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74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古代言情

  春风吹拂,线绣的柳叶仿佛也动了起来,飘飘扬扬似回到了桂乡村的河边。

  彼时没有书案和矮凳,一群大的小的孩子就倚在岸边的石头上,跟着慈祥的老人一起念:“兵者,诡道也~”

  “师父,我们会背了,该教一会儿剑法了吧?”

  光晕之中,老人轻轻叹息:“习文可比习武有用得多。”

  “剑法可比这翻来覆去都一样的字有趣,往后徒儿们学成了,也能保护小师妹不是?”

  “好,往后我这老婆子走不动路了,宝香就交给你们。”

  “哦~学剑法去喽~”

  大大小小蹦蹦跳跳的身影跟老人一起消散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赵怀珠回神,眼眶有些发红。

  她朝陈宝香一拱手:“我现在就去准备。”

  “有劳。”陈宝香歪过头来看她,小声喊,“师姐。”

  赵怀珠好悬没哭出来,僵硬着背不敢回头,只匆匆往外走。

  哪有她这么当人师姐的,家乡遭洪水的时候她不在,乡亲们颠沛流离搬去边塞时她也不在,就连团聚,也全靠小师妹那一场发肉饼的闯关大赛。

  不过幸好,她们现在在一起,好歹还能在一起。

  抹了把鼻涕,赵怀珠快步翻墙出院。

  陈宝香仍旧盯着桌上的木盒。

  那盒子沉甸甸的,打开应该会是她喜欢的东西。

  但她有点不敢碰。

  大仙对她可真好啊,银票、铺子、金子,这些在他看来应该很俗的东西,她说一声喜欢,他就隔三岔五地送。

  嘴上说是无关紧要、不值钱、随便选的,可一打开,往往都能动摇她的心神。

  银子是这个世上最会令陈宝香心动的东西。

  指腹伸过去摸了摸木盒的边缘,又被烫着似的飞快地缩回手。陈宝香发愁地看着这个盒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大盛有四位凡躯成神的人物,一位救大盛数十万百姓于时疫,一位横刀立马硬退八万敌军,一位舌战列国挽回大盛摇摇欲坠的国祚,一位废除了前朝男尊女卑的旧制。

  此四人生前立像得人敬仰,死后更是受万民香火,神像合供一处,便成了四神庙。

  在大盛,只有百姓极为爱戴之人,才配供进此庙,与四神同享香火。

  然而现在,程槐立凭着一己权势,不听御史和寺庙方丈的劝诫,强自要将陆守淮的牌位放去正殿。

  “他配得上。”程槐立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牌位,固执地重复,“配得上。”

  裴如珩皱眉跟在他身侧,张口还想劝,却被自己的母亲拉了拉衣袖。

  “随他去吧。”裴母无奈地道,“陆守淮打小与你舅舅一起长大,后来从军之时又对你舅舅颇有照顾,有多少事都是陆守淮替你舅舅办的,不为他争取这些,你舅舅心里过不去。”

  “可他是罪臣。”裴如珩拧眉,“三十年的清官尚且不能供奉于此,他如此,岂不是要引民愤?”

  “什么民愤不民愤的,这里头平民百姓本也不容易进来。”裴母嗔怪地道,“你也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若不是你舅舅相保,你爹怕是都得搭进去。”

  裴如珩沉默。

  的确,小惠钱庄之事他家也有沾惹,陆伯伯可以说是替他们挡了灾。

  他不由地抬头往外望。

  远处有水流一般来上香的百姓们,还有虔诚的一步一叩首的老者,香火鼎盛,人头攒动。

  今日的供位礼十分盛大,正殿和四大侧殿里备了上千个叩拜蒲团,四周所有的斋房更是被包下来,只供程家陆家的客人歇息。

  朝中重臣大多都收到了请帖,连不对付的张家,程槐立都送了一份。

  众人都觉得张知序未必会来,毕竟他不喜欢人多,又与程槐立不太对付。

  但巳时一到,张知序就迈上了四神庙的台阶。

  他着一身暗金白衣,袖袍宽大,矜贵端方,提着前摆上台阶,每一步都闲雅从容。

  在他身后,一大群人围着。有奉承的,有恭敬的,有害羞搭讪的,独不见与他最亲近的。

  裴如珩挑眉问守墨:“陈宝香呢?”

  守墨答:“说是先前下水救人得了风寒,这几日在家里养病。”

  落水的没风寒,她这个救人的倒风寒了?

  裴如珩摇头,没好气地收回目光,远远地避开张知序去。

  四周吵吵闹闹,哪怕在佛门之地都不得清净。

  张知序面上维持着礼节,心里却很是烦躁。

  他问谢兰亭:“你消息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谢兰亭一边回头看那些被小厮拦住的闲杂人等,一边抬袖掩声,“今日若没有大热闹,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第102章 德不配位必遭天谴

  早在昨日谢兰亭就收到消息,程槐立违制调动巡防营兵将,提前将四神庙里外安排了个严严实实。

  一开始他以为是程槐立怕死,想多找些人守卫。

  可尹逢时却说:“守卫应该是在明处才能唬住贼人的,你看那老匹夫,将人都藏去暗处,这岂不是要搭台唱戏,瓮中捉鳖?”

  谢兰亭觉得有道理,立马让人暗中查探。

  巡防营那些人嘴严,原是打听不到什么,但春风楼里的好姐姐却有门路,得了消息来与他说,程槐立怀疑杀陆守淮的凶手与他也有仇怨,故而以身为饵,想为陆守淮报仇。

  ——这不巧了嘛,他也想知道杀害陆守淮的凶手是谁。

  于是就拉着凤卿一起来了。

  在场没有什么人知道内情,多是为着巴结程槐立、假意供奉来的,谢兰亭寻了好位置,离他们远远的。

  “从这里能看见程槐立的斋房。”谢兰亭指了指,“那边的回廊、水池、假山还有楼梯,都藏了守卫。”

  张知序扫了一眼:“这么怕死,何不让人假扮他坐去那轮辇上。”

  “不知道。”谢兰亭寻思,“许是觉得凶手不好骗。”

  打量了一圈这寺庙的布局,张知序突然道:“这地方妙。”

  三层高的斋院,弯曲绕着五座神殿围成一个圆,只大门一处可供进出,只要凶手敢出现,就一定插翅难逃。

  “对啊。”谢兰亭也反应过来了,轻轻拍手,“他这是打算请君入瓮。”

  也不知那幕后黑手会不会上当。

  张知序在心里盘了一圈可能会动手的人,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宁肃。

  后者了然地拱手汇报:“陈大人这两日一直没有出门,吃了三个肘子两只鸡和一碗豆腐汤。今早还让含笑蒸了包子。”

  谢兰亭震惊:“吃这么多?”

  张知序抿唇:“你懂什么,她胃口好。”

  “胃口再好也不能……好的,能。”说出去的话在张二公子的眼神里打了个弯,谢兰亭唏嘘,“哪有你这般溺爱的。”

  张知序轻哼,不打算理会他,只吩咐宁肃让人两个时辰汇报一次,且登记在册,好在谢兰亭再怀疑陈宝香的时候作个证据。

  吉时已至。

  裴如珩替自己舅舅捧着陆守淮的牌位,自正殿之外往里走。

  前头的婢女洒着大把的纸钱,四周的奴仆一步一叩首,后面更是跟了门下的一批官员兵将,哭得肝肠寸断余音袅袅。

  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被护卫们拦着也在扔东西唾骂:“呸,不要脸的东西!”

  “欺压百姓也敢供来这里,老天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你。”

  骂声隔得远远的,都传不过来就被哭声掩盖。

  程槐立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罄钟敲响,供位礼开始。

  裴如珩进殿与方丈行礼,而后听诵佛经。

  这过程漫长,外头拥挤的人也多,程槐立所在的位置靠近门口,若谁有歹心,可以轻易地突破护卫给他一刀。

  但他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烧香、放钱、叩首,所有最有可能出事的环节都平稳度过,大殿里什么也没发生。只等陆守淮的牌位被放去正殿保护神长案的上,一切就能落定。

  有那么一瞬间程槐立都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有谁会同时想要陆守淮和他都死?

  但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裴如珩刚将牌位放上长案,空气里就突然传来一股硝石的味道。

  “小心!”程槐立低喝。

  裴如珩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暗卫大力拽开,下一瞬,放着陆守淮牌位的桌角就轰然炸开,整张长案应声而裂,刚供上的牌位眨眼碎成齑粉,后头的神像也被震得微微晃动。

  “有刺客!”程安大喝。

  暗处涌出一大片护卫,眨眼就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槐立脸色难看地挥开眼前的烟,盯着碎裂的牌位咬牙低喝:“去追。”

  “是!”

  远处的谢兰亭笑得直拍手:“这动静妙啊,传去民间定就成了陆守淮德不配位招引天谴。”

  张知序问:“你看清那人是怎么逃的了吗?”

  谢兰亭想了想:“应该是一早躲在长案下,点了引线就从后门溜了。”

  “可后门那边也守着巡防营的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谢兰亭挠头,“许是烟雾太大,他们眼花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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