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永安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奇问秦霁,“你是怎么带的小雨?她甜起来像个糖人似的。”
“小孩不都是这样么?小时候总是爱笑一些。”
秦霁记得,以前秦霄也是这样,小小年纪就会笑着喊姐姐,把她的几个闺中密友都喊成了亲姐姐。
永安郡主似乎被她这句话提醒,想起什么,顿了片刻后弯唇一笑,“你说的对。”
“陆迢这么大的时候也爱笑,他也是后来才变得沉静不爱说话,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错。”
这话秦霁没法接,只垂首默默听着。永安郡主却不往下说了,抱起秦芹,“小雨跟祖母去园子里逛逛好不好?”
小雨看向秦霁,见她点头答应,即刻抱住了永安郡主的脖子,亲亲热热道:“祖母粗去玩!”
她们出去后,陆迢的第四封信被送至秦霁手中。
这次的信里,都是和她说的话。
陆迢说,军营里识字的人少,他常常给人代笔,逢年过节便写上一封,有的没寄出去,便随意放在一处,前几日这些代笔写过的笺纸竟都不见了。
秦霁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
言辞得体,理由拙劣,欲盖弥彰。
*
西南,杨木关。
春风未曾落下这处偏远之地,和风煦日,群山苍翠,关山内外都是好景。
然而陆迢却无心多赏。
一整个春天过去,他都没收到秦霁的回信。
他已然确信,不见了的竹筒的确误寄给了她,此后硬着头皮补寄的信亦是全无用处。
到底是失策了,他想。
这样的念头在五月被打消。
端午节的前一日,秦霁的信到了。
陆迢那日在关外与蛮夷征战,两天后领着大军归营才得此消息。
深夜,他挑开帘布,藉着月光和烛光,拆开了秦霁迟来的信。
还是同以前一样,他问的是什么,她回的便是什么。
一字字扫到信尾,才有一句与他所问无关的。
陆迢蓦的一顿,笺纸被捏得太紧,微微朝中间折了一下。
她在信尾道:端午安康。
*
又过一年,陆迢由西南回京述职,便是这趟,他在长公主府第一次见到了小雨。
小雨那时刚满两岁,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小脸蛋白白嘟嘟,及肩的黑发被卷起,扎成两个团子,各别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小雨被放在房里,一个人玩纸团,骤然见到这么大一个陌生人,也不露怯。她熟练地招招手,拍拍地上,很大气地对他说:“坐,玩。”
小家伙已经很会与人交往了,原因无他,唯熟练耳。
自打会走路后,她每月的日子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初一到初二,她要陪祖母和祖母的母亲玩。初三要陪舅舅玩。初四要陪外祖父玩,还有姨姨,姨姨家的小弟弟……
总之,小雨现在应付一个陌生人,完全是得心应手。
陆迢坐在她巴掌拍到的地方,仍是稳压她一头。光是影子,就能将她牢牢遮住。
被黑影盖住后,小雨不怎么明显地僵硬了一瞬,照旧去拿地上的纸团玩。
小雨抓到一个纸团,打开后里面画着一朵小花。她咧嘴一笑,扭头看向陆迢,指着纸团教他,“兰发,这是兰发。”
面前的小孩只有丁点大,陆迢坐在她身边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可他这庞然大物对着这个和自己有六分相像的小孩,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连话也说不出来。
诚然,陆迢没想到和她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永安郡主更是没有想到。
地上的小团子开始感到不安,四处张望找人,永安瞧见,快步从屋外走进,牵起她的小手。
“祖母。”小雨想要躲到她身后,被永安抱起,指着陆迢道:“小雨别怕,这是爹爹。”
小雨不敢动,把脸紧紧埋在她怀里,跟着念,“爹爹。”
陆迢缓过神,蹲下身来,“秦芹?”
小雨转过来望着他。
只有娘亲这样喊过她,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雨想得太认真,下一刻,就被永安郡主误会本意,递去了陆迢怀里。
“小雨,爹爹送你回去找娘亲好不好?”
“好,要娘亲。”小雨听到要找娘亲,老老实实抱住了陆迢。
“送小雨回去吧,早点回去,这会儿还能赶上晚饭。”永安郡主仍是不放心,又对陆迢道:
“声声这会儿该是自己在家,记得把小雨好好送去,别把孩子吓哭了。”
陆迢抱着小雨,笑了笑,“母亲放心,我会好好把她送回去。”
第138章 (有修改增加八百字,提议重看~)
马车车厢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而坐,小雨挺直了背,脑袋上的团子也只够到陆迢的手肘。
陆迢取出带上马车的糕点,低头看了小雨一眼。
小雨从坐上来后便纹丝不动,鼓腮看着对面的车轩。
讨小孩子开心的事情,陆迢做起来还不太熟练,他弯下腰,帕子捏着糕点凑到她面前,“先尝一块?”
陆迢在军营待了两年,说话时自带沉肃的语气,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出。
小雨后背挺得更直,点点头,就着陆迢的手,慢吞吞咬了一口糕点。
小雨不知道,隔着一方帕子,她爹爹的手心浸出了一层薄汗。
两人进了芷园,才听说秦霁不在。
永安郡主送来的嬷嬷认出陆迢,行礼后说道:“大爷,夫人下晌往铺子里查帐去了,约莫就快回来,您先陪着小小姐在花厅等一等罢,奴婢这就去给您泡茶。”
陆迢颔首,才至花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喊,继而不断有温热的泪珠流至他颈间。
“娘亲”小雨靠在陆迢肩上,大哭起来。
“娘亲就要回来了,小雨不哭。”陆迢试着安抚,轻拍她的背,小雨却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喊娘亲。
陆迢哄,她哭,陆迢不哄,她哭得更厉害。一时间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花厅里,七尺身量的高大男子被一个两岁小孩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立在原地。
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将陆迢从这般境地中带了出来,淡淡香风拂过面庞,下一刻,来人边从他怀中抱走了小雨。
方才鼎沸般的哭声骤然小了许多,变成低低的啜泣,“娘亲——”
秦霁轻拍她的后背,轻声问:“怎么了?娘亲在这儿。”
时隔两年,再听到她的声音,陆迢蓦然一怔。
秦霁刚从外面回来,穿着水色铃兰花绣烟罗裙,鸦鬓间饰一支景泰蓝珐琅簪,清然出水似的,裙摆缀着抹未落的夕阳,旋身时在他眼底轻晃。
两年不见,秦霁未有多少变化,若非要说有,大抵就是她肩头多了个和她相似的小姑娘。
小雨埋在她肩头,哭到不能自已,被秦霁拍出两个嗝后,她才慢慢停下来,扶着秦霁的肩,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就在身后,娘亲也被他的影子盖住了。
小雨身子一僵,不待下一步反应,那人弯下腰,捏着帕子在她脸上轻点了点,擦净小雨眼角腮边的泪珠。
怔了片刻,陆迢回过身,略有些无×的语气。“她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与先时马车上的沉肃语气截然不同,这次的口吻恂恂温和,是在向来人解释。
小雨愣了一回,没再哭,只是睁大哭红的双眼看着他。
“无碍,许是吓着了。”秦霁轻抚小雨后背,小雨听到“吓”字后,用力点了点头,“小雨吓着了。”
真被她给听懂了,秦霁没忍住,眼角露出笑意。
陆迢片刻后才回过神,点了点小雨的脸蛋,“我哪儿吓着你了?”
小雨抱紧秦霁,只在她肩后露出半张脸,谨慎打量着陆迢。
虽才两岁,已是个机灵又谨慎的孩子,还知道提防别人。
秦霁莞尔,“你知不知道,小雨吓到的时候是不说话的,要等见到了熟人才哭。”不过哭得这么厉害,也是头一回,这点她没说。
秦霁说着,回过身来,两人视线不经意碰到了一处。
对视半晌,又不约而同错开视线,
“是这样?”陆迢仍是平常的语气,想起这一路小雨确实没说话,再想想她吃糕点的模样,好像也不是情愿,更像乖乖就范。
即便到现在,小雨也是绷着脸蛋,小手握成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很紧张。
陆迢忽然明白了什么,蹲下身,身量瞬时折低大半,仰头再看,小家伙的拳头果然松了。
秦霁放下小雨,叫两个人面对着面。
陆迢身量高大,即便是蹲下身,也比站着的小雨高出好些。不过小雨,对着这样的陆迢,已经不大害怕了。
“你忘记啦?”秦霁指指陆迢的手,陆迢会意翻开手心,递至小雨面前。
小雨看看秦霁,又看看面前这只大掌,慢慢地,把自己两只手放了上去。
比她的两只手还要大!
小家伙一下子睁大了眼,这是那个手印!
小雨抓着秦霁的裙摆扭了扭,“娘亲,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