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杏林风声
往年在顺江府时,她时常觉得才刚换上春装没几日,转眼便到了夏日。
但在京中不同,春日明显漫长的多。其实这般论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京城的节气些,四季分明且均衡。
她身后,小绫转身从匣子中另取了一枚粉玉簪子出来,放在阿意鬓边比划了下,又摇摇头放了回去——
眼看着她挑挑拣拣半天,竟是一个也没挑中,阿意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意指了个,“就那个吧?”
小绫闻言,去取出来后动作微微有点迟疑,这支和姑娘的衣裳并不搭——
正磨蹭着,余光忽然瞧见另外一只湖青玉的,顿时一喜,“姑娘,要不这一支呢?”
“行,随你——”
但插入发间后,小绫左右看了看,仍旧觉得欠了几分韵味,不过倒也不怪这簪子,姑娘容颜太盛,许多首饰单拿在手上好看,一戴上就觉得不出彩了。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单就自进京来这小月余,她就瞧着姑娘五官上又好看了些?
小绫回神将首饰盒子一一收拾起来,收拾到最后,突然察觉出一分奇怪来,这匣子里怎么还有一支湖青玉的?
那姑娘头上的那支是?
比对了两眼,发觉手中这只通透明显不如另一支——
适才她拿起时,阿意根本没看就点了头,此刻见她奇怪,这才对着铜镜瞧了一眼,解释道,“应是昨日多的。”
昨日?小绫一愣,昨日自己时刻跟着姑娘,自是知晓姑娘并未在外面买过什么东西,那便只能是傍晚时分宫中那位来时带来的了?
难怪成色那般好。
说话间,环儿从外面进来,“姑娘,车子已经备好了!”
……
穆正的生辰并未大办,只邀请了几位好友。
阿意本来和另外几人都未曾见过几面,但是有穆正在其中调和,半日下来,便俱是熟稔了。
这般直直玩闹到了半下午才散了场子——
因着未睡午觉的缘故,阿意面上颇有些疲倦,但是一撩开车帘顿时清醒了几分——
车中,正懒懒倚在垫子上,手中拿着她闲来无事时看的游记的不是燕昭还能是谁?
阿意怔愣的瞬间,车上人便已是径直探身过来将她带了过去,眉头微蹙,
“怎么还消瘦了些?”
阿意不理会他这话,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昭正给她身后的枕头调整位置,闻言眉头挑起,“我为何就不能来?”
阿意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以前在顺江府时,五□□日都来陪自己她倒是可以理解,但如今回到了京城,他竟也能抽出这样多的时间来么?
燕昭看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堵了下,公务繁忙不假,但是她这里他敢放松一点么?在这府门口等了她半晌,结果一见面,倒是还被她嫌弃?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哼笑道,“当真这般没良心?”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欲反驳回去,但却被燕昭先一步拦住,“好好好,不是你让我来的,都是我自愿的……小祖宗,别气我了行不行?”
“谁气你了?”阿意瞪了一眼过去。
“我自己气自己——”
燕昭应得迅速,一点儿也不带迟疑的。
说完,正要问问她今日玩了什么时,忽然感觉好似闻到了些许酒味,不由得向着阿意身边倾了倾身子准备确认一二,但没想到阿意正准备说话,突然转过了头来——
猝不及防之下,脸侧划过一抹柔软。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下。
阿意感到脸上热意在瞬间蒸腾起来,连带着心跳都好似有些不听使唤,忍不住向后退了退身子,目光闪躲正想着随便说些什么时,却见身旁人不仅不避开,反而又逼近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笑意,
“偷亲完就跑?”
距离太紧了,阿意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向着自己鼻尖倾斜而来的气息,硬是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不满起来,做势要去推开他,“你别诬陷我!”
燕昭动也不动,目光故意从她唇上扫过,“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敢做不敢认?”
身后便已是角落处,阿意没了退路,又见他这样挑衅,急切之下,突然想起了一事,顿时有了底气,“我刚刚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了,一年前在顺江府时,你可是故意偷亲过我!”
任是满脸红晕,这话也说得气势十足,微微仰着下巴,带着几分水意的眸子里就差把“你知道理亏了吧”几个字写在其中。
但是等了半晌,却根本不见眼前人羞愧?
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惑,心里正胡乱揣测间,却见眼前人又逼近了几分,神色真诚,似是在满心为她着想,
“那要不你偷亲回去?”
……
车外清爽的空气扫过脸颊,头脑也跟着清醒几分,阿意暗自庆幸这敲窗户声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可能当真要被某人绕进去了。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住仍在乱窜的心跳,抬眸看向来人,“穆公子?”
穆洵看见眼前人泛着红晕的脸颊,视线不由得闪躲了下,将手中东西递过来,“这是姑娘的簪子么?”
阿意一看,这才想起来和穆姐姐几人一道玩时,宋家姐姐说想看看她这簪子,她便随手取了下来,后面竟忘记带上了。
将簪子接过来,阿意忙行了谢礼,“是我粗心了,累得穆公子跑这一趟。”
穆洵忙避了避,“姑娘不必客气——”
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姑娘喝了酒,莫要吹风的好,在下,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
喝酒?阿意闻言愣了下,正要说什么,但余光忽然瞧见身后帘子动了动,当即吓了一跳,忙匆匆道了别后转身先进了马车中,压着声音道,
“你别乱动!”
第110章
燕昭闻言,人倒是不动了,只是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簪子上。
阿意下意识将手向着身后藏了藏,颇有些心虚摸样,毕竟昨日才收到的东西,今日就差点弄丢——
但下一瞬,连人带簪子就都被人用巧力揽了过去——
还当他是又要提起先前的话头来,阿意忍不住想要坐得离他远一些,但还没动肩膀就已经被人按住,燕昭压低了声音,无奈笑道,“之前不是还说困么?到家还有一会儿,眯一下?”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似是为了赶着明证他这话似的,阿意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带着眸子里都因为困顿多了些迷迷蒙蒙的水雾。
燕昭看得失笑,手下动作却轻柔将人护得周全,
“睡吧。”
马车之外,穆洵见人上车后,并未立刻上马折返——
他牵着马站在路边,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追寻马车而去。直到马车快要到了前方的转角时,才颇为不舍地微微垂了眸子。
听穆正说,她下月初就要回顺江府了?往后……怕是不会来京城了吧?
身下马儿不知他是何意,原地打了个转,穆洵拍了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抚,正准备回去之际,一个回眸间却忽然僵住了身子——
不远处,马车经过转角时,内侧的车窗却忽然被人抬手关严。
纵使离得远看得不算特别真切,也依稀可以辨别出一闪而过的袖角颜色绝非适才才见过的湖青色——
难道是她的丫鬟么?
这念头一出现,穆洵心里先莫名否认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似是一双男子的指节。但离得这样远,看错了也不说定?他迟疑间,再抬头时,马车已经不见了影迹。
穆府门房处,穆正一见人回来,忙挣开丫鬟的搀扶迎了上来追问道,“哥哥,东西送还给阿意妹妹了么?”
那簪子她发现后本是要亲自去送的,只是在门口正碰上哥哥从外面回来,便交给了哥哥赶快骑马去追一追,这样兴许还快些。
穆洵被她的话唤回了神,微微点了点头,“送到了——”
说罢,瞧见自家妹妹步子明显有些踉跄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眉头,伸手将人扶住,“怎么喝了这样多酒?”
“哪里多了?只许你们男子喝酒就不许我们女子喝了?更何况,一年也只有一日生辰罢了,喝点酒又怎么了?”
“你自己喝便罢了,钟姑娘身子不好,你不该引着她也喝的——”
“钟姑娘?”穆正顿住步子,疑惑仰头,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哦,原是说阿意妹妹,这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但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停住反驳道,“哥哥,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和明悦几人的确都喝了酒,但阿意妹妹那里,我可是盯着她的,一点儿也没敢让她喝!”
她说完,就要继续向前走,但胳膊却被人攥住根本走不动,拧眉回头看来,只瞧见身后人脸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用力拽了拽,“哥,你怎么了?”
穆洵勉强压下心中波澜,轻咳了一声,“无事——”
穆正自是不信,但追着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什么缘由来,只得暂且放弃。
直至第二日醉意全部消散后,再想起此事,才猛然一惊,昨日哥哥不会和阿意妹妹说了什么然后被阿意妹妹婉拒了吧?
她甚至当即就想去钟府一趟寻阿意看看情况,但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步子,摇摇头暗自猜测道,应是不是,自家哥哥她还是了解的,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那究竟是何事呢?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后面约阿意出来玩时还小心试探了一二,但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不怪她从阿意口中得不出什么,实在是那日上了马车阿意当真很快就睡着了,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钟府——
得知还未寻到孙嬷嬷,阿意想了想后猜测道,“许是已经离开京城了也说不定?”
钟朗之前也有过这般推测,但如今心底却更偏向于许是人已经遇害了。
怕阿意害怕,他暂时没说他已经派了人去城外的乱葬岗之类的地方搜寻,只转而轻轻摸了摸阿意的脑袋道,“明日一早哥哥要和靖安王殿下一起去黄陵一趟,估计要两三日才回,怕是不能带你去看明晚的灯展了——”
一听他说这个,阿意眸光顿时闪烁了下,“大哥莫要担心我,我,我眼睛本来也就不好嘛,向来不爱这些亮晃晃的东西的!”
听她这样说,钟朗仍旧很是愧疚,心里本是已经在思索要不和殿下请求晚一日再去,直到后面听阿意说她连崔鹿鸣和穆正的邀约全部都拒了后,才当真信了阿意不喜欢的说法——
……
翌日晚间——
燕昭一见窗户打开,正要说话,却在看清里面的人影后不由得失笑,“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