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檀意
程吟玉咽下口中食物,认真纠正:“我只卖艺不卖身。”
迎春轻蔑一笑,没见过这么傻的,孙妈妈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这春绡楼哪有卖艺不卖身的,真当自己是个例外呢。
正欲呛她,猛然想起孙妈妈的叮嘱,忍了忍没争辩。
且就看她再得意一日吧,今晚有她哭的时候。
夜凉如水,细雨绵绵。
春绡楼内,靡靡丝竹之音吟唱着淫词艳曲,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浑然不知外头落了雨。
程吟玉端坐在牡丹阁内,青葱玉指拿起一瓷白小罐,慢条斯理地抹口脂。
铜镜里的少女肤若凝脂,偏偏远山眉轻蹙,似有无尽哀愁,轻易便能惹得男人赤红着双眼为她一掷千金。
不多时,敲门声传来:“姑娘,衣裳送来了。”
程吟玉美目流转,看向双儿手里的纱衣。
纱衣?她怔了下,柔声说:“你去告诉孙妈妈,我不穿这件。”
今晚她头一次接客,与孙妈妈说好卖艺不卖身,孙妈妈一向喜爱她,当女儿似的疼,一定会给她换的。
话音刚落,孙妈妈摇着团扇袅袅娜娜地走来,笑眯眯道:“今晚穿这件,以后就不用穿了。牡丹,我体谅我,你也得体谅我,毕竟妈妈我也得赚钱不是。”
程吟玉咬了下唇,只好点头。
孙妈妈眼里掠过一丝嘲讽,以后确实不用穿了,光着身子接客就行了,什么卖艺不卖身,当她的青楼是济世堂啊?今晚就是她开苞的时候!
双儿拉上帘子,掩住满室春光。
程吟玉褪下衣衫,白瓷般的细腻肌肤一寸寸展露,孙妈妈满意点头,这副精心养护的温软身子,便是黄金千两也值得。
裹紧那透光的都不能称得上衣服的布料,程吟玉抱紧琵琶。
她十二岁被卖到红绡楼,学了三年琵琶,技艺堪称精湛,从未想过琵琶竟有一日还能为她遮羞。
孙妈妈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皱起眉头,这副模样虽好,但到底是过于妖媚了些。
男人么,虽然都喜欢这种,但那是私底下,明面上可不能如此。
于是吩咐双儿道:“去将那件金丝绣百蝶穿花的披风找出来,给牡丹穿上。”
一听还能再穿一件,程吟玉眼睛微亮,穿好之后生怕孙妈妈反悔,赶紧跟随她走出牡丹阁。
一瞬间,红绡楼的丝竹之音停了,落针可闻。
程吟玉轻倚栏杆,轻咬唇瓣,望向底下那些猩红着眼睛的男人们,如狼似虎般,似乎随时便要扑上来。
程吟玉眼底含泪,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
只是卖艺而已,没关系的,她安慰着自己,朝着男人们露出一个笑。
她媚眼如丝,笑得风情万种,底下的男人们顿时状若癫狂,还有些忍不住的,直接撩开身侧姑娘的裙摆,一边肆意打量她一边快意挞伐。
程吟玉不安地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
孙妈妈扬声道:“今日是我家牡丹第一次接客,牡丹的盛名想必诸位早有耳闻,一曲《春江花月夜》名动京城……”
“孙妈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赶紧说多少银子!”长安城里的浪荡哥儿打断她的话,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
孙妈妈神秘一笑,“起拍价白银二百两,价高者得!”
二百两!
一时间,红绡楼里的恩客都被镇住了,但是也不乏出手阔绰的,直接加了一百两。
都是长安城里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谁也不服输,叫价声此起彼伏。
程吟玉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孙妈妈,轻声说:“妈妈,我只是弹个曲儿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孙妈妈敷衍道,“你的曲子值这个价……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五百两……程吟玉咬了下唇,这得弹一晚上吧。
“七百两!我出七百两!”
春绡楼内顿时鸦雀无声,孙妈妈也惊了,她以为最多便是五百两白银,没想到一下变成了七百两!
孙妈妈笑逐颜开,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英国公备受宠爱的嫡次子李昆,确实出得起这个价。
她问:“还有没有加价的?”
她数了三个数,一锤定音:“公子请!”
程吟玉怔了会儿,也看了那人一眼,垂下视线,长相如何暂且不论,那双透着精光的、色眯眯的眼睛让她格外不舒服。
不过只是卖艺而已,有孙妈妈在,料他也不敢乱来。
程吟玉安慰着自己,拢紧衣裳回到牡丹阁。
第3章 赎身
牡丹阁内,琵琶声入耳,令人如痴如醉。
程吟玉转轴拨弦,弹的正是《春江花月夜》。
十四岁那年,她凭着这首琵琶曲名动京城,与一年前相比,她的技艺更加精湛,令人闻之忘俗。
可惜屏风前的人不懂欣赏,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吃如意糕,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不过到底还是没做什么逾矩的举动,程吟玉稍稍放心。
一曲弹罢,她娇声询问:“不知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儿?”
那边嘟囔了几个字,程吟玉没听清。
李昆拍掉掌心碎屑,一本正经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听到这里,门外偷听的孙妈妈干脆利落地锁上门。
“妈妈,有贵客上门。”龟公附耳悄声提醒。
孙妈妈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满京城的贵公子都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贵客?
“秦王殿下。”
孙妈妈眼睛一瞪,“真的?”
秦王顾行舟是皇上的第六个儿子,为人狠决,战功赫赫,两个月前刚打了场胜仗,降服了气焰嚣张的草原部落,长安城内无人不知。
孙妈妈顿时后悔没再多等一会儿,这可是秦王殿下啊,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
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一眼便瞧见一奢华马车停在红绡楼外,数十个身披银甲的侍卫严阵以待。
孙妈妈赶紧娇笑着迎了上去,恰好马车里的人掀帘抬起眼来。
骨节分明的手瘦削而修长,那双幽深如谭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却仿若有无尽威严般,直教人想跪下。
连见惯了皇亲国戚的孙妈妈也不由得腿一软,赔着笑开口:“王爷来得不巧,牡丹的初夜被英国公的嫡次子买走了。”
顾行舟正整理着衣裳,闻言神色便是一顿,微睨着她问:“牡丹?”
孙妈妈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点头。
顾行舟往红绡楼里走去,“让李昆过来见本王。”
牡丹阁内,李昆还在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牡丹,过来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吟玉踌躇片刻,若是不去,他定会恼羞成怒,于是放下琵琶,轻移莲步,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不成想,他竟猛的扑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程吟玉跌坐在他怀里,两只手臂如铁一般,将她箍得死紧。
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扬声喊道:“孙妈妈!双儿!”
李昆任她叫,但到底还是觉得破坏气氛,于是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撕纱衣,狞笑道:“老子买了你的初夜,你就得老老实实地被我玩!”
叫了那么多声也没人来,程吟玉已经心凉了,怪不得让她穿纱衣,怪不得开出那么高的价钱,原来孙妈妈一直都在骗她!
她又气又怕,拼命阻挡着那人的手,可男女体力如此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正拼命挣扎着,忽然有人拍门,焦急地喊道:“二公子!二公子!”
李昆烦躁道:“滚!老子忙正事呢!”
“二公子,十万火急的事!”
李昆骂了声娘,丢下程吟玉,推开门道:“若是不紧急,老子直接杀了你。”
小厮附耳说了句话,李昆顿时心惊,秦王!
他急得团团转,秦王怎么来了?
一边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一边是索命的阎罗,还是保命重要。
李昆恨声道:“算你运气好,老子一会儿再过来收拾你!”
程吟玉一丝力气也没了,泪水涟涟地倒在地上,目送他走出屋门。
李昆一步三回头地来到隔壁厢房,关上门,一眼都没敢多看上首的人,讷讷出声:“秦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顾行舟淡声道:“本王为何来此,你应该清楚。”
李昆冷汗直流,思忖一会儿,说道:“为着收受贿赂的事儿?”
顾行舟不置一词,悠闲品茗,看他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
又说了两三件事,他还是没说话,李昆咬咬牙,只能是那件事了。
他直接跪下磕头:“王爷,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前几日端午宫宴,微臣醉酒,不小心摸了一下何侧妃的手,真的只是不小心……”
顾行舟微微扬眉,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桩事,侧妃何柔嘉也没和他提过。
正沉思着,底下的人额头已经磕的血肉模糊。
李昆疼得发抖,却不敢不嗑,谁人不知秦王殿下的狠厉手段,直接打死都算好的,怕就怕长久的折磨,死了活,活了又死,真真是生不如死。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顾行舟摩挲着白玉茶盏,“念在你是英国公嫡子的份上,断根手指吧。”
李昆松了口气,只是断根手指,早点去找郎中肯定能接上。
忽然又听他意味不明道:“听说你买了牡丹的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