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亲情这两?个字,对?于姜令言而言,从那一巴掌开始就彻底不存在?了。
蒸蒸日上,花团锦簇的姜家,其?实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唯一拥有的,也?不是?德妃这个份位。
而是?她用生命生下的儿子。
姜令言抬起头,平静看向姜之巡:“以后,我走我的路,与?姜家再无干系。”
————
这一刻,姜之巡有些愤怒了。
他在?朝中几乎算是?说一不二,在?姜家亦然,以前即便面见德妃,德妃总是?谦卑恭敬的,因为她是?晚辈,从来不会落姜之巡的面子。
但今日,姜令言的一席话,就意味着同姜家,同他撕破脸了。
姜之巡怎么能容许呢?
姜之巡抬起眼眸,他没有再用温和祖父的面貌,反而冷冷看向姜令言。
此刻的他,才是?辅佐两?代帝王的首辅。
若此刻有第三人在?场,会说这祖孙两?个真是?很像。
一样的眉眼,一眼的冷淡,一样的不近人情。
姜之巡不狠,他走不到今天,姜令言不狠,她就不可能彻底改变逆态度,斩断自己的未来。
她也?不可能下定决心?同姜家断绝关系。
姜之巡冷冷开口:“姜令言,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日,能住在?这灵心?宫里,全靠你?姓姜。”
“若非如此,即便再受陛下宠爱,又如何呢?”
“那位纯贵嫔,不还?住在?长春宫里?”
沈初宜升为贵嫔,反而没有挪宫,依旧住在?长春宫后殿,这给了许多朝臣一个错觉。
他们认为,陛下只是?喜欢她,并?非爱重。
这个错觉,给了沈初宜一层保护。
姜令言看着祖父,甚至觉得自己以前很可笑?。
沈初宜如今在?宫里如何,不管是?太妃、宫妃还?是?宫人,人人都有一双眼,都能看的分明?。
她住在?长春宫,只是?因为懒得搬家而已,也?因为她同步九歌关系好,同住在?一起能说说话。
跟出身和陛下的态度毫无关系。
甚至,就因为她没有搬宫,才是?陛下爱重她的表现。
一切以她想法为先?,还?不是?爱重是?什么?
姜令言入宫的时候,就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她是?被姜家严格教养长大的,骨子里就很要强。
她入宫伊始,就想做皇后。
她入宫之后兢兢业业,努力做到最好,从
来不肯松懈一日,有什么用呢?
后来那么多事情打碎了她的心?,这一年里她经?历了很多事,看清了许多人,也?终于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况且,即便她想争,也?绝对?争不过沈初宜。
后来李幼涵也?出宫了。
那时候德妃才意识到,李幼涵之前表现出来的,都是?故意为之。
那是?她最厚重的保护色。
她真的很傻,傻到一厢情愿认为李幼涵就是?那样蠢。
其?实这宫里头最蠢的是?她。
但她跟李幼涵不一样,李幼涵连孩子都能舍弃,她不能。
她吃过苦头,从来就没能得到双亲的慈爱,她要给她的孩子最好的爱。
从那时起,姜令言就变了。
她刁钻,任性,处理宫事手段残酷,动不动就挑衅沈初宜,甚至连庄懿太后的面子也?敢落。
这样的德妃,不会再被庄懿太后放在?眼里。
没有人会去在?乎一个蠢货。
可她这样的表现,却让姜家不满。
否则老大人也?不会打破规矩,亲自入宫“看望”她。
沈初宜的事情,姜令言不想同姜之巡详谈,她只是?平静看向姜之巡,问:“祖父,你?想要我做什么?”
姜之巡的眉心?几乎凝成川字。
他忽然叹了口气?,难得的,同姜令言语重心?长起来。
“令言,我老了,陛下如今正健壮,你?看凌烟阁中,年轻的阁臣不胜枚举,他们都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
“早晚有一日,祖父会离开凌烟阁,到时候谁还?能保住你?,保住泽儿?”
姜令言觉得很可笑?。
如今祖父还?在?,还?是?名满天下的首辅,宫里那些人就迫不及待要对?她动手,他保护在?了哪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一切都是?空谈。
姜之巡继续道:“如今你?兄长已入礼部,成为礼部最年轻的侍郎,若在?祖父致仕之前,他能接替祖父成为阁臣,那咱们姜家还?能在?圣京屹立十年不倒。”
“等到那个时候,泽儿就已经?十二岁了。”
“可以考虑将来,也?可以考虑你?的未来了。”
若是?一家人真心?为对?方着想,这话听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令言虽然不受宠,却也?知道萧元宸是?什么性子。
他若愿意扶持姜家,愿意看到姜家长盛不衰,那她现在?就已经?是?贵妃了。
而不是?一直留在?德妃的位置,再也?不能前进。
姜令言很清楚,她这一辈子,最高能做到的就是?德妃了。
这不是?因为姜家,也?并?非因为恩宠,只是?因为萧元宸从来都是?论功行赏的人。
她于宫事、皇嗣都有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妃嫔,只要她的手干净,只要萧应泽不会误入歧途,她们娘俩总能有容身之所。
何苦去拼那虚无缥缈的后位?
何苦为了姜家,奉献了自己,又去献祭泽儿?
她太了解祖父了,祖父为了姜家周旋半生,他不愿意眼看姜家就这样败落。
姜令言的父亲叔伯一辈都不出色,唯有姜令言和姜令行这两?个孙儿聪慧过人,所以姜之巡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计划。
唯一的问题是?,姜令言不配合了。
而萧元宸,也?不再是?之前温顺谦逊的年轻皇帝,现在?的他,已经?再也?不会被朝臣左右。
姜之巡有些着急了。
若是?德妃能如同之前那样,姜之巡还?能联合朝臣,推举她更上一层楼。
可就在?这个时候,姜令言的名声落了下来。
她会拈酸吃醋,冷傲不近人情,更看不起穷苦出身的纯贵嫔。
无论哪一点,都无法推举为皇后。
今日姜令言的话更犹如重锤,砸到姜之巡的心?坎上。
他一瞬间老了十岁。
“我曾经?说过,你?若是?个男孩儿,姜家能绵延二十年不倒,”姜之巡叹了口气?,“可惜了。”
姜令言淡淡开口:“没有如果。”
“若是?你?们有勇气?,把我培养成大楚第一个女阁臣,或许未来是?另一种模样。”
姜之巡愣了一下。
姜令言抬起头,平静看向他,心?湖没有一丝涟漪。
“祖父,开国高祖皇后以自身为榜样,努力为女子争取了读书?入仕的机会,百多年来,无数女学生们努力拼搏,不是?没有出过能臣。”
姜令言平静质问:“我比姜令行更聪慧,更能吃苦,也?更勤勉,只因为我是?女儿,所以就直接被抛弃,成了他成功的青云梯。”
“真可笑?。”
“从一开始,你?们就做错了选择,这不怪我,只怪你?们根深蒂固的老朽思维。”
姜之巡无话可说。
因为姜令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姜令言缓缓站起身,看向姜之巡,他最后躬身行礼:“德妃娘娘,祝您以后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姜令言的声音在?他老迈的背后响起:“祖父,回去跟祖母好好商议一番,以后妹妹们的婚事,全部要入宫过问我。”
“否则,我会直接恳请陛下,给妹妹们赐婚。”
姜之巡脚步不停,直接离开了灵心?宫。
等他走了,姜令言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此刻才发现脊背早就染上冷汗。
她用冷漠的皮相?,维持住了自己的尊严。
姜之巡这样的老谋深算,若不彻底撕破脸,以后还?不知道要被如何利用。
他今日虽然离开了灵心?宫,但姜令言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自己和泽儿的未来,她不能任由姜家拿捏。
慕容姑姑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声音温柔:“娘娘,吃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