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120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古代言情

  宋句清震惊,宋句清不解。

  宋句清最后打量着谢兰亭,恍然又好笑:“你们上京城里卸磨杀驴的章程这么麻烦,还非得给人找个爹不可?看她不顺眼直接下旨将她斩了呀,我们当武将的宿命如此,不会太意外的。”

  谢兰亭:“……”

  这些武夫怎么一个比一个的不讲理,他是在查案,又不是在栽赃陷害。

  将一本手抄的《药经》拿过来在他面前摊开,谢兰亭解释:“大理寺收集的证据很多,桩桩件件都表明陈宝香跟程槐立早有旧怨,我不是在冤枉她。”

  这《药经》据程府的大夫说,是陈宝香手抄的,上头关于生血草的外形描述与败血草一模一样。

  程槐立当初就是用错了这种药,才失血难治,只能断腿保命。

  宋句清看了两眼,更茫然了:“我不识字,这写的什么?”

  谢兰亭抬手抹了把脸。

  不识字是什么成为大盛的名将的门槛吗!

  “我自边塞城起就跟着程槐立,对他不可谓不熟。”宋句清,“他若有这么厉害的女儿,早该将她嫁出去为自己换好处回来了,岂会藏着直到死才被人发现。”

  谢兰亭听得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对。”他摇头,“什么都能作假,但那张卖契做不得假,程槐立与陈鸢儿若不是夫妻,就无权做主卖掉她的尸体;他俩只要是夫妻,那陈鸢儿怀着的就应该是程槐立的骨肉。”

  宋句清倚在椅子里看着谢兰亭,突然低笑出声。

  “谢大人,你好像没懂这案子的提告人到底想做什么。”

  谢兰亭怔然抬眼。

  “杀程槐立是圣人的旨意,陈宝香无论是不是程槐立的女儿,君臣二字都在父子二字之前。”

  宋句清叹息,“提告人自己想必也知道陈宝香不会获什么实罪,闹这么一出,无非是想她声名狼藉众叛亲离。”

  “她的目的达到了,估摸已经不怎么在意这案子的结果,只有大人你还执着于此。”

第165章 鹰啄了眼

  谢兰亭觉得宋句清说得太多了,许多话与案情并无关系,全是他个人的揣度。

  陆清容想让陈宝香众叛亲离不是意料之中的吗,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想让她好过才怪了。

  最后这话更是莫名其妙,既然提告,就一定会想要个结果,陆清容如何会不在意?

  他认真地再问了些南州的情况,又问程槐立死时到底有哪些人在场。

  直到子时,他才慢慢走出大理寺。

  “大人,我明儿告个假。”底下的小吏实在坚持不住,“家里最近事忙,没法每日都熬这么晚。”

  “大人,我也是。在桂乡和上京间一直跑,我都半个月没跟家人一起吃饭了。”

  谢兰亭有些怔然地应下。

  小吏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留他一个站在门口。

  他站了一会儿,慢慢往自己的别院方向走。

  “大人。”丫鬟出来迎他。

  谢兰亭看了一眼里头:“陆姑娘呢?”

  “正要跟您说呢,陆姑娘说是找到了亲戚,要搬过去住,就不叨扰大人了。”

  诧异抬眼,他问:“什么亲戚?陆家的人不都已经被牵连得差不多了?”

  “陆姑娘没说,只说多谢大人这些日的照拂,她与您之间两清了。”

  “……”

  隆冬风冷,吹得谢兰亭脑袋都有点转不过来。

  两清?

  什么两清?

  案子还没破,陈宝香的罪也没定,她就已经完成心愿了吗?

  还是说,她的心愿不是扳倒陈宝香,而是——

  下意识地转身,谢兰亭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长灯孤影,街巷空无一人。

  他微微睁大了眼,一直以来沉浸在案情之中的脑子有了一丝清明。

  “不是吧。”谢兰亭迟疑地喃喃,“老子玩一辈子鹰,居然被鹰啄瞎眼了?”

  丫鬟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谢兰亭兀自想着两人重逢后的点点滴滴。

  她出现在教坊,暗示是陈宝香权势相压所致。

  她随他去大理寺,说什么也看不懂只是随便走走。

  她说陈宝香嫉恨她,一旦她露面就会惨遭毒手。

  一步步一桩桩,全是踩在他对陈宝香先前就有的猜忌和怀疑上。

  断案之人,不能因先入为主的念头而影响判断——他一直都谨记。

  但陈宝香实在是旧案累累手段多诡,而陆清容,先前又是那般的蠢笨好骗。

  这两人放一起,谁能想得到动歪心思的是陆清容。

  扶着门想了好一会儿,谢兰亭还是没明白陆清容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明白了她的目的。

  ——不只想让陈宝香声名狼藉众叛亲离,她也没想放过自己。

  把挖的肉填回去算不得弥补,一定要在对方腿上也挖一刀才算弥补。

  “大人!”随侍的小厮突然从外头跑回来,焦急地道,“您赎买官妓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老爷耳朵里,老爷原就身子不好,现下更是气得吐了血,昏厥过去了。”

  “夫人急得直骂,让您立马回东荣府。”

  “另,宫里下午就传了消息来,御史台弹劾您滥用职权,明日要您当堂回话。”

  “……”

  心里猛地往下沉。

  谢兰亭抿紧嘴角,勉强扶着马鞍回过神,又翻身上马,飞快地往东荣府的方向走。

  狂风呼啸,夜灯阑珊,上京的第一场雪终究是在马蹄渐远声中缓缓落了下来。

  ·

  上京城里多是红墙黄瓦,覆上雪的时候分外好看。

  陈宝香朝手心呵了口气,笑眯眯地蹲在十几个箱子面前。

  “这个五十两,这个八十两,嚯,这个有一百两。记下,都记下。”

  张知序纳闷地走近:“什么东西?”

  “你醒啦。”陈宝香眉开眼笑地朝他张开手。

  他俯身将她抱起来站直,满眼疑惑。

  “我收门生了。”她勾着他的脖颈笑,“收了很多个。”

  她如今虽然有侯位也有实权,但名声实在太差,等闲同僚都不愿意与之走动,收门生的确是个不错的排解无聊的法子。

  但是。

  他皱眉看着那些箱子:“入门礼是不是太厚了些。”

  “厚吗?”她天真地笑,“她们送我东西,我保她们入仕升官,这么好的条件,这点礼不算厚吧。”

  张知序:“……”

  “你是嫌谢兰亭提告你的罪名不够多?”

  “收礼,再给人些通融,这不是官场约定俗成的东西么,也算罪名?”陈宝香刷地就从背后掏出个册子来,“那我这抓着的跟我同罪的人可就多了,上到三省主官,下至听用小吏,包括张家的顾家的,人人都犯这错。”

  “不说银票等物,光是在摘星楼挂账让别人帮忙结的,就有五十来位之多。”

  张知序愕然。

  他伸手接过那册子翻了两页,而后伸手就按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巡城巡多了,自然就有了。”她贼眉贼眼地将名册抱在怀里,“有这么多人给我垫背,就算我被发现受贿,也不会被重罚。”

  张知序眉心渐拢,欲言又止。

  “大仙。”她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骂我?”

  老实说,是的,受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违例提拔一些人,就必定有另一些人会被不公平地挤下去。

  他最近不眠不休地修科考相关的新律,就是想让每个人的入仕之路都更加公平,想让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而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在受贿。

  张知序满眼茫然。

  陈宝香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当不知道,行不行?”

  “……有些难。”

  “那你想亲手送我下地牢?”

  “可不可以先劝你把东西退回去,悬崖勒马?”

  “不行。”她摇头,“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钱了。”

  张知序沉默,眼皮垂下去,落成一片阴影,宽大的袖袍被入冬的风一吹,飘零得像孤杆上的灰旗。

  陈宝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他嘴里听见那句:那我亲自去提告你。

  张知序是她见过被养得最好的公子哥,锦衣玉食,没见过太多苦难,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候,眼眸也像漂亮的琉璃,没沾上一点世俗最底部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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