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水雾掩映着男人低促的喘息,出来时,浴斛的水已经凉透。
第127章
园中大小事务之前由松书打理,现在大小杂事依然是他来管。遇着要紧的,他便等到陆迢下值来问,回回都是晚饭的时辰过来,几次过后,这活就落到了秦霁身上。
秦霁以前也管过家,打理上下不是难事。此后又有陆迢的人情往来,他为了方便,将库房的钥匙直接交与她管。
秦霁原本不想答应,他的资财丰厚,库房账册应是私密的东西,不该交给她,这于她也是冒犯。
秦霁拒绝过一次,陆迢便露出一种疲惫落寞但理解的神情,随后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她迟钝地笑一下。
一刻钟后,秦霁改了口。
陆迢这厮,哪天就算致仕辞官,必然也能在戏台上博出一片天地。
后悔的秦霁如是以为。
两人虽是假夫妻,可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一体,秦霁也能习惯。同住一檐,家用都走他的帐,她不做些什么委实说不过去。
成亲一月,秦霁渐渐习惯了在白鹭园的日子。
此处虽然不是家里,却与家中一般自在,无需早起,无拘无束。
她剩有大把时间可以做想做的事,光是纸铺的信笺花样,这个月就出了五种,都是秦霁亲手画的板样。
且正房里,陆迢与她每日的交集不过是秦霁和他说一说库房出入的帐,再者便是一道用晚饭。
他一直守着与她口头定下的约定,未再逾矩。
秦霁很满意。
这日傍晚,秦霁翻自己带来的书时,发现有几本以前的手札落在府上。想起秦霄正好从学塾放假,于是打算回去一趟,顺便看看他。
秦霁看了眼天色,对紫荷道:“现在叫厨房备菜罢,做些简单的时蔬即可。”
紫荷犹豫了一下。这些日,大爷回回都是同夫人一起用的晚饭。要知道,在夫人进门之前,大爷下值回来的时辰时早时晚,用饭也没个定时。然而夫人一进门,这情景就变了。
大爷开始日日赶在酉时一刻之前回来,同夫人一道用晚饭,未曾迟过一日。只是偶尔夫人有事,他便不叫厨房上菜,等夫人回来再一起。
现在不到酉时,夫人用完了饭,大爷不就要守着空桌?
“夫人不等大爷了么?”紫荷决定替大爷问一问。
“不等。”秦霁想都没想。
一顿饭而已,方便就一起吃,有了不方便,自然各吃各的。
“是,奴婢这就去叫厨房备菜。”紫荷福身。
稍顷,偏厅摆上饭菜。
秦霁拾箸慢慢用着,饭至一半,陆迢回来了。他去房中换过一身月白直裰,在秦霁撂筷之前,进了偏厅。
照秦霁的吩咐,八仙桌上现在只有两菜一汤,且都是秦霁动过筷子的,她吃的慢,现在有些像残羹冷饭,没有什么卖相。
陆迢在桌前停下,秦霁停下筷子,仰头道:“我马上就吃完了,你再等等?”他今日回来的比平时早,她原想着吃完能将这桌子腾出来的。
“不必,是我来晚了。”陆迢拉开椅背入座。
秦霁一顿,怀疑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不好再提。又听陆迢吩咐道:“添副碗筷来。”
他真要吃自己剩下的这些?接着秦霁就看到他将筷子伸进一盘半凉的青叶子。
秦霁碗里的米饭只剩下薄薄一层底,本是要放下来的。想了想,还是陪着陆迢一起吃完了今日的晚饭。
用茶漱过口,秦霁对他道:“我今夜要回府一趟,取些东西,明日便回来。”
陆迢默了默,“带上护卫,让司午跟着你。”
秦霁点头答应。
晴蓝的裙裳翩跹轻旋,陆迢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无意识摩挲起手中的扳指。
“大爷。”赵望从另一头过来,拱手递上一封信,“大爷,李三公子给您的信。”
信上,李去疾邀他明夜到明华楼一会。
燕王去岁回京,按说年后该早早回到封地,然而启程那日陈贵妃急病的消息传来,他当时便昏了过去。醒后便要去宫中侍疾,行程就此耽搁到了现在。
东宫至今空悬无主,合适的人选只有除了燕王,便只剩一个四皇子,燕王打的什么算盘路人皆知。
李去疾找他,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此事。
今上在位三十余年,外人看上去圣体尚且还康健,但陆迢却知,已是大不如前了。
从近来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一事上,便可见一斑。今日更是让群臣在奉天殿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缓步出现。
想起今日上朝时的情景,陆迢眸底染上一抹郁色。有人参他刑罚太过,今上撂下折子,罚了他一个月的月俸。
这再正常不过,满朝的官员,谁不被人参?谁又不参人?
但理由着实牵强了些,处罚也着实微妙了些。
如今的京城,明里暗里都是东宫之争,四皇子在工部事事亲力亲为,何尝不是为了结交臣子。
一双双眼睛看着,京里的纯臣越来越少,今上罚他,是在为日后做铺垫。
若要留下纯臣,最稳妥的法子,便是让他们离开京城,不沾片叶。
圣心难测,他此刻才发现,赐婚一事,或许并非全因燕王的撺掇,今上早有此意。
廊下挂着秦霁买回来的铃铛,在风里转了一圈一圈,陆迢盯着它,一时不知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
秦霁取了手札,回程路过纸铺,遇着了月河清乐在挑笺纸。难得还有巧遇的时候,出了纸铺,几人又去到一家新开的戏楼。
看完一出改写的莺莺传,便到了下晌。日头移至西山,窗边漏进的树影渐渐变淡。
秦霁搁下茶盏,提裙起身,“我得回去了。”
月河拉住她的手,“咱们难得都有空,多玩会儿不好么?”
“好是好,可我还有要事。”
清乐歪出半边身子,看了一眼天色,已近酉时。她认真思索后问道:“你的要事……莫非是赶着回去用饭?”
秦霁一楞。
清乐和月河跟着一顿,两人吃惊了一会儿,月河问道:“声声,你饿了?”
“不饿。”秦霁不理解她们吃惊的反应,“但是我得回去用饭。”
陆迢过会儿就会到家,若自己晚了,他必然会等着她回去,这一月都是如此。
昨日才叫他吃剩菜,今日叫他等自己,她有些过意不去。
清乐噗嗤一声,拉住她另只手,与月河一起把她按回座上。两双晶亮激动的眼睛一起看着秦霁。
月河捧起她的小脸,“你回去,是要和你夫君一起用晚饭?”
这句话里陆迢姑且算她夫君,秦霁点点头,“嗯。”
清乐问道:“你们两个人,日日都要一起用晚饭?”清乐在家听小姑子哭过,对陆迢的印象算不上好,再者,她记得之前秦霁也不喜欢此人。
“嗯。”秦霁试探问道:“不都是这样么?”她第一次成亲,娘亲也不在,夫妻间是如何相处,并不清楚。陆迢大抵也是不清楚的。
“当然不是,他们下值时早时晚,天天一起多麻烦,再者也腻得慌。我们刚成婚就说好了赶得上就一起,他也常常在外面用。”清乐道。
月河跟着点头,“我也是,不过,你们才新——”
“新婚不久,他就管着你!”清乐拧起眉,语气愤愤。“刑部官署在内城,离白鹭园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他回得晚,还要你早早回家操持,再陪他用饭?”
月河看着又一次愣住的秦霁,将新婚燕尔几字咽了下去。
秦霁还从没想过这些,心里数了数,半个时辰的路,要日日在酉时一刻赶回来,途中不能有一刻的耽误。
秦霁顿了片刻,决定替陆迢挽回一点名声,“我没有操持,就是……”就是他会等她 。
这话说出来莫名的腻,秦霁抿了抿唇,道:“他也没有管我。”
“那她就是偷偷管着你,诡计多端的臭男人。”清乐不满道。
秦霁这回没有否认。
“别回了嘛,我们一起在外面吃,这里晚上还有戏,我们叫了索唤就在这里摆一桌如何?”月河捧着秦霁的脸蛋摇了摇。
“晚上还有灯会,清乐要回家,我们去逛吧。”
“……”
*
酉时三刻,陆迢在偏厅,没等到秦霁,等到了下人的口信。
“禀大爷,夫人在戏楼看戏,说是今晚不回来用饭。”
陆迢问:“她一个人?”
回话的下人战战兢兢,“不,还有另外两位夫人,其中一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奶奶,再没有旁人。”
陆迢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天再黑些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明华楼外。
雅间,李去疾见到他,笑了笑。“昭行,来的正好,我叫人上酒菜。”
李去疾身体不好,上了酒,两人也只是饮茶。
明华楼东邻筱河,当第一盏灯顺着水面漂流而下,李去疾说起了此次的正事。
“家父说,西南治军不好。时有戎狄来犯,又要重修边防,恐怕朝廷不久就要派人过去。”
“那里太偏了,只怕不适合你。”陆迢道。
“我这副身体,能平安行至西南便是万幸。”李去疾苦笑,京中四皇子和燕王两派明争暗斗,家里的意思也是让他去外放两年,待时局安定再回来打算。
他默了默,看向对面,“昭行,这次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
陆迢从明华楼出来,水面的灯一盏盏游了下来。筱河河水在月色下如同一条绘了花簇的银缎,波光粼粼。
灯的确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