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中剑
“云香,你今日只是出门替我处理掉一些不用的东西来补贴体己,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见到,懂了吗?”
见下首的小丫鬟面色惶惶地点头,周氏心底微松,迟疑了几息,咬咬牙将手上的镯子取下递了过去。
云香慌忙摆手,结结巴巴推辞道:“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婢……婢子受不起。”
看到小丫鬟这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周氏反而更加放心了,眼中掠过一丝轻视,面上却笑了笑道:“差事办得好,我自然有赏。身为下人,时刻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是尽了本分,拿着罢。”
云香面露犹豫,终是在周氏鼓励的眼神下双手接过镯子,像对待宝贝一般极为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周氏见状,脸上露出的神色更加满意了。
“下去罢。”
“是,夫人。”云香福了福身,恭敬地退出屋子后,轻轻地掩上了门。
之后,却是谨慎地打量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后,脚步一转,踩着碎步朝着东跨院的方向而去。
————
几日时光匆匆而过。
自那日过后,姜姒便未曾再见到过裴珏的身影。
问起宅子里的下人,却得到了程将军来找三姑爷,三姑爷随之同行离去的回复。
下人道:“三姑爷也留了口信儿,说军务缠身,近日里便不归了,让三小姐您莫要担心。”
与口信儿同到的还有祥禾记的酥糖点心。
红蕊提着油纸包回来时,姜姒还很疑惑,毕竟自己并未让人去买。
待到知晓那是裴珏一早就付了银子订好让祥禾记的伙计每日送上府时,姜姒便沉默了。
红蕊道:“伙计说,大公子特意嘱咐了说每日要换不同的花样口味,不要红豆酥,不要花生酥。”
姜姒怔怔地瞧着红蕊将带回来的油纸包一一摊开在桌上摆好。
浅黄色纸面上,一块块精致小巧的糖粿点心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诱人的甜香四溢。
姜姒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油纸包上。
堆成一团儿的糖不过拇指大小,四角尖尖状如粽子,晶莹剔透,其间镶入了几粒剥了皮的乳白色松仁,宛如怀了珠玉的琥珀。
是那日裴珏带给她的松子糖。
放在膝上的莹白指尖微动,迟疑半晌,姜姒终是伸出手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咬下,熟悉的麦芽甜味夹着松子清香顷刻溢满了唇齿间。
外层坚硬的糖渐渐融化,将里面的松仁露了出来。贝齿略一用力,乳白的松仁便碎裂开来。
明明还是一样的糖,不知为何,她却好似从中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她压下涌上眼眶的那股酸涩,静静地等待口中的那颗糖慢慢融化,直至不见。
不贪恋,便不会奢望那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拿去给丫鬟们分了罢。”
红蕊瞧着自家小姐转着轮椅离开的背影,又瞧了瞧堆了满桌的油纸包,心中叹气,直道可惜。
这几日,主仆二人此间的气氛算不得轻快,可祖宅外面,却颇为热闹。
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汾阳城里突然沸沸扬扬起来,人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着,说姜家那个从上京来的大小姐不守规矩,偷偷跟她的情郎私奔了!
从食肆小摊的店主,到茶馆酒楼的小厮,谈起此事时无一不挤眉弄眼唾沫横飞,好似亲眼见到了这场充满了暧昧色彩的桃色八卦一般,讲起其中的细节时更是有声有色。
当然也有那看不惯背后道人是非坏人名誉的正义之士站出来制止,但往往得到的是一声嗤笑。
“若是假的,那他姜家让姜大小姐出来逛逛街走一圈不就让谣言消下去了么?”
“一直龟缩着闭门不出,怕不是空穴来风吧!这姜家的家风啊,啧啧啧……”
说话人并未言明,但未尽之意从众人摇头不屑的表情中便可窥一二。
一有空便爱出府逛街买些胭脂首饰的姜沁率先知晓了消息。
乍闻这事儿时,姜沁还在汾阳城有名的衣裳铺子里挑剔地选着新裙子的布料呢,当时便白了脸,等到她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外面时,羞耻感顿时冲上脑门。
姜沁强撑住脸上的笑容,顶着常一起玩耍的姐妹们隐晦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借口身体不适回了祖宅,一进屋子便开始摔摔打打。
门外被勒令不准靠近的下人们听着屋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心惊胆战,生怕被迁怒连忙躲得更远些。
有那机灵的丫鬟眼睛一咕噜转儿,转道便报给了李氏。
因近日来的诸多烦心事,李氏的眉心都快生出了皱纹,此时更是满脸恼色。
“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下人传出去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一旁也接到消息特意来东跨院的姜姒沉思片刻,却是问起了云香那日的后续。
李氏沉声道:“那日云香按你说的话做了,结果她周云淑果真瞒下不报,我就让云香过几日便和周云淑说有人递口信约城外相见,她若不去就把一切都抖出来。”
约莫是气急,如今李氏连一声大嫂也不屑去唤,直称起了姓名。
姜姒轻声道:“看这反应确像是心里有鬼。”
李氏犹豫了下,问道:“若她真的去了,可又抵死不说实情呢?我们怕是也不能拿她怎样,毕竟没有实质的证据。”
话音刚落,却见到姜姒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推了过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支精致惹眼的紫珠钗,其上的珍珠色泽明亮,隐隐可见光华流转其间,煞是好看。
“我让红蕊帮我去当铺赎了回来,这钗便是证据。”
迎着李氏微微疑惑的目光,姜姒轻声道:“父亲还在世时,曾受过圣上的赏赐,其中便有一颗拇指大的紫珠。因母亲喜珠,父亲后来便转赠给了母亲。”
居然还有这事儿?李氏讶道:“是同一件?”
姜姒却摇了摇头。
李氏更加不解,姜姒笑了笑,声音堪称温和,“但我们说是同一件,那便是同一件。买卖御赐之物,当是重罪。是背负重罪还是说出实情,想来大伯母自有决断。”
“待到大伯母说出实情,找到瑶姐姐后,现下汾阳城里的这些谣言便不攻自破。”
李氏恍然,由衷地佩服起了这个侄女。
“那宜早不宜迟,不然时日久了,指不定外面得传成什么样儿了,我这便让云香去办……”
却在说话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收了声抬头齐齐望向门边的方向,便见到采兰带着惊喜中夹杂着震惊的面庞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
“夫人,三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第26章 摔下山时磕坏了脑子
姜家祖宅, 前厅。
听到消息的众人皆赶来,此刻围坐在厅内摆放的一排圈椅上,瞧着中央那个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如何救下失足落山的千金小姐、又如何知晓千金小姐的身份从而将她送还归家的老妇人, 眼神惊诧。
老妇人一身简陋的灰色粗布衣裳, 粗糙双手布满了饱经风霜的厚茧,比划道:
“当时老婆子我上山去寻我那砍柴的老头子, 没承想在草窝窝里瞅见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婆子我哪儿能见死不救哇?就给这小姑娘带回了我那泥巴房子, 想着人醒了之后喊她爹娘来接回去。”
“结果这姑娘怕是摔下山时磕坏了脑子,说自己只记得被歹人追, 然后意外失足,其余的啥都不记得了……”
据老妇人所言,失忆的姜瑶暂时便随着他们这对老夫妇住在了深山偏僻简陋的屋子里, 一直静居养伤不曾出过山,直到近日隐隐约约记起了自己姓姜。
“老婆子我寻思着这姑娘当时的衣着打扮像是个富贵人家,就让老头子来城里打听打听。”
老妇人一拍大腿,满是皱纹的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嘿!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 找对了!”
旁边站着的小厮低声禀道:“当时这老妇人上来便扯着门口的护院问府上是不是丢了小姐,护院还以为是有人闹事想赶她走, 结果那老妇人直接把一个戴着幕篱的姑娘推了过来, 护院一眼便认出了大小姐。”
这是什么曲折离奇的桥段?
怕是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吧?
众人闻言看向自方才踏入厅内便一直垂眸站在老妇人身边沉默不语的年轻女郎, 眼神复杂。
姜明业听完老妇人的这番话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傻瓜,老妇人的这番说辞乍一听好像颇为合理, 可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譬如自姜瑶失踪起这么长的时间, 为何不报官府?
寻常百姓救回了一个失足摔伤且不知底细的女子,难道第一个想到不是去让府衙的捕快帮忙吗?
又譬如观这老妇人的衣着打扮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清贫, 如何有银钱买治伤的草药?且还是为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子?
只是汾阳城里近日的这些流言蜚语实在愈发严重,外人都在明里暗里质疑着姜家的家风。
为着如何挽回姜家损失的名誉这事儿,他这两日是头疼不已,眼下都青黑了一圈。却不料转眼间,所有的烦恼在这老妇人上门后迎刃而解。
只要姜瑶人好好地回来了,其余的也无甚可追究的了。
于是姜明业抚掌笑道:“好好好,多谢这位老人家,姜府上下必感激不尽!”
一家之主拍了案,从公中拨出了银两重金酬谢,欢欢喜喜送走了揣着银钱乐呵呵的老妇人。
而厅中央站着的年轻女郎在老妇人走后,抬起眸子怯怯地瞧了四周一眼,消瘦的面庞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艳丽,只是那脸上却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些拘谨,低下头不发一言。
周氏将老妇人的话尽收耳中,神色几变,一时拿不准这姜瑶是真的失忆,还是在玩些什么把戏。
但是思及云香几日前说过的话,周氏还是更愿相信是姜瑶自己抹不开面儿,故意找了人演戏好名正言顺地归府,将事情搪塞过去。
瞬间的工夫,周氏便在脑中绕了好几个弯儿,不过略一迟疑,便主动上前挽起了姜瑶的手,语带心疼道:
“瞧这孩子,在外面不晓得吃了多少的苦头,可怜见的,那些贼人可真可恶!”
姜明义咳嗽两声,使了个眼色提醒道:“哪来的贼人,别瞎说。”
周氏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挤出的泪花,嗔道:“我这不是替侄女儿委屈么?一家人就别拿那些话来搪塞了,瑶丫头的名声要保,那些害瑶丫头失足落山的歹人也得抓呀!”
“好孩子,你可还记得是谁害了你?”周氏紧紧地抓住姜瑶的手,眼神死死地盯住眼前人的表情。
众人屏息,皆等待着回答。
可姜瑶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惊吓,慌忙将被攥紧的手腕抽出来,连连后退竟是躲到了姜姒身后,拼命摇晃脑袋发髻飞散,双眸含泪。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姜姒与李氏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这姜瑶以往可不是这么个性子,如今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失了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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