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中剑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茶碗摔到地上时碎裂的清脆声。
周氏皱皱眉瞧了眼紧挨着隔壁的白墙,没理会,继续道:“左右她现在都平安回来了,再追究以前的事儿又有什么用呢?官府都不会管的吧!”
对面的黑衣人摇摇头,衣袍下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紫珠钗,“紫珠,御赐之物,私自买卖,亵渎圣上。”
周氏一惊,接着见黑衣人的手又稳稳地压在了旁边的那方兰花绣帕上。
“香。”
“毒害婆母,心狠手辣,依律下狱。”
黑衣人终于肯开口多说几句,然而却像是一记重锤猛地砸过来。
周氏被对面人的话砸得眼前晕晕乎乎的,差点坐不稳身下的凳子。
周斌瞧差不多了,便将桌上两样东西收回了袖中,接着竟是直接起身朝着门外方向走去。
“夫人没有诚意,还是交与官府罢。”
周氏见黑衣人一言不合竟是要离开,吓得顿时从凳子上“噌”的一下站起忙去阻拦,急道:
“那钗是我在后山捡到的,根本不知道是御赐的物件!那香是个西域商人卖我的,只说是安神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问题的!根本不算是蓄意加害!”
哐——
厢房的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
两人连忙看过去,周氏瞬间便白了脸。
“大嫂可真是母亲的好儿媳!”姜明业声音中压抑着翻滚的怒气。
迎着门外姜明业以及那旁边站着的姜明义投来的阴沉目光,周氏眼前一黑,这下是真的晕了。
———
汾阳主城外,五虎山。
马蹄重重地踏下溅起一片暗黄尘土,随着几道“吁”声,一队人马停在了山脚下。
裴珏率先下了马,望着眼前连成一片的茂密山林,凝眉道:“这里?”
程勇紧跟着下马,看清停下的地方后也有些纳闷儿。
“弟妹在这儿遇见那帮小贼后,我也带人搜了这座山,就一个芝麻大的据点,应该是那帮伪装成黑巾帮的人的窝。”
从裴珏手中接手那帮小贼后,程勇就连夜对其进行了拷问,可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那日姜姒城外遇上的那拨人除去逃之夭夭的赵猛外,竟都只是些顶着黑巾帮名义作恶的乌合之众。
据那帮人所述,他们原本只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怕是做贼,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毛贼。
但某日赵猛突然出现,给了他们一笔银钱,说让他们跟着干一票就会给更多的银子,而且还能加入盘踞汾阳多年的黑巾帮。
正所谓有钱壮人胆,况且还有入他们久闻大名的帮派的机会,谁不愿意?
程勇翻看那一沓厚厚的证词时,都在感叹。
好一群被银子蒙了心眼、被人利用还浑然不知的蠢蛋!
程勇扭头看向几步外正牵着马将缰绳系在树上的人问道:“李校尉,除了那个被老子端掉的据点外,之前好像没瞅见什么可疑的地方。确定是这儿吗?”
被唤到的人一袭紫檀色官袍,闻言抬起头,硬朗的五官上表情严肃,正是李怀谦。
“将军,据手下追查的痕迹看,那两次袭击姜家女眷的赵猛就藏匿于这五虎山中。”
顿了顿,李怀谦补充道:“不过不是汾阳的这半边山,而是平溪的那半边山。”
似是瞧见了二人疑惑的目光,李怀谦简单解释了下。
五虎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山,原本都归属于平溪,后来重新划分土地时不知为何被划入了汾阳的管辖范围之内。平溪府衙据理力争,却也只夺回了半边山脉。
后来汾阳匪乱频发,常常滋扰到住在平溪那半边山脚下的村民,村民无奈搬走,平西府衙多次派人清理却被汾阳以莫要越界干政为由搪塞了回去。
久而久之,平溪府衙大约是觉得晦气,干脆甩手不管。
李怀谦道:“将军搜山时应该见到过一道丈宽悬崖,越过悬崖,那里也是五虎山,只是属于邻接的平溪。”
程勇恍然大悟,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见二人不再有疑问,李怀谦点了几个小兵,准备收拾东西一起上山探查。
程勇走向几步外远望沉思的裴珏,搡了搡青年的胳膊,小声道:“哎,老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惹弟妹生气了?不然弟妹怎么舍近求远找到了李校尉那里?”
裴珏收回远眺的双眸,“并无。”
程勇“啧”了一声,粗犷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和我还藏着掖着呢?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抓人的事儿就这么着急?着急到几天没回去?”
裴珏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真是一竿子打不出个屁,弟妹是怎么看上你……”程勇摇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笃定道,“八成是看上老弟你的好颜色了。”
一袭白衣的青年卓然而立,侧脸轮廓分明,鼻梁修挺,半边俊美容颜映在辉金日光下愈发让人挪不开眼。
“啧,以老兄我过来人的经验看,你呀,回去只要顶着这张脸撒个娇说点软话,弟妹肯定就不生你气了。”程勇摸摸下巴,真诚建议道。
裴珏转过身来,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无奈,“并非……”
程勇摆摆手打断,“男子汉大丈夫得能屈能伸,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不然怎么讨小娘子欢心?”
程勇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嗓子,语气隐隐透出几分自豪。
“想当初,我那媳妇儿本来喜欢的是她那文文弱弱的书生表哥,我就是舍了一张脸天天在她面前这样……”程勇拍了拍满是肌肉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可不比那竹竿子书生得小娘子青睐得多?”
裴珏垂眸,若有所思。
第28章
姜家祖宅。
姜瑶早已在群荟楼隔着墙听见周氏说出“情郎”二字时, 便捂着额头嘴里喃喃说脑袋疼,随即眼睛一闭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晕倒时轻飘飘的衣袖还似是不慎扫落了桌上的茶盏,碎瓷伴着澄黄茶水稀稀落落撒了一地, 好不狼藉。
而另一位当事人——
同样晕了的周氏, 则被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抬了回来,在姜明义的吩咐下灌了碗清神汤, 就又被丫鬟们浩浩荡荡架着胳膊拉去了祖宅设的祠堂里跪着。
祠堂内青砖铺地, 红木为梁, 一排排灵位乌压压地高居上首,气氛沉凝。
周氏甫一醒来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幕略显阴森的场景, 本就心中有鬼的她这下更是去了三魂。
祠堂里的下人们已被清退,如今只余大房二房四位长辈以及姜姒在场。
如此像极了三堂会审的架势一摆,周氏自知再也瞒不住, 再不情愿,也只能将事情原委磕磕绊绊吐露了个干净。
当初,姜瑶来汾阳没多久后,某日突然主动找上西跨院,说李氏拘着她不让出远门实在太闷, 央着周氏带她去庄子上玩耍,还送了好几件从上京带过来的精致又昂贵的首饰。
可周氏虽很想找李氏这个弟妹的不痛快, 却也不会白费功夫做些不利己的事儿。
更何况姜瑶想去的那庄子还格外地偏远, 喜欢安逸的周氏才不想费那个力气, 便婉言拒绝了。
姜瑶连着被拒几回后似是瞧出了周氏的不乐意,也生气了, 说宋刺史家的六公子上次来府上做客时她也瞧见了, 觉得真真是一表人才。
周氏当时还纳闷姜瑶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不料姜瑶紧接着竟是坦白直言, 去那庄子上是想见意中人,若是周氏不愿应她……
李氏皱了皱眉,没料到这个侄女竟如此胆大。
姜姒倒是多想了一层。
那所谓的意中人,应该就是墨菊口中模样颇为俊俏的崔轩。而姜瑶既与崔轩认识,那必定是后来因为什么才起了龌龊从而翻了船。
那边的周氏还在苦着脸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不应下来。原本以为就是让她与那情郎见个面就罢了,哪里知道会发生之后那些事儿。”
一旁的李氏嘲讽道:“所以我的好大嫂你怕承担责任索性就知情不报?”
周氏捻着帕子擦擦眼角遮住眼底的心虚。
其实不止李氏说的这点。
姜瑶生的一副柳眉红唇容姿娇艳的模样,一瞧就不是个安分的。再加上又曾拿姜沁的婚事来威胁,周氏心里头实在是不得劲儿。
姜瑶就算没存那个勾引妹夫的心思,但若是每每遇见什么事儿了便以此要挟,就算不成事儿,那也是平白添堵啊!
而若姜瑶果真存了那种心思……
都说男人了解男人,女人了解女人,可周氏自问也对男人的秉性能摸透几分。
周氏再怎么疼爱女儿,也说不出两个堂姊妹中姜沁姿容更胜一筹的这种话来,到时候她的沁丫头如何比得过姜瑶那个鬼丫头?
所以当她还在庄子上时,从婆子那里知晓姜瑶不见了之后,其实一瞬间是松了口气的。
未等周氏琢磨太多,便听到姜明业的质问又砸了过来。
“那香料呢?”
跪在蒲团上的周氏背部微微绷紧,神情立马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是在逛街时偶然碰见个西域商人高价收购百年沉木香,我寻思着府上这香不常用,而那西域人刚好有卖和沉木香味道颜色都差不多的香,还只要二十分之一的价钱都不到……”
众人恍然。
沉木香虽有安神的效用在,但因加了百年沉木木芯进去才能制作的缘故,物稀价高,平日里一直存放在库房的架子上,各房主子们一般都不会取用。
周氏小声辩驳着,“我也不知道大夫给母亲开的方子里会突然要用上沉木香啊……”
“母亲年事已高,比起其他的香料,沉木香最是温和,最适合拿来作引子,大夫如此开方就是想母亲少受一些药性刺激。”李氏拧着眉头,冷笑道,“大嫂你这招偷梁换柱使得可真利索,钻钱眼儿里去了吧!”
姜明义沉了脸,“她虽做错了事,可终究是无心,弟妹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未等李氏开口,旁边的姜明业便率先出言反驳,“不论是否有心,终归是被人当刀使害了母亲!”
姜明业盯着跪在中央地上的周氏,冷声问:“后来母亲身子骨越发差,大嫂知道香料有问题后可曾想过坦白?”
周氏被这眼神看得直发毛,低下了头。
自然是……没想过的。
那慈和堂的姜老夫人本就一直待她冷淡,时常还拿些嫡庶的规矩敲打她莫要和李氏相争让外人瞧了笑话。
她打从心底便厌恶极了这等既偏心又端着身份压人的所谓长辈,见这姜老夫人病恹恹躺在床上的可怜模样时,心底只有快慰,哪里还会说出来自找麻烦?
可这话是不能言明的,于是周氏便又捏起了帕子捂着脸“咿咿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
“二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都知道错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伤害母亲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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