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姑娘当外室以后 第49章

作者:纸鹿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瓦官寺外灯火通明,正对着秦霁,她仰颈那一瞬,竹帘夹缝透进的光照亮了她颊边的两行清泪,唇瓣紧紧抿着。

  陆迢移开眼,下颌绷起一道冷厉的棱线。

  赵望在外面站了半天,还不见车上的人下来,他想了想,又后退几步,头低低垂着,生怕看见不该看的。

  “啪——”

  一根冰糖葫芦先从马车里飞了出来,正摔在赵望脚边,晶亮的糖衣碎成了一片片,转眼覆上泥土灰尘,鲜亮外壳不再。

  赵望抬起脚,霍,就差一点。

  今日要进寺庙他特意换了双没沾过晦气的新鞋,果然是佛祖关照。

  见着两个人影从自己前面经过,赵望跟着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去到寺庙后边停马车,看见一旁马车上眼熟的陆家木牌时傻了眼。

  这不是三小姐出门常用的那辆?

  真是怪了巧了。

  陆迢和秦霁进了寺内,有小沙弥上前要来引路,他客气地拒了,待人走远,他才转向身后的秦霁。

  “好好跟着。”

  那覆着白纱的帷帽应声低了一下,帽沿一圈宽大,直直撞到陆迢,秦霁退后一步,忙伸手扶好歪了的帷帽。

  陆迢目光在她动作明显迟钝的那只手上停了一停。

  秦霁今日穿的是窄袖水色罗裙,方才在马车上她一直压着腕,并不得见,此时在长廊一盏盏灯笼下,上面的斑点血迹明晰起来。

  他带她走下长廊,前面是便是无峰塔,陆迢要带秦霁住的寮房在塔后的一处僻静处所。

  无峰塔有七层,是座楼阁塔,塔身饰有琉璃所雕的佛像兽像。每隔十日,塔内会点一次佛灯,彻夜不息。

  今日正好是点佛灯的日子。

  塔边上围了好些前来游玩的香客。

  此刻整座塔被佛灯点亮,通明而庄严,塔峰沉静,在无边夜色下流照着五彩光华。

  陆迢脚步稍顿,回头看了眼秦霁,她的帷帽稍低,角度一直没变,看起来一路都在认真盯着他的脚后跟。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一道明亮的女声。

  “我大哥好像在那儿,咱们去找他。”

  陆迢朝着声源看去,果然又是陆悦,他不禁皱起眉,她嗓门怎么这么大?

  幸而眼神不好,认错了人。

  陆迢回身,打眼一瞧,秦霁已经离他有了几步远,还在往外急匆匆地走。

  他由着她逃命似的快走了一阵,自己不急不缓在后面跟着,眼见她一次头也没回,往幽静的禅房那边去了。

  陆迢眉头皱得更深。

  走近时正撞见秦霁从拐角处探出的脑袋。

  他同她对视了一眼,秦霁移了目光。

  二人同时开口:

  “跑什么——”

  “你怎么——”

  秦霁往阴影处退了一步,她听清了陆迢的话。

  低声道:“我在茶坊见过那位小姐,知是大人的家人,奴怕自己毁坏了大人的清誉。”

  她说得令人动容,然而藏在阴影中的眸子里却沉得像一潭死水。

  全是假话。

  陆迢名誉如何与她无关,秦霁是自己觉得丢人。

  外室向来见不得光,尤其是他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尚未娶妻就养了个外室,传出去轻也要落一句家风不正。

  陆迢的家人看到自己会如何作想?

  狐狸精,勾她儿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霁并非想要博得谁的认同,她只是太害怕,害怕他的家人会对自己露出鄙夷审视的目光。

  她们的所鄙夷的,秦霁都做了。

  是她先惹的陆迢,她也当了他的外室。

  若非男子逼迫而为,其余当人外室的女子都算不得正经人。

  秦霁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便是为人外室的女子。尤其是嘴脸张扬,刻意跑到男方家中有意戳穿的那类外室女。

  当初秦霁的母亲去世,没过几个月,便有一年轻妇人晕在了家门口,秦霁和几个婢女一起把她扶进屋,又特请了大夫。

  她醒后,先是对着秦霁陈诉了好一番凄苦的身世,骗得她掉泪,对秦甫之求情,留这妇人在府上干着轻松活计。

  接下来她一得空便跑到秦霁房中,拿出好些新奇玩意哄她开心。

  再后来有一日,她要秦霁喊她娘,说自己已经做了秦甫之的外室,只要她喊她娘,她就能加入这个家了。

  秦霁不喊,她便换了嘴脸,背着旁人日日骂秦霁,还说着自己与秦甫之多恩爱,外室当得比主母还要开心。

  她威胁秦霁,说若是敢告诉秦甫之,等她以后有了孩子,就把她和秦霄赶出去。

  那时秦甫之公务繁忙,加之丧妻之痛,对秦霁姐弟疏忽许多,并未察觉到她一日日变得沉默。

  七岁的秦霁就这么听那妇人说了一个月的外室如何如何好,人都钝了许多。后来她又骂秦霁,秦霁自己偷跑出去报了官,把那妇人和她爹一起告了。

  七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乱糟糟的辫子在公堂上哭得好伤心,边上的人看着她漂漂亮亮的一双大眼睛肿成了个桃子眼,五六个差吏围在她身边哄也哄不住。

  秦霁拿着一小袋铜板,哭着求人家把自己和弟弟送去养济院。

  她不要和外室住一起。

  她们都是小偷,是贼,不能去占娘亲的位置。

  秦甫之正在外面办差,听闻此事后急匆匆赶过来,不停跟她保证没有这件事,秦霁每问一处,他就辩一处,用她能听懂的话耐心解释。

  后来那个年轻的妇人被抓了过来,一群差吏站在秦霁身后给她壮胆,县官问一句骂一句,都有人解释给她听。

  直到判签落地,那个年轻妇人被押入牢中,秦甫之也由秦霁打了十个手板,这件事才算慢慢过去。

  但她对外室的怨憎,这么多年不减反增。

  秦霁自己已经如此,对旁人怎样看待外室则更清楚不过,尤其是她现在这样的出身。养外室的男人固然更可恨,可人到底有亲疏贵贱之分。

  没人比她更清楚突然得知自己一直敬仰的人养了个外室,心里会有多恶心多难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现在,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秦霁实在不敢在陆迢的家人面前露脸。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脸轻轻上抬,男人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下午也因着这样就跑了?”

第042章

  秦霁被迫对上他的眼睛,沉静的视线摄过来,仿佛要将她剥个一干二净。

  她心虚,抬手捂住眼,声音冷静:“我没跑,我回来等您了。”

  说完,面前没有回音,秦霁打开一绺指缝,陆迢黑漆漆的眼睛里像燃着一团幽冷的火,审视意味明显。

  秦霁心里咯登一下。

  他没信。

  陆迢当然不会信。

  她说鬼话的本事他早就见识过。

  若真为等他,怎么不直接进瓦官寺?

  他派出去这么多人找到此时才寻着她,她秦霁就拿这样的三言两语来糊弄过去?

  陆迢拍拍秦霁的脸,拿下她的手,“再想想。”

  秦霁立在禅房后墙下,全身都被一片黑影拢住,手蓦地拿下来,只见他身后月光晃眼。

  连带着夜色都变得捉摸不定。

  陆迢捏着她一截细腕,往上腾了腾,用力握住。

  不远处栽着密密高高的苦竹林,月光投下疏落竹影,二人踩过,林间蝉鸣声响,悄然盖过窸窣的动静。

  他们走远,洛瑶才同她的侍女走出来。

  她的视线牢牢钉在前方一男一女连在一处的两只手上,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成点。

  跟着洛瑶从洛家同来的侍女脸上染了愁容,却不好明说。

  她问:“二小姐,咱们还进去拿帕子么?”

  洛瑶脸上的失神渐渐转圜,她握了握指尖。

  “自是要拿的。”

  她借宿的禅房正在这边,方才陆悦嚷着要去找她大哥算账,陆悦开口的那一刻她心中也有隐隐的欢喜,可是抬眼看去,发现陆悦认错了。

  正待劝住,她一转眼却看见真正的陆迢。视野里鹤骨松姿的身影赫然同周遭人群分出泾渭,只消一眼就能认出。

  那一瞬,她忽然听见哪里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撒了谎,没再拦着陆悦,而是自己找借口回禅房拿条帕子。

  这几日在国公府,她同老太太叙话时也见过陆迢几回,见他总是拿话去呛陆悦,对自己却是存着一两丝温和。

  她对今日的匆匆一面怀着遗憾,心想或许是顾及着陆悦在场,他当哥哥的不想落她口舌,于是跟过来想巧遇一番。

  陆迢端方君子的形象深入人心,洛瑶在国公府住下的这几天,暗地着力打听过一番,得知他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遑论什么绯闻。

  可刚刚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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