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苒君笑
薛圣道:“只要你说怎么做,我就会了。”
他看其他的那些童子,不都是自家主子要求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就她还没具体地要求他做事。
她道:“我要是不说怎么做,你会做什么?”
薛圣答不上来。
第1318章 带他去哪儿
薛圣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进了这里,不都是听主人家的要求去做事的吗?
结果她不要求他跑腿,也不要求他像其他童子那样整日跟在自己主子身后转。
他能三五天见到她一回就不错了。
整个门里都觉得,他是个不被重用的、形同于遗弃的童子。
这里有一个专门的书楼,书楼里陈列着各种书籍,可以供门里的童子和宗族弟子们览阅。
她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去书楼里看书,多学多记。
因而别的童子都忙忙碌碌时,就他闲得没事干,整日待在书楼里。
别的童子到书楼取书时看见他坐在窗边翻书看,不由私下里笑话他两声,与同伴们打趣道:“咱们整日忙得团团转,倒是他无所事事,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
同伴道:“要是让你整日在这里看书,你乐意吗?”
那童子道:“别,主子要是用不上我,我就该着急了。这里不养闲人,谁能每天安安逸逸地躲在这里呢,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赶下山的。”
他们自从知道薛圣跟着的小女子是这山门里的天才少女以后,谁都有点眼红病,但好在让他们欣慰的是,天才少女似乎瞧不上他,所以每天打发他不是看书就是在走廊上闲逛。
大家嘴上不说,可眼里都瞧着,看他几时被赶走。
在他们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薛圣心里其实也这样想。
但他不怎么气馁。人家是天才,瞧不上他这个普通凡辈是很正常的。
她既然遣自己到这书楼里来看书,那他就趁着被赶下山之前尽可能多的学记一些。
这些东西他看着感兴趣,说不定将来下山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于是薛圣每天都过得十分紧凑,沉浸在书海里不可自拔。
月余后,当真有管事一类的人来遣薛圣下山,理由正是山门里不养闲人,而他已经这么久都无人问津,显然是被自己主子给放弃了。
薛圣无话可说,旋即收拾好行囊,跟着管事准备下山去。
结果还没能走出那道高高的山门,身后冷不防有人问:“你打算带他到哪儿去?”
薛圣和管事齐齐一顿,回头看去。
就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偌大的广场上。
骄阳衬得她周身都在发光,只是他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约觉得她表情淡淡的。
管事见了她,很有几分敬色道:“他原是选拔给姑娘当童子的,姑娘将他扔书楼里一个多月,想是同以往一样,这童子也没能入得姑娘的眼,故而先将他遣下山去,改日再行筛选童子给姑娘使。”
少女道:“我跟你说了他没能入我的眼吗?”
管事:“这……”
说是没说,可把人丢书楼这么久不闻不问,正常人都会联想她是没瞧得上。
少女又道:“以往我觉得不行的,都叫人带走了,这次我叫人把他带走了吗?”
管事垂首道:“这倒没有。”
少女道:“那你是为什么觉得这次同以往一样?”
她说话时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但就是慢条斯理像剥葱似的,一句句说到后来叫人无可辩驳。
语态间还有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也不知是该说她脾气好还是脾气不好。
说她脾气好,但颇有两分震慑人的气质;说她脾气不好,她又没冲人发火。
在薛圣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
管家答不上来,少女道:“我是叫他去书楼多看书。”
她这一说,山门里很快便会知道,薛圣并不是被她放弃的,在没经过她的同意之前,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草率地把他赶下山去。
最后管事还得恭恭敬敬地把薛圣交还给她。
薛圣朝她走去,到得跟前她句话没说,转身往前走,他便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后来在半路上,她终于开口问:“这一月在书楼看得怎么样?”
薛圣道:“书楼的书看过了三成。”
她问:“都记住了吗?”
薛圣道:“能记住八成。”
薛圣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只让我看书,而不叫我做事?”
第1319章 大家风范
少女反问薛圣:“你觉得这里还缺做事的人吗?”
薛圣有些挫败,道:“不缺。”
她道:“在你之前,我收过四个人,他们只知想做事,却不知我为什么叫他们这么做。你想做他们吗?”
薛圣心里的声音第一时间回答:不想。
薛圣问:“他们在你这里待了多久?”
她道:“那廊下的八千多盏灯笼尚未认得全就走了。”
薛圣想,原来那是她出的第一道题,他完成了。
这么说,他待得是最久的。
他也由此生出一股斗志来,他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不会半途而废,他一定会顺利地留下来。
她是天才,是整个山门里资质最好的,能留在她身边,他定会有许多收获。
前几个月她不叫他做事,他便整日都泡在书楼里,也没人再笑话打趣他。
只不过童子遇到他,难免正面侧面地说几句风凉话。
“这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有的人却在这里偷懒享福、好不舒坦。”
“主要还是命好,跟了个了不起的主子,才能这般安逸。就算好吃懒做,看在主子的面儿上,也没人敢赶他下山的。”
起初薛圣也会有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别人都忙忙碌碌,就他没事可做。
但后来他不会那样想了,因为他明白了,她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听从吩咐做事的工具,她是想要一个真正能帮到她的帮手。
当他把书楼里的书看到过半以后,她终于交给他第一件事。
她要他帮她整理材料。
无需她多言一个字教他怎么做,薛圣自己就能做得极好。
她第一次看见他整理材料,就仿佛此前已经在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如何晒制保存,如何区分挑选优劣,如何研磨比配,他都做得无不妥善。
等他完成以后,她点头表示赞许道:“你是有天赋的。留在这里,将来让你获益的地方还有很多。”
薛圣眼神亮亮的,日复一日,对这个地方开始有了憧憬。
后来童子之间的考核时,薛圣才觉,平日里坚持不懈的积累,在一场比试里能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他能凭借自己的所学,将所有童子都轻松碾压,拔得头筹。
当时,所有童子各自的主子都在座观看。
平时她不出现的,但那天她也去了,在座的就她一个女子,并且年纪最小,最为显眼。
薛圣一抬头就看见她了。
童子们平时明里暗里讽刺他,说他偷懒耍滑,安逸度日;这下子个个灰头土脸地输给他,没得再说了。
在座的门中宗室氏族子弟,无不奉承她,说她教导有方,连童子都这般优秀。
薛圣看着那一张张脸,第一次发现,这偌大的氏族里,有的人真情,有的人假意,并不是人人都服气她的。
她视而不见,面上更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只道:“当初选进来的时候他便是最优秀的,如今还是最优秀的这并不奇怪,只能说他没有懈怠,全靠他自己的努力。”
后来薛圣同她相处的时间慢慢多了起来,每日都会跟她在一起,做她最得力的帮手。
他听别的童子说,别的制香师都是忌讳让童子知道自己的香谱的,生怕把自己的手艺给偷习了去。
可她从来不会避讳他。
薛圣问她道:“你不怕我偷习你的香谱吗?”
她道:“你可以看。”
薛圣诧异道:“为什么?”
她道:“要是看了就能会,那人人都可以制香。要是看了真能学会,那也是你的本事。”
薛圣想,明明她只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人,却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胸襟。
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和各种各样的人,在她这里都是合理的,她能容许好的也能容忍坏的,她站在至高点,却赞成这个世道凭本事取胜和超越,哪怕是超越她自己。
这大概就是大家风范。
这是那些争名逐利的大人们都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