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佩灵
他转头对红鹤笑:“鹤儿,我—”
“走吧。”红鹤朝他挥挥手,匆匆走进县衙。
乐文青正伏在案前翻阅文书,案上陈旧的文书堆积如小山一般高,都是新会县历年的税收与商业案卷。
“阿耶。”红鹤走过去喊到:“明日,你就要去拜访一名城中大户。”
“哦?鹤儿说来听听,这次我要拜访的是谁?”乐文青放下手中的纸卷来,面色慈爱地看着女儿。
“自然是新会首富苏柏远。”
“是吗?”乐文青抚须轻笑:“想来是鹤儿对苏家的男婴失踪案有进展了。”
“阿耶聪明,真是甚得我心。”
“顽皮。”乐文青笑道,打发掉女儿后又埋进了那堆文书里,又突地抬起头来:“你可知翀儿今日回去了?”
“我知道啊。”刚走到门口的红鹤停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班县令修书过来探我口风,说是翀儿有意要迎娶你为妻——”
“阿耶拒掉就是,只要过段时间他就会去纠缠别的女子了。”
“鹤儿。”乐文青放下手中案卷,正色道:“我看翀儿确实心属于你,你何不再将此事多多考?你年岁逐年渐长,就算我与你阿娘再舍不得,也必须要放手了。”
“鹤儿就陪着阿耶和娘娘一辈子!”红鹤说道:“在没遇到对的那个人之前,鹤儿都不想谈论婚事。”
“何为对的那个人?”乐文青对此大为不解。
“在鹤儿心中,那个人娶妻是不贪图美色,亦不图家势,不图生儿育女,也不图要娶妻操劳家务。他娶妻只是因为喜欢他的妻子。”
乐文青笑着摇摇头:“确是胡闹。”
首富苏家的主人苏柏远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次日,当乐文青和红鹤一行人被轿舆抬到苏府大门前时,这位新会首富笑得比谁都大声:“哈哈哈哈,柏远久仰县令大名,今日县令亲自登门造访是苏某的荣幸。”只见他头裹软角幞头,身着窄袖圆领褐色丝袍,腰系黑色革带,足穿黑色长靴。
“幸会幸会。”乐文青行了一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被拥入苏府宽阔奢华的前厅,众多奴仆默声穿行在厅堂之间,茶水和冰镇汤饮,各色干果果盘,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一阵寒暄过后,乐文青终于找到机会表明了来意,苏柏远面色一惊:“柏远多谢县令还记挂这小女和小女那可怜的孩儿,只是此案已过两年,家里对那名孩儿的生死已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小女依然日日精神萎靡,不见好转。还请乐府切莫再提起,以免再勾起了她更多伤心事。”
“苏公。”红鹤行了一礼,慎重地说:“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再看一次事发当日的房间和环境。绝不会惊扰到苏小娘子。”
苏柏远沉思半响:“乐小娘子有岭南第一神探的名声,苏某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既然如此,就让照顾施儿的婆子领着小娘子去吧,切莫再带他人。我那可怜的女儿——实在不能再受任何的惊扰。”
不一会儿,一名着灰色短袍面色晦暗的嬷嬷过来领红鹤去苏府后院。
“小姐正在西苑歇息。”那嬷嬷说:“还请小娘子行事轻声一些,别惊到她。”
“劳烦嬷嬷,我想看看两年前,那位曹嬷嬷住在哪里?”
“她住小姐旁边的厢房。”
红鹤经过一片广阔的荷花池后,再穿过月牙门,走进一间花树优美的院落,院中一共有三排厢房,排列成一个品字形。“秦嬷嬷当时和小公子住的是这一间。”嬷嬷指着右边的厢房说:“中间这间大厢房的是小姐在住。左边这间是当时的姑爷在住。”
“你是说,那苏池广先前并不和你家小姐住一起?”红鹤面色一亮,当即问道。
第二卷 第四章
“小姐自从怀孕后就睡不好,那位姑爷不想吵到她,就搬到左边的小厢房里。反正他日夜忙碌,经常在外忙到子夜过后方能回院歇息,平日里对吃住都并不在意。”嬷嬷低头回答。
倒是在情理之中,红鹤凝视着秦嬷嬷的厢房门。“小娘子如果想看,也可以进去看看。现在这里无人居住。”
她推门走进去,一股木头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小娘子莫见怪,这房间自从那曹嬷嬷失踪之后就没人住过,也无人打扫。”嬷嬷跟在身后轻声说道。
“无妨。”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走进去右边贴墙放着一张雕花大床,大床边有一张婴儿用的小木床。左边则是几张表面已发霉的丝绸软塌一张红木桌案。一张雕花大衣柜就在大床的旁边。
“这些家具陈设可和两年前一样?”红鹤走过去轻轻抚摸那张雕花衣柜。
“回娘子,这些都是两年前的家具。当年官府勘察过后,下人们也只是前来将房间里多余的物品收走打扫干净。”
“那么你们姑爷的房间呢?”红鹤四下查探一遍,站在秦嬷嬷的厢房门口,望着对面的厢房木门:“现在可有人住?”
“现在是我们几个轮流贴身照顾小姐的下人在住。小娘子如要查看,也无不可。”
红鹤推门走进去,苏池广所住的厢房大小和秦嬷嬷住的差不多,只是家具有所不同。这间厢房里放着更加高大华美的床榻,床榻旁两只并列到顶的红酸枝木衣柜。她走到衣柜旁,绕着衣柜查看了一圈,再仔细看留在房间地上的一处印记:“在此之前,这里可曾放过什么东西?”
嬷嬷犹想了片刻,眼神一亮:“回姑娘,老奴也曾负责打扫过这座院子,隐约记得这里曾经摆了一张石凳。”
“那你可知石凳是何时被人搬走?”
“这个老奴不知,老奴在住进来时这里就已没了凳子。不过房间里剩下这些也是前姑爷留下的家具,我们下人只是暂住。”说罢嬷嬷欠了一身:“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入个厕就回来。”
红鹤又绕着厢房左右细看了一圈,最后走出来,站在小院树下。
清风起,头顶樱花树淡粉色的花瓣纷纷飘落。红鹤感到身后有人,猛然回头,一张苍白凹陷的脸就贴在眼前。
红鹤大惊。
“你是谁?”苏施儿一身素白长袍,怀抱竹枕,眼眶猩红,她向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抓住红鹤的肩膀:“你来抢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你这恶贼!”
红鹤大惊之下,已不知眼前是人是鬼,被苏施儿那枯槁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嬷嬷终于回来,赶紧上前将她拉扯开:“小姐今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看你的孩儿不是还在手中吗?”
苏施儿将怀中的竹枕贴住凹陷的脸颊:“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还在,没有被抢走,没有……”
“是的是的,小姐,快带你的孩儿回去。”嬷嬷轻声细语地哄道:“孩儿要睡觉了,现在有风,小孩出来会着凉。”
苏施儿疯疯癫癫地走回厢房,坐在门口倚着木门,望着天空,面色呆滞:“我的孩儿……”
“她,一直都是如此?”
“是,孩子丢了之后,小姐一开始只是偶尔发这疯病。后来每日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渐渐地——她就再也没清醒过了。”嬷嬷将红鹤引出院子:“小娘子还是不要在此停留得好。”
红鹤站在半月门前看眼前这条在绿荫下蜿蜒曲折的小路:“这条路,可还能通向别处?”
“回小娘子,这条路往前走就是苏府的荷花池,绕着荷花池的路行走,可通前厅,可通后院。”
红鹤从小路走出去,站在苏府的荷花池边凝视了片刻说:“这荷花开得甚是艳丽,嬷嬷可带我在这苏府逛逛?”她在苏府内外又闲逛了一圈,将苏府大致的路径记在了心里。回到苏府前厅,乐文青正与苏柏远讨论城中生意经营之事,苏柏远满脸地热忱。红鹤却对此话题并无兴趣,与他们简单地告辞了几句后和巫柯骑马回了县衙。
她匆匆走到书房的桌案前,铺开一张麻纸,将脑中所记住的苏府格局画了下来。
“小娘子是把苏府的地图画下来了?”巫柯诧异。
“苏府面积过于庞大,我也只能记个大概。”红鹤闭上眼回忆一番,再在画上补上了几处细节,冷静地说:“我想这曹娘,应该还在苏府之内。”
“这?”巫柯讶异片刻:“苏府虽大,但要藏住一个活人也不大容易。”
“所以,被藏起来的,一定是死人。”红鹤盯着面前已画完的苏府地图。从苏施儿所居的西苑出来,走一段小路即可抵达府中广阔秀丽的荷花池。她将手指慢慢指向荷花池处:“我今天查探了西苑附近所有的地方,这人若是要藏起来,大约……是在这里。”
当夜,趁苏府家仆们都已歇息,毛虎带着十几名不良将将苏府的荷花池捞了一遍。苏柏远站在红鹤一侧,面色阴郁:“苏某虽之前从未和红鹤小娘子谋面,却也听闻小娘子在乐大人身边屡破奇案,外面也有人将小娘子称为大唐第一女神探。可小娘子是真确定这荷花池里有玄机?”
“苏公莫急,待不良人回禀结果就是。”红鹤身着一袭圆领长袍,持青竹折扇,目光笃定。
“荷花池发现一具女尸用麻绳绑在石凳之上,沉在水底。”一名不良来报,苏柏远面色一震,红鹤点点头:“捞上来。”
那女尸用绳子绑在一张石凳上,在池中已泡了多时,尸身已近腐烂,肿胀发黑。苏柏远捂着嘴跑到一边干呕,红鹤皱眉上前仔细查看:“衣衫虽然被水浸泡变了颜色,但也能看出是苏府嬷嬷的短袍,多半是那曹嬷嬷?这口中还有一条帕子——”她用手将她嘴里的东西拉扯出来,是一条给婴孩沐浴用的巾帕:“想来被劫持的时候嘴用帕子塞住了发不出声音。”她转头看向毛虎:“毛大人,在这池中可还有其它发现。”
“并无。”
“可有婴孩衣身或贴身的物件?”
“我们将池子捞了两遍,捞出的杂物都集中放在一处,请小娘子自行查看。”
天色已微微发白,苏府后院家仆的房中已有豆油灯在窗纸后发出昏黄的微光。苏公在微光的天色下蹒跚地走来向她道歉,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先回房休息,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县衙公人自行处理,希望早日可以抓获杀人凶手。红鹤和他道谢,看他在老管家的搀扶下渐渐消失在茂密的绿荫花树之后,她长叹一口气——这虽案情看似有了进展,实则她越来越糊涂,因为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到底是何人将秦娘藏在此处?
第二卷 第五章
新会县的仵作在天亮前驾着牛舆赶来,在查验过现场的尸首后,拜托四五名不良人用巾帕捂鼻,小心翼翼地将这具女尸移到牛舆上。
一路从尸身上躺下绿色的污水,恶臭熏鼻,几名不良将当场将胆汁吐了出来。
“可是现在就去义庄?”红鹤也用帕子捂住鼻子问道。
“是。”面色灰白的老仵作回答,他并不多话。毛虎走来替他两人引荐,原是新会县的仵作范社。
“我骑马与你同去。”红鹤说道。
范社微微点头,径直去驾那驮着尸首的牛舆,一路走得不急不慢,但也不与红鹤说话。
“女子,身高五尺三寸,年龄莫约三十五六。”范社说道:“怀中还有一物件。”他将女人身上的袍子解开,将一油纸封住的东西掏了出来,在红鹤的注视下打开油纸。
“是一张买卖奴婢的文书。”范社仔细查看一番后才抬头说。
红鹤上前查探,那文书上的字已然被水浸得模糊不清,但在辨认一番后也算看懂了内容:
……其价领足者其价领足者
庄……出卖曹……与……
绢贰拾壹……
勘责抉同,据保给券
仍请郡……
这就是曹娘的卖身契了,红鹤将文书小心翼翼地放回尸首一旁的木盆中,这些从尸身上收出来的事物都要由仵作正式递交给县衙刑房方能算做证据。
回县衙已是晌午,红鹤手脚虚浮,心跳极快。范社好像那义庄里的尸首一般毫无人情味,她向他讨些早膳吃,他竟说自己从不在义庄进食,那是对过世之人的不尊重。
现在她已一夜半日滴水未进,急需找一些吃食来填饱肚子。巫柯和毛虎都面色发青地坐在县衙前院茶案,他们也忙一整夜,在水池里上蹿下跳地忙,两人早已喝饱了荷花池的水,若只是喝池水也无妨,可那是泡发过尸首的水。
后厨送来一大盆猪油杂菜炒饭,红鹤拿起碗筷当他两人的面津津有味地吃了,才说:“两位可知那女尸大概率就是曹娘,仵作在她身上找到了奴婢文书。”
“一个奴婢身上有自己的卖身契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毛虎挑眉。
“大概是有人将她的卖身契拿给了她当做拐带婴孩的条件。”巫柯分析道:“而这个人就是偷走了苏家男婴的人。”他又饮了口茉莉清茶,身体终于感觉好了一些。
“在苏府,谁能把卖身契拿出来还不被察觉?”
“当时苏府能拿出卖身契的只四人,苏柏远与他的大娘子谷舒堤,苏家小娘子苏施儿和夫君苏池广。”毛虎说:“苏家生意覆盖的地域广阔,苏公的三位公子在立业后负责了不同的生意,都自行搬出开府了。”
“苏柏远与夫人自然不会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红鹤道。
“看来还是得要探访到那苏池广的下落才行。”巫柯道。
“我大唐国土辽阔,要找到一个有意掩盖行踪的人,如同海底捞针。”毛虎说:“这忙活了半天,竟然又成悬案了。”
“我这就让爹爹出文书协查寻找此人。”红鹤说:“芦公说案发当日苏池广刚巧在乡下巡视果林,想来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能找回当初那名果农,据苏池广所说,他当晚就留宿在果农家里。”
“我知道那地方,明日我再陪你去乡下走一趟就是。”毛虎说。
“好。”红鹤说,转头又看向巫柯:“你还未回乡下看望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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