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8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古代言情

  “天马上就要黑了呀,有的是安静的时候。”她撇嘴,“趁着现在还看得见,不该多看会儿么。”

  张知序强行扭着她的脑袋看向程槐立的院子。

  陈宝香很不满意:“这里有什么好看的,程将军不都救回来了么。”

  提起这茬,她心有余悸:“当日在主筵台上,我看着羽箭朝他飞过去的,腰上、腿上,哎呀那叫一个鲜血四溅,吓死人了。”

  张知序一愣,问她:“胸口呢?”

  “胸口?”陈宝香想了想,“对,是有一支羽箭朝他胸口去的,但他好像戴着护心镜还是什么东西,羽箭飞过去一声响,听着就脆生。”

  原来是这样。

  张知序撑着窗台,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是什么人才敢刺杀他啊?”陈宝香托着下巴天真地道,“这些权贵地位高戒心又重,万一失败,后续该怎么收场?”

  能怎么收场。

  张知序暗想,他已经切断了所有的证据链,保证不管是死士还是谁都不会牵扯到张家,既然一击不中,那就该休养生息,择机再动。

  天色黑透了,陈宝香打着呵欠关上窗,嘟囔一句:“这还是大户人家呢,晚上怎么也这么早熄灯,给不起油钱么。”

  是啊,他家以前就算房里不留灯,外头也是点着灯笼的,哪像裴家,还有伤患在,刚子时就满院子都黑了。

  等等?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张知序眉心渐皱:“你先找点东西防身。”

  “什么?”

  “就墙上挂的那幅画,你把画轴取下来当棍子用。”

  陈宝香想不明白为何,但大仙的话她还是听的,立马照做,握着画轴就坐在桌边等着。

  窗外有更夫打了三下,外头的院子安安静静。

  眼看就要睡着了,陈宝香突然听见了一声不寻常的鸟叫。

  接着外头就热闹起来,喊抓贼的、打砸东西的、一连串的灯都点了起来,照得她的窗户纸上都映起橙光。

  “大仙。”她瞪大了眼,“裴家进贼了。”

  张知序没吭声,只站起来,将画轴斜横在身前,然后伸手,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下一瞬,一道黑影裹着血腥味就掠了进来,手里的短刃一横,直取她的脖颈。

  陈宝香吓得连忙用画轴挡住,嘴里刚要喊叫,却听大仙冷静地开了口:“九泉。”

  对面贼人的动作一僵。

  他接着道:“先进来,将窗户关了。”

  陌生的声音,却是万分熟悉的语气。

  九泉关上窗皱眉地打量她,眼神凌厉,像丛林里的野狼。

  -大仙。

  陈宝香快吓哭了:这是个亡命徒啊,身上杀气好重,我害怕。

  -想活命就不能怕。

  他挺直她的腰杆,双手负背,迎着九泉的视线坦荡地道:“在下陈宝香,受凤卿之托在此接应。”

  凤卿,张知序之乳名也。

  他说得很镇定也很有气势,任谁听了都不觉得在撒谎。

  然而陈宝香这个不争气的,腿软得站都站不住,就在他说话的间隙,扑通一声就朝人跪了下去。

  九泉:???

  张知序:“……”

  他咬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陈宝香欲哭无泪:我是真害怕,他那短刃上还在滴血。

  张知序侧眼看过去,顿了顿,顺势抽出双手来抱拳:“早就听他提起过九泉少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肯为他舍身赴这虎穴,便也是我陈宝香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别说,这么一来还怪自然的。

  “你。”九泉依旧戒备,“我跟在主人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

  “那是自然。”他从容地抬头,“凤卿与我是在江南相识,当时身边跟的可不是你,是个肤色很黑的侍从。凤卿倒是跟我聊起你,说是因为在朝山第九泉旁边捡了你,才给你起名九泉。”

  主子前年去的江南,当时他病重,跟去的是暗卫宁肃,他的确生得黑。

  再说九泉这个名字,除了主人自己和他,张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出处。

  九泉收回短刃,却还是狐疑:“我来此处,主人丝毫不知,又怎会提前让你接应?”

  “倒也不是专为接应你。”张知序起身拂膝,“凤卿说了,烧尾宴上的行动一旦失败,就需要我来程槐立身边探听消息,程槐立戒心极重,若不弄清楚情况就妄动,不就——”

  他抬眼看九泉,有些恨铁不成钢,“不就成你这样了?”

  主人的确说过一旦失败就让他别再轻举妄动。

  九泉有些汗颜。

  只是——

  “我家主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他这边却传来已经好转的消息,叫我如何按捺得住。”九泉恨声道,“他必须死!”

  “我明白。”张知序叹息,“但你中计了,他现在也死不了。”

  “我……”

  “行了。”张知序瞥了瞥外头,“他们马上就会搜过来。”

  这是早就布好的陷阱,程槐立不但让人封锁了各处的门,还派了人顺着他的院子往周围挨门挨窗地搜。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活着出去?

  陈宝香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看戏呢,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地道:“去隔壁将裴家二公子绑了,用他脱身。”

第11章 你难过什么

  在陈宝香的畅想里,自己与裴如珩应该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戏码,即使不能马上成婚,那也能因为饭搭子的情谊而感情升温水到渠成。

  谁曾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居然领着一个刺客去裴如珩的院子里,一边走还一边朝人招手:“从这边。”

  -大仙呐!

  她心里哀嚎: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张知序听得很纳闷:你跟裴家怎么就成“里”了?这一路从牢里出来,难道不是我与你才是一边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

  -无亲无故的,咱就非得帮这个刺客不可吗?

  -非得帮,不然你前面撒的谎迟早露馅。

  九泉是张知序身边最重要的人,先前她还跟张溪来谢兰亭他们说自己认识九泉,这几个人碰不着还好,一旦碰上了问一句,那不就全完了。

  -可话说回来,大仙你怎么会只看身形就知道他是那个传说中的九泉?

  张知序沉默了一瞬,学着她那不要脸的劲儿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大仙,大仙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一般人其实早该怀疑他了,哪怕不怀疑,也多少对他有点戒备。

  可陈宝香不,她不但不怀疑,反而双手捧心满眼钦佩:大仙厉害,有大仙相助与我,我定是能发达的!

  张知序有点嫌弃她的蠢笨,可转念一想,真换个聪明的,自己不就完蛋了么。

  还是她比较好。

  那头的九泉已经顺利潜入了小院,没一会儿,里头就响起了奴仆的喊声:“来人呐!快来人!”

  张知序正在墙根边听动静,就见陈宝香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他不解。

  “大仙这就是你不懂了。”她道,“男人,尤其是这种贵门里娇养的男人,都是鲜少遇见危险的,一旦遇见了,必会刻骨铭心。”

  也就是说,只要她在这个时候也在场,那他也就会将她铭记于心,四舍五入的,不就是爱上她了?

  想想就觉得机不可失,陈宝香猫着腰就从打开的小门钻进了院子。

  九泉已经挟持住了裴如珩,一群奴仆丫鬟在旁边吓得直喊,最前头站着个管事的,看起来像是程槐立身边的人,冷脸盯着九泉道:“你左右是出不去的,不如为自己留个全尸?”

  “全尸有什么意思。”九泉压低嗓音狠戾地道,“我要留就留陪葬。”

  说着,手里短刃一紧,裴如珩跟着呼吸一窒。

  “别,别杀我儿。”裴母分开人群从后头扑上来,哭腔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千万别伤害我的孩子!”

  “夫人……”

  “你给我闭嘴。”裴母怒道,“这是我家,任你们挖渠摆场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要我儿的命去给你立功?你休想!”

  说着,又朝九泉哭:“我能保你的命,也能送你离开,只求你也留我儿一命,求求你!”

  张知序原是在旁边看好戏的,却不知怎么骤然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感冲上鼻尖,他喉咙发紧,眼眶也发热,心里沉甸甸的,又痛又堵。

  这是什么?难过?

  张知序不解地擦了擦陈宝香的眼角:又不是你儿子,你难过什么?

  -什么东西,我没难过啊。

  陈宝香一脸平静。

  瞧着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可张知序就是难受极了,心脏越来越沉,像被人攥了一把又捆上了石头。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陈宝香只盯着慢慢往外挪的九泉和裴如珩。

  有裴母放行,程槐立的人没有再阻拦,九泉很顺利地到了裴家的侧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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