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杏林风声
自从进京以来,姑娘每日夜里都要被梦惊醒一两次,偏偏自己问姑娘做了什么梦时,姑娘又一句也不肯言。
而且——
思及姑娘今日进宫的事情,小绫眼中忧心更重,昔日商人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这当初谁能想得到?
唉,这京城当真是个是非之地。
……
翌日。
因着出发的早,阿意到了城外看完二哥哥和二嫂嫂后时间竟然还早得很。
马车旁,眼看着才刚见了面就又要分别,钟玖暗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有意留阿意多说一会儿话,但可惜事情太多,匆匆忙忙抽不开身。
比起在顺江府时,钟玖眉眼间比往日更多了些稳重,看向阿意时颇有些心疼,“可是住得不舒服?怎么瞧着倒是又清瘦了些?”
阿意默然了一瞬,怎么但凡是谁有些时日没见过她,再见面时都要反复问她怎么又瘦了些?难不成这是什么通用的见面和道别时用的话么?
旁边,彭采薇瞧着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看向阿意,“你这次可误会你二哥了!”
啊?阿意仍旧有些不相信,自己抬手摸了摸脸颊,“嫂嫂,难道我当真瘦了些?”
“当真,千真万确!”彭采薇比阿意身量要高些,此刻微微偏了头给阿意理了理有些松散的鬓发,再次嘱咐道,“若有什么事,尽管让人递信过来啊。”
阿意乖乖点头,“我知晓了。”
“好了,莫要在路旁站着了,且上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走后,钟玖和彭采薇二人又站在路边看了良久才转身往回走——
半路上,戳了戳旁边人的腰间,彭采薇眉头皱起,“哎,你觉不觉得阿意有心思?”
“我和大哥说过几次,把阿意接回钟府去住,但大哥说劝了几次都劝不动。”钟玖闻言,眼中亦有担忧,“阿意这孩子你也知晓,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性子倔得很。”
“你是感觉阿意的心思是关于姜家人的?”
钟玖步子微顿,颇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彭采薇面上迟疑了瞬,“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还有旁的事——”
“别的事?不行,等下你写封信给大哥,让大哥再多留意些姜家……”
见他重点还是落在了姜家人身上,彭采薇颇有些无奈,他就不能往别处想想?比如阿意也已经十六岁了,难道就不能有些女儿家的心思?
但这话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一是自己也只是猜测,二么,便是担心自己说出了口,身旁这人怕是急到现在就能追上去问问一二。
唉,且再看看吧。
另外一边,车子行到半途中,阿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车帘撩开了半截,看向车夫问道,“从这里去千佛寺需要绕路么?”
“千佛寺?前面的岔路处向着右手边走便是,”车夫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姑娘可是要去千佛寺?”
阿意点点头,“现在上山,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倒是来得及,就是怕是不方便回来——”
这个倒是不重要,阿意招招手喊来跟在后面的侍卫,“你且去府中找小英子,就说我要在千佛寺小住几日,她自会收拾了东西交给你带过来,还有万万,带它上来时定要记得带粘毛用的梳子,还有它爱玩的小玩意也挑几样带过来。”
侍卫忙一一应下了,阿意想了想,又取出纸张来写了个便条递过去,“这个交给常顺,让他带给大哥。”
小绫适才一直没吱声,此刻见那侍卫走了后才开口道,“姑娘打算在山上住几日?”
阿意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先到了寺中看看再说吧。”
在阿意的模糊的印象中,以往每一次从姜府出了门要去千佛寺时都好像要远行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但如今再看,倒是觉得这路途其实并不远。
适才还只是远远的一片青翠色,转眼间罢了,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车夫转身嘱咐了句,“姑娘,这就上山了,山路有些不平,还请您坐稳些——”
马车顺着山路而上,侧面林木遮掩之下,盘豆挠了挠脑袋,面上有些犹豫,这要不要回去知会殿下一声?
毕竟殿下当时一回到京城连太子之位都还没坐稳,就想了办法将千佛寺的大修提前了一年,可见殿下心里面对着千佛寺是有些防备的。
可殿下只说让自己带着人保护四姑娘,并没说要将四姑娘的行动都一一汇报给他啊?
他这边尚且还在纠结中——
宫中,陈茂学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向圣上禀明杨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但谁知一进来,竟看见太子殿下也在,步子不由得微顿了下。
燕漠余光瞧见,直接摆摆手,“退下吧,朕知晓了。”
对面副案上,燕昭持笔的手停住一瞬,抬眸定定看来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回来!”
燕漠话出口后,见人步子停都不停的,直接被气笑,提高了声音,“你就这么怕朕对那小姑娘动手?”
这次燕昭步子定住了,但是看过来的一眼明显是带着怀疑。
燕漠看见他这眼神,强忍住将杯子直接砸过去的冲动,
“把心放回去吧,朕还不至于要人性命。”
他说着敲了敲桌子,示意人回来坐好,谁知一抬眼瞧见人仍是一动不动——
第88章
杯子破碎的声音瞬间响起,这些时日以来,陈茂学早已听过多次这声响,是以只淡定打眼看了一眼,使了个眼神示意小太监去将碎片拾掇起来,自己则十分熟练地另取了一个杯子放了过去。
顺带在心里琢磨了下,看来这御书房中还要再多备一套杯子出来,这套青玉兰花杯已经被圣上摔得差不多了。
“得了得了,不仅性命在,半点伤也不会有,总行了吧?”
一见自己做了这般保证,人才重新回来坐在,燕漠更觉得胸口发堵,他自问他们燕氏一族,虽说算不上滥情,但是也没见出过这般的痴情种子啊?
执着于儿女情长,这哪里是做帝王的样子?
若说最开始他是认为钟家手握着北疆的兵权,要是那小姑娘真做了太子妃,将来少不了有外戚忧患,如今看来,他没准最该担心的是眼前这个痴情种子。
记得那小姑娘身子似是不好,万一回头早早去了,眼前这个怕不是直接疯一个给自己看看?
仅仅这般一想,燕漠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不成。
手中的折子半天没看进去几个字,燕漠索性直接放下,低头喝了口茶,“最近送过去的画像里可有钟意的?”
燕昭头也不抬,“都扔了。”
虽早有预料,燕漠仍是心梗了下,但这次按捺住了脾气,只放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喟叹了一声,良久方温声道,“说来时间过得也快,一转眼,你都十九岁了。”
说罢,见燕昭不应声,也不生气,只继续道,“你平平安安的,朕要是再梦到你母妃,也算是可以给她一个交待了,只是你母妃生前还有遗愿一二,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他略微停了下,正在酝酿着情绪,忽然一抬眸瞧见副案旁的人正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自己,到了口中的话不由噎了下,“咳咳——”
燕昭姿势不变,面无表情接着他的话道,“母妃的遗愿可是说想看儿臣娶妻生子?劳烦父皇再梦到母妃时,转告她一声,就说因着您的阻拦,儿臣十之八九要独孤一辈子了。”
“你——”
又是一声脆响。
该清扫的清扫,该补上的补上。
燕漠气得坐直了身子,“朕和你说过多少次,换别的都行,你就非得喜欢那一个是吧?”
燕昭无视溅落在衣摆上的水痕,半丝迟疑也没有,“儿臣也还是那句话,除了姜意,谁都不行。“
“你非要把你父皇气死是吧?”
“儿臣不敢。”
“你还不敢?”燕漠气得摸到杯子又要砸过去,将要动手之际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嗤笑一声,“你喜欢人家,人家可未必就钟意你!”
侧下方椅子上的人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燕漠嗓间一滞,眉头已经拧起,正要说什么,却听得燕昭声音已经响起在这御书房中,
“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行。”
空气似是静止了一瞬——
燕漠被他这般笃定的语气说得微愣了下,暗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回过神来后,却又更加头疼,这般魄气,偏偏是用在了政事之外的地方,为君者,岂能如此?
他向前倾了倾了身子,想要敲打敲打一二,“朕最近也没见你说起过那几个世家大族的事,可是遇见什么——”
“什么难处了”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叠厚实的东西——似是书信、文稿之类的俱都包含了进来。
燕昭站起身来,“父皇慢慢看,儿臣去看看皇兄。”
说罢,不管有没有得到允许,直接就出门而出。
书房内,燕漠见人当真就这般走了,愕然过后,直接气笑了,转头看向陈茂学,“茂学,你来说说,他这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陡然被点了名字,陈茂学直接精神了起来,这,这让他说什么啊?难不成说太子这般脾气都是圣上您自己惯出来的?
咳咳,他可还想留着头上的这颗脑袋来着。
“依着奴才看,太子这般急匆匆去看王爷,正是说明了太子殿下重情重义,太子殿下和您是……”
他这边正绞尽了脑汁将逻辑圆回来,但余光瞧见圣上上一瞬还只是随手翻翻案上的东西下一瞬却直接变了脸色后,当即便噤了声,只放轻动作往杯中又续了些茶,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御书房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口气将最上方的几封信全部看完,燕漠才停了手,凝重神色过后多了几分骄傲,这小子,怪不得最近早朝上这般隐忍,纪家几次乱蹦跶都未见他有所动静,原是不声不响在这里等着!
好手段!
有自己的当年的几分风采!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喊陈茂学过来给自己锤锤肩放松放松,神思一转,忽然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自己好像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这小子是今日一进御书房时就把这些东西都带了过来,却一直不说,偏偏等着自己开口教训他不务正业时才突然拿了出来,合着是堵自己的嘴的?
逆子!
他这边顿觉不那么舒服了,另外一边,燕昭出门后先去了燕霁宫中一趟——
燕氏上一代只剩下燕漠一人,到了这一代虽好了些,但说到底也就兄弟二人而已,因此即使已经封了王爷,燕霁如今也没搬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