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川
“那我真走了。”
她不觉笑了,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张敖已经走出老远,还在大声喊,“等我回来!”
辛追静静地站在原地,悲伤忽然而至。
在这之前的之前,似乎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就像现在,爽朗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
这是一个人?
很久很久以后,她仍会想,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是张敖,还是那个柳絮下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
第2章 宛若牡丹的姑娘
这一等,又不知道等了多久。
或许只是几天,又或许是很多年。
辛追时而揽镜自照,长长的时光拖着尾巴,在她的身上留下美丽的风韵。
为君盛开,为君消亡。
难道,要等到楛败的时候他才回来?
当爱变成仇恨,就忘记了爱的本身,又或者,人们有时候爱的,只是那种爱的感觉。时间一长,就分辨不出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市井出生的地痞。包括辛追。民间的传闻如火如荼,刘邦虚贤纳士,谦恭礼卑,大部分民众开始都支持项羽,后来改变方向,纷纷投向刘邦。
他每到之处,对攻占的城池怀柔礼待。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宽仁的汉王。
前线的官兵日夜浴血,可张敖仍会让底下的人捎带竹简给辛追,都是些军中趣事。讲到手下的士兵许久未吃过肉,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偷偷宰了一匹病马,被汉王发现后,他也未怪罪,只命人把死马埋了。从那一天起,他带头吃素,下面的人感动万分,士气更加充足。还有一次,攻下新一座城池后,汉王带领大家在城郊开篝火晚宴,他自己也喝了两坛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辛追看到一两个熟悉的字眼时,胸腔里的心就会跟着忽恸,难过溢满整个身体。
得知他们彭越之战损失兵将十万余人,似有荒败的迹象。如果他们失败,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那个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场大的战役,耗时耗力,死了不少人。辛追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难道只能用尖刀来商量才行?
这一段时间,她经常看见有妇孺哭泣,走在路上也能听见。听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连梦里,也能感觉得到伤心人眼泪中的悲哀。
战亡的家属日夜啼哭,他们可以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抚慰金,可是,谁又想要这样的钱?
她一个弱女子当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默默地盼望战争快些结束。
晚上老是睡不好,几乎夜夜失眠,整日精神萎靡。父亲也跟着着急,闺女还未嫁出去,如果女婿现在就死了,那以后谁还肯要她?
“看来这是天意……”
辛追仿佛看穿父亲的心思,她只是侧脸看向一边,淡淡说:“父亲不要担心女儿,倘若张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辛追与张敖的感情,还没有好到为彼此殉情,但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想让她给家族抹黑,还未过门,就做寡妇。寡妇的名称多难听,人们都尊敬烈女。
父亲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不要怨恨,就算是爹爹,也会那样做的。”
眼泪悬在眼眶被她生生逼回去,辛追坚定地点头。她会与他一同死去,可是,他知道吗?
还未等到辛追把麻衣做好,‘成皋之战以少胜多’、‘荣阳突围’等等的消息便火速散开,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竹简再来的时候,她回信,四个字:
我在等你。
她希望那个人看见,也知道,他不可能看见。
她继续接活计,辛苦地持家,虽然张敖会时不时寄来一包碎银。但那也是他辛苦得来的,她不想在成亲之前就成为他的负累,或者,只是不想增加自己的罪恶感?
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带着香烛到姐姐的坟头上上香,顺便把杂草清除,像以前一样在一起聊天,都是她在说,可她能感觉得到,姐姐就在旁边倾听。
“……我终于能明白你当日的心境,总是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可到了最后,还是一场空。有始无终的期盼竟然让我等了许多年,我是不是很傻?”辛追忍不住流下泪水。
“现在有了另一条路,我却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走下去……”
某一日去,旁边添了一座新坟。辛追曾经的姐夫,也战死沙场了。姐姐不爱这个男人,可是到死,都得与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辛追就会想,自己是否也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想想也够心寒,她不敢再想。
她时常到到路口张望,虽然每次都是空欢喜,却依然如故。
当项羽乌江自刎的消息,传遍整个山川之时,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家家户户的老百姓,把自家最好的红布挂在墙头。她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天下江山、至尊之位归属汉王,而是长久的战乱,终于得到一个舒缓。她也知道,张敖马上就要回来了。
欣慰中掺杂着失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垓下之战的胜利,刘邦过五关斩六将,灭魏、灭赵、灭韩、灭燕、灭齐,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新的一个王朝终于诞生,汉王定陶登基称帝,建立汉朝,而后定都长安。从此江山改——姓刘,皇后——姓吕。
人们终于不用再过风雨飘摇的日子了。充满喜悦的日子,高高在上的新皇,下达了一系列的亲民诏书,开始重整江山。
仿似有的人忘记了角落里的她,但在她看来,无关紧要。
新皇登基的那天,她长长舒了口气。刘季,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初夏在长安缓缓盛开,宫殿内是金碧辉煌的影子,美妍的宫娥随处可见,数不胜数。有胆有谋的皇后,妩媚动人的妃嫔,雄壮的大好河山,还有什么不满足?刘邦暗暗苦思。
还有她!
那是个春花烂漫的早晨,就像现在一样,太阳还没有散发光彩,天空已经很蓝了,几朵白云闲散地飘扬,微风徐徐,杨柳依依。
春困让人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他睡眼惺忪,百无聊赖地趴在粗壮的柳树杆上,观看着四周。
一座阔气的宅院内,美丽的小姑娘从朱楼走到庭中,独自欣赏花儿。她一身白色纱裙,缓缓起舞,宽大的裙裾,在她身上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牡丹,纯白无暇地出尘,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柳絮就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刘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他毫无形象地张开嘴巴愣怔,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姑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墙外。
柳树上的叶子,挡不住他高大的身躯,所以,小姑娘一眼望过来,就看见身穿布衣的刘季。
“你是谁?”她挽住自己的裙子,往花中退了退。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这里睡着了,刚才醒过来。”
“你看见我跳舞了吗?”
他点点头。
小姑娘脸上显出落寞,“你是第一个看我跳舞的人。”
他怔了怔,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小姑娘指了指身后的小楼,“姐姐以前和我住在一起。”
“那她不看吗?”
“她比我跳得好,我不敢在她面前跳舞,害怕别人笑话。”她吐了一下舌头,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她也走了,穿上一身红色的衣服走了。”
他也跟着叹气,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起落寞,“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仰起头,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我叫辛追。你呢?”
辛追,辛追……
他内心忽地一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叫刘季。”
“刘季?”
“你应该叫我季叔叔。”
辛追白了他一眼,“我的叔叔都有胡子。”
他不禁笑了出来。
辛追大胆的走到院墙下,“树上看得远吗?”
“远。”
“比阁楼看得远吗?”
他想了想,利索地跳到墙垣上,伸手对着辛追说:“我拉你上来,你自己看。”
辛追看了看他,他把手又往下伸伸,她这才怯怯地走过来。
辛追真轻,他两手卡在她的胳膊窝里,背后的蝴蝶骨明显,他手一回缩,辛追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胸膛上,淡淡的清香充盈他的鼻孔,轻轻地把她放在树枝间。辛追小心地抓在树杆上,缓缓看向远方,兴奋的两眼放光,“刘季,我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子。”
一些柳絮在辛追的发间飘舞,她的脸就像身上衣服那般白皙。
许多年以后,他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他爱上了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辛追。
“刘季。”辛追对刘季,从来都是直呼刘季的名字,不肯叫他一声叔叔。
他听见辛追叫他,便嬉皮笑脸地威胁,“辛追,你再这么叫我,我明天不来找你了。”
辛追就会立即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她太孤单了,如果连这个朋友也失去的话,那她又是一个人了。刘季得意地笑,用手揉她的头发,直到发髻被揉得乱成一团,“好啦好啦,叔叔逗你玩的,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刘季。”
“嗯?”他看着辛追。
她好像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你娶我吧。”
他一惊,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我成了你的妻子,你就得一直陪我放风筝,每次都带我爬树,和我一起踢毽子。”辛追很有成就感地笑,“我也不会像姐姐一样哭。”
这分明是个孩子,太单纯了。
两个人的年龄悬殊很大,辛追家是个大家族,他却只是个小小的亭长,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一个吕姓妻子。吕家也是个望族,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市井,他一直不明白,岳丈却对他很赏识,这让他感激。
可是,这个小姑娘……
辛追年少不懂事,可他是个大人,心里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带领底层百姓揭竿起义,规模越来越大,人们纷纷响应。
楚国的霸王项羽发生叛乱,似有虎吞山海的形式。不消几日功夫,就占领了多个城池。
有人鼓吹,“刘季,何不响应趋势,挣出一番天地?”
对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