坏两次。人应该摔不伤。”
何晟当即拧起了眉,“这如何使得?摔不伤也不能让表妹上去。”
他说完一个愣怔,抬眼看见赵望不好意思地挠头,“尊小姐身体娇贵,自是不能上去,不过……”
赵望颇具暗示性地打量何晟一眼。
秦霁上了陆迢的马车。
他坐在对面,只在秦霁上去的时候对她微微一笑,再没有多余的话,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
秦霁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些荒唐古怪的梦,一路上都偏开脸,视线绝不肯落在他身上。
却不知道他在看着她,看着她冒粉的耳珠,指腹叠在一起,捻了又捻。
安静了一个时辰,陆迢的定力到底是不够。
他捉到她飘离的视线,“何姑娘在看什么?”
还是没有躲过去,秦霁松开攥着的裙边,手心已经有了浅浅一层汗。“没什么。”
“何姑娘到现在连看我一眼也不愿,可是还在介怀前几日的事情?都怪我当日眼拙,竟冒犯了姑娘。”
秦霁才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何况他与自己并不相熟,更无费心计较的必要。
她不上这个当,视线仍是望着一旁的雕花车轩,“我没有。”
陆迢适时停了话,心知再说下去必定遭她厌烦。
秦霁望着车轩外面的路,离何府已越来越近。她转回来,余光看见对面这人像是睡了,这才将目光停落在他脸上。
他姓陆。
可她想了一路,也没能想起一个像样的名字。
秦霁静静看着这人。
今日发生的种种,若说他没在其中使坏,她绝不信。
陆迢等了些时候,缓缓睁眼,极其自然对上她尚未移开的视线。
对视片刻,秦霁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陆迢学她单手托腮,“什么问题?”
秦霁眨眨眼,看着他。
“声声是谁?”
第109章
黑瞳中黯淡一闪而逝。
陆迢搭在膝上的指腹悄然压紧,他含笑望着她,丹凤眸盛满柔情,“何姑娘真的想知道么?”
马车太小,两人分明是对坐,相隔亦不过一步。
刻意压低的话音送到耳畔时,还带着男人吐息中未散的余温,抹红了秦霁粉白的耳垂。
她脑海不受控制又浮现出梦中的画面,一幕一幕,如同亲历。此时还添上了他的声音,变得越发真实。
浑身都在发烫。
陆迢饶有兴致看着两抹彤云浮上她的腮畔,缓缓启唇,“声声,她是我的——”
“算了。”秦霁开口打断。
她心跳莫名变快,前几日那样的不安重新冒出,直觉自己不能再听这人说下去。
陆迢挑眉,“怎么了?”
“不想知道了。”秦霁躲开他的视线,“总归是你认错人,我自幼在江省长大,从不认识什么声声。”
夜里的那些只是梦而已,梦当不得真。
秦霁一遍遍想着,过快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陆迢颔首,不再接话。
车厢为桐木所造,桐木色调暗沉,此刻更是将沉闷的气氛酝酿到极致。
再有一会儿就能到何府,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车轩外边。
迎面驶来一辆双马马车,华盖锦帘,马辔镶有镂金装饰,日光落在其上,高高挥起时尤为耀眼。
铺面而来的败家气息。
秦霁多看了几眼,她在这里生活三年,对这附近有所了解。不止这条街,就连黎州也没有这样豪富的人家。
稍时,马车在何府外停下。管家正在这里等着,他显然是刚送完客,见到自家马车出现,脸上的意外都来不及收。
“公子,小姐。”管家上前行礼,“你们竟一道回府。”
“我与表妹是巧遇。”何晟扶起他,问道:“李叔,刚才是谁来了家里?”
那辆马车正是从何府的方向过来,他也不曾见过。
管家觑向一侧的秦霁,道:“老太太几日前就在念叨公子,公子既回来了,快与小姐去看看她吧,省得她老人家连日里操心。”
“您说的是。”何晟被他提醒,忙回身,请了陆迢一道进去。
后院房里。
何老太太听说人都回来了,拭着眼角,掩去面上愁容。“把他们请进来。”
堂中,三个年轻人见礼之后,老太太叫人摆座,皆坐在下首。
对着大半年未回的何晟,何老太太粗浅问了两句,点点头。目光紧接着落向秦霁,是担忧的神色。
“雨儿,眼下怎么青成这样,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何老太太把秦霁招到面前,拇指轻揩过她眼下的两片乌青,“瞧瞧这眼睛,可是这几日听经去了,没能歇好?”
“我没事,祖母。”秦霁甜声应她,弯眼一笑,杏眸下两片乌青显出几分俏皮来。
老太太怜爱地看着她,“你这傻孩子,累成这样还来我这里做什么,趁着现在还早,快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秦霁依她的话,与采莲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屋便躺下来。
她这几日的确没歇好。但不是因为听经,而是因为那些怪梦。
或许是马车上的暗示有了效果,这回秦霁没再做梦,睡得极好,日暮才醒过来。
斜阳静静透进窗楹,金色的线越伸越长,落在白色的绣绷。采莲伏在榻上睡了,正轻轻打着鼾。
秦霁轻手轻脚,取来薄毯披在她身上,自己去到外间坐着,一边醒神,一边想着今日下晌。
何晟问管家来了什么人的时候,那管家避而不答,还偷看自己一眼。
这是为何?
之后走到祖母跟前,秦霁看清了她眉间新起的两道纵纹,显然不是开心的模样。
处处都是古怪。
半晌后,秦霁想起,老君寺取来的佛经掉在何家祖母房里。
采莲未醒,秦霁起身理裙,自己去了何家祖母的院子。
这个时候,下人都在抱房里用饭,外面不见人影。
正堂的门向两边开着,走进去她才发现,连采荷也不在这里。秦霁正要出声,先听到里面何家祖母的声音。
“雨儿是个好孩子,生的好,人也伶俐。我留她住了三年,又哪里舍得把她让给旁人?”
接着是何晟的声音,他似是不满,“那祖母为何还要应下这桩婚事?还是将表妹送去做妾,我何家几时缺了这些钱财?”
何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我们是不缺这个钱,可你知道来人是谁?”
……
秦霁顿步,凝视着投在屏风上的两个身影。
她已经找到装着佛经的木匣,就放在四方梨木矮脚桌上,一眼就能看见。
秦霁没拿,也没继续听后面的话,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采莲恰巧在她进门的时候醒过来,她揉揉眼睛,“小姐?你去哪儿了?”
秦霁指指外面,示意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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