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佩灵
“她既然在外说过祁芙与人私定终身,我们就且去问问。”
案上的热茶已冷,红鹤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过有了这些信件,我想班翀可以先放出牢狱了,希望他可以尽快记起昨晚在梦行时曾经见到过谁,这样也能让大家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件事。”
“私定终身?”姜莘软软地躺在贵妃榻上,一袭水红色罗裙配嫩绿短襦,以团扇遮面浅笑:“我何时说过祁芙要与人私定终身啊?”
东坊红袖楼,红鹤在一旁等了片刻才见到这名声赫赫的舞伎。那姜莘不愧为岭南第一舞伎,在台上每一个动作都事先被设计过,如流水也如行云,从躯体到她细长的手指,就连她现在看似随意半躺着的姿势也非常的优雅。
“你是在官府注册过的官妓,我已在户房查过,你与祁芙是同乡,当年你们一同被卖进长安一家青楼学艺。后来又不知为何先后被卖到岭南,结果你进了红袖楼,祁芙去了妙音坊。”红鹤正色说道。
“小娘子,你可不要听信妙音坊的月娘胡言乱语,正因为我和祁芙是同乡,我从没说过祁芙的半句不是。花魁这种事,我也绝不会和她计较。到是我前年赢下花魁的时候,那月娘的情绪激动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红袖楼。”她朗声说道。
“我来是因为祁芙昨夜被毒杀,我需要你告诉我,她在长安时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被毒杀??”贵妃榻上那柔软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红鹤看着她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闪着泪花惊骇不已。
“你还不知道?”红鹤哑然。
“我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姜莘居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她在长安时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红鹤心中讶异,却又柔声问道。
“特别的事?当然有。”姜莘从贵妃榻上端坐起来,用绢帕抹掉泪花,哽咽地说道:“我与祁芙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同年出生,两家的院子也挨在一起修建,因此我们从小就格外地要好。十岁那年,家乡闹了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乡下饿死了好多人,我们的兄长在商量过后将我们以二十两纹银的价格卖给了长安城内一家青楼。”姜莘的脸色渐渐地悲怆起来:“你们可知十岁的小孩进了青楼之后受的是什么罪,我躯体高挑,四肢细长,日日练舞到浑身淤青。而祁芙被选中做了乐伎,每天被逼着学琴,十指流血生茧。”
“我们一边学艺一边在青楼里给别的娘子当婢女,终于熬到了十六岁那年,我与祁芙都可出来接客。那时我们所在的青楼属于中等,来往都是些不得志的风雅文人,或者手中有些银两的小商人。我们心里也知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尽快遇到一个家境殷实的男人能将我们赎回去做个小妾。”姜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可就在那个时候,白骅居然出现了。”
“白骅是谁?”
“白骅和我两一起长大的发小,年纪小了我们几岁。他阿娘早逝,阿耶在县里开了医馆又重新娶了一房正妻,于是一直将他寄居在乡下祖母家,他从小就依恋祁芙,与她的感情最是要好。我们被卖去青楼的时候,白骅已被他阿耶接回医馆学习医术。直到六年后我们才在长安重新相遇,那时他已在长安一所医馆里挂牌行医了,只是收入依然窘迫,凑不出什么钱来见祁芙。于是他只能写信央求祁芙偷偷出去见他,可祁芙却拒绝了,说自己对白骅只是姐弟之情,绝无男女之间的爱意,又在回信中劝他好好行医,以后大可找一个善良的女子为妻。白骅却执迷不悟,他执意想要得到祁芙的欢心,已到了每日都有三四封信的地步。可那时祁芙已和一名做大米生意的粮商交好,那粮商性格内向,尚未成婚,纳妾也只需要知会家中双亲一声就好。祁芙那些日子都在青楼中等对方的好消息。等来等去,半个月后那名粮商竟然意外身亡,紧接着祁芙又收到了白骅的信,说他不会允许任何男人插足在他们之间。”
“因此,白骅也许是害死那名粮商的凶手?”红鹤怒道。
“我和祁芙当时都是这样想的,也曾将白骅的事告知于官府。可官府查来查去最后还是将粮商的事定为是意外坠马。他们说粮商是在骑马去城外粮仓的路上烈马突然发狂坠崖的,那时白骅正在医馆行医呢。可是白骅本来就研习医术多年,给马下一点使之心智发狂的草药正是他擅长的事。”
姜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道:“白骅的信不间断每日都送进青楼,祁芙的性格也变得沉默,我问过她后来白骅信中还写过什么东西,她都不再回答我。一个月后,有南方的老鸨前来长安为自己青楼挑选小娘子,祁芙苦苦地央求着鸨母把自己卖去南方。”
“于是祁芙就来到了这里?”红鹤说道:“那你又如何过来的?”
“祁芙在走之前求我不要把她的去向告知于白骅,她实在无法承受白骅这份扭曲的心意。我自然是答应了,可我答应之时完全没想到白骅的心智已经顽固到如此的地步。当他发现祁芙不在长安之后,就发了狂。起初他只是不断送信来打听祁芙下落,到后来他发现我什么都不会说,信中的内容就从央求变成了威胁与恐吓。我心知他已为了祁芙杀掉一人,他也会在情急之下杀害我。于是我也去央求鸨母,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她,最终鸨母因为害怕惹出人命才以一百两的价格把我卖出长安城。我被蜀地的一名鸨母买了去,再转手到了这里。这人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若不是他,祁芙早就嫁进殷实的粮商家里相夫教子了。”姜莘大声哭泣道:“现在祁芙被杀,定然是这人搞的鬼。”
“那名白骅,他长成什么样子?”红鹤递给姜莘一块干净的绢帕,又倒了一杯茶放进她手里。
“我在青楼时只见过他两三次,他长大之后的模样和孩童时差不多,皮肤白净,个头不高,身体比一般男人瘦弱,不过细眉细眼却是很斯文。没想到他小时候与祁芙要好,几乎形影不离,现在却对她下了毒手。”
“如果我让你再辨认一次,你可有把握认出白骅来。”
“时隔几年,兴许我是能认出的。”姜莘她说罢,伸出手来抓住红鹤的衣袖:“求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为祁芙报仇。”
第三卷 第六章
“你觉得那白骅此刻在新会县里?”
“我觉得白骅此刻就在妙音坊中。”乌云在天空散开,此刻只有零星小雨,红鹤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发现祁芙死后,不良人就已将整个妙音坊封掉,里面的一干人都不允许外出,我想无论凶手是不是他,都一定还在妙音坊中。毕竟在发生凶案后突然离开的那个人总会更引人注目的。”
巫柯转头看跟在身后跟着的牛舆:“因此你才要连夜带着姜莘去妙音坊辨人?”
“没错只要凶手是白骅,我们就能将他揪出来。”红鹤骑在马上信心十足地说。
“不知公人何时能将凶手抓出来。我这里又进了老鼠,真是苦不堪言。”月娘走来苦哈哈地行了个礼。
毛虎已将扣压在妙音坊中的男子们全数带到后花园的一处宽阔之地,方便让姜莘在近处辨认。数下来一共十二名龟公,三十名男客,排成四行站在一起。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你们已将我们扣了一个白天,眼看这天又黑了,难道我等就不用为生计奔波吗?”人群中一名衣着看似富裕商人的中年男子呵道:“何时才能放我离开?”
另一位绿袍书生也高声附和:“这妙音坊发生凶案,关我们何事?昨夜我们都在房中,一觉醒来就不让人走了么?这妙音坊是登记纳税的官妓场所,我等来此消遣并不违法。”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发声。毛虎怒喝一声:“都闭嘴,再呱噪者我就将他先带回县衙牢狱中过一夜。”
红鹤回头向姜莘示意要她上前几步,女人头戴趿脚的长笼纱帽,在红鹤的示意下走了过来,有两名不良挑着明亮的灯笼引导着她仔细辨认每张面孔。从第一排开始到最后一排,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最后红鹤将她带到僻静之处,姜莘微微摇头道:“没有。”
“你且看仔细了?”红鹤脸色惊变:“真没有?”
“我确认。”姜莘低下眼,忧形于色:“他绝不在这人群里。”
此时衙役也将班翀从县衙带到此处,红鹤又让他上前仔细地看一遍。
“可有你昨夜梦里见到的人?”她低声地问道。
班翀微微摇头:“我的梦境很不清晰,但如果说感觉,这里并没有和梦境中身形与神韵相似的人。”
“你指的是怎样的身形和神韵?”红鹤疑惑道。
“矮小,瘦弱的一个男人。苍白?”班翀犹豫地说:“抱歉,鹤儿,我想了大半天,只记起来这些,其他实在是记不起来。”
红鹤心中一惊,班翀嘴里所说的人不就是姜莘先前形容过的白骅吗?她看向毛虎:“在你们到达妙音坊之前,可有人从这里离开过?”
“有的,早上在附近巡逻的不良到妙音坊后就带着那老鸨和账房清点了人数,确实有两名客人天没亮就走了。”毛虎精干地说:“我的人马正在城中打探,希望明天就能将这两名男客带回来。”
“让他们散去吧,除非此案已破,否则一个月内不允他们出城。”红鹤挥挥手,言语间颇为失落。
“眼看这天也晚了,坊门将闭,姜小娘子稍后还要为县衙画师描述白骅的相貌。她说自己想先在这里住一晚。”巫柯走来说道:“明日再送她回东坊去。”
红鹤点点头:“我来安排,此刻你还是尽快回府见你的新娘子去得好。”
“我娘子今日会做一桌好菜。”巫柯兴匆匆地走了。
“我知会老鸨先给你一间客房,今夜妙音坊会有不良值守,明日待城中坊门打开,再送你回东坊去。”红鹤道。
姜莘点点头,她看起来很失落。
“祁芙不会枉死。”红鹤说。
“谢谢你。”那美丽的女子低声说道。
红鹤将她安顿好之后,又骑马回了县衙,班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两人刚刚踏入县衙,大雨突然滂沱而至,天空电闪雷鸣,一道明亮的闪电似乎就在两人的眼前劈下。
“好险。”班翀在一旁低声说道。
那一夜的闪电雷鸣,似乎要将新会县的天空都给劈开。红鹤并未合眼,她听着雨声,点燃油灯,伏案将新会县发生的凶案修书快马发往了州府告知乐文青。然后拿着在祁芙床下发现的那只金钗反复推演了无数遍,人死在床上,而当日所带的金钗却在床下,看她衣衫完整并凌乱,想来死前并未和谁搏斗过。
也许她是被人从床下挪动到床上的。
她翻来覆去地推敲,困意渐渐来袭,红鹤就在书案前的软塌上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清晨,红鹤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猛然起身,感觉到背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吱地着响。
“仵作范社在外求见红鹤小娘子。”
红鹤打开门,范社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不过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表情。
“范先生,如此着急,可是有何发现?”
“这是从祁芙肚子里发现的东西。”他将手中一团油纸包裹着的白色的碎片。
“这是,蜂蜡?”红鹤问。
“没错。”范社将油纸收了回去:“这也是杀害祁芙的凶器。”
“蜂蜡是被医者用来制作丸药。先生的意思是,有人事先将毒药封在了丸药当中?”
范社面露赞赏的神色,说道:“没错,不过我依然在死者肠胃中找到了这些未来得及溶解的碎片,碎片上的确有剧毒。这些蜂蜡从服用下去到溶解,至少也要一个时辰。”
“这么说,祁芙亥时在后花园练琴那会儿,就已服下了毒药,等她回到寝房子时才毒发。”
“确然是如此的。”
“小姐,有事……”婢女苗儿急匆匆地跑来。
“是班公子又出事了?”红鹤问。
“不是不是。”苗儿结结巴巴地回答:“巫大人在外面着急要见你。”
“我阿耶许了他十日的婚假,他这又是来做甚?”她低头扯了扯被压皱的衣衫,走了出去。
巫柯站在书房里,见到红鹤即刻说道:“不良来报,妙音坊又死人。”
红鹤看着他:“死的是谁?”
“姜莘。”
窗外一声雷鸣轰过,红鹤紧紧捏住手中折扇,问道:“可知人是如何没的?”
“被人刎颈。”巫柯平静地说道:“昨天夜里有不良看守妙音坊,看来那白骅依然在妙音坊内并未被我们找出来。”
第三卷 第七章
姜莘着一袭白绸薄衫死在床上,绿色的丝绸床褥已然被鲜血浸透,她的面孔朝下,露出颈项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范社手戴兽皮手套,先行检查了尸身。在一旁红鹤则面色阴郁,沉默不语。
“姜娘子昨晚可曾在你见过什么人?”
“姜小娘子从后花园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厢房中,只是用了些茶水罢了。要说见,她回房之后只见过伺候她的婢女。”月娘哭丧着脸说:“一天死一个,我这坊中的生意还要怎么做下去?”
“将她叫过来问话。”巫柯沉声说道。
那怯生生的女子走进厢房,身子抖得像筛糠。
“你不必害怕。”巫柯柔声说道:“我们问什么,你回答就是。”
“奴婢飞儿,是昨晚侍奉姜小娘子的婢女。”
“昨晚你见过几次姜小娘子?”
“回公人话,奴婢一直守在厢房门外,娘子说自己没有胃口用饭,所以奴婢只见过小娘子两次,第一次进房送茶水,第二次进去伺候小娘子梳洗灭灯。”飞儿哭哭啼啼地说:“公人,奴婢可没那胆子杀人。”
“我可没说你杀人。那姜小娘子用过茶之后,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娘子只是问了奴婢几句话,就让我退下了。”
“哦?她问你何事?”
“她问的都是一些祁芙娘子在妙音坊里的事,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跟谁要好之类的。奴婢没有伺候过祁芙娘子,就告诉她只有祁芙娘子的婢女辛儿才清楚这些事。然后娘子让我把辛儿叫去见她。但是奴婢找来找去,都没有见到辛儿,也只好作罢。”
“你又是何时离开?”
“姜小娘子戌时刚到就说要熄灯休息,奴婢帮她梳洗后就离开了。”
范社走过来说:“这婢女没有撒谎,看尸身的状态,她应是死于亥时之前,也就是戌时。”
“这么说,姜小娘子熄灯后,就有人潜入她的房间将她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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