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绿桃姐,怎么了?”
绿桃受惊一般,不敢看她,眼神躲闪。
“无事?,”她勉强笑笑,“把花给我?吧,你去?用晚食。”
沈初宜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直接去?了茶水房。
她来得也?有?些晚了。
往常时候,红豆都会在此处等?她,把饭留给她。
宫里的宫人多,一旦回来晚了,茶水房基本上留不下什?么吃食。
红豆和沈初宜两?人相互帮忙,一直这样相互帮衬了两?年。
今日红豆不在,沈初宜以为她有?事?要忙,用了最后一个冷了的豆腐包子?,便直接走了。
她回到卧房,有?些担心红豆,本是想?要去?看一看她,结果?刚一起身,就听到红果?在叫她。
“初宜,娘娘唤你侍奉。”
很难得,丽嫔让她伺候热水。
丽嫔沐浴是非常小心的,平素只有?周姑姑和红果?能近身伺候她沐浴,旁人轻易不得见。
以往都是绿桃侍奉热水,红果?在里面伺候,但今日却叫了沈初宜。
沈初宜有?些奇怪,却也?很规矩,一直低着头送水,不往屏风后多看一眼。
即便绿桃不在,怎么也?应该是岑宫女来伺候,为何会轮到她?
丽嫔沐浴时间很长,前前后后用了六桶水,最后沈初宜累得几乎都要抬不起胳膊,丽嫔才将将沐浴完。
这一折腾,就耗费了一个多时辰。
等?丽嫔终于沐浴完,还对沈初宜说了几句劝勉的话。
沈初宜抖着手躬身行礼:“谢娘娘赏赐。”
丽嫔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刻香,然后才道:“去?吧。”
沈初宜从后殿出?来,一路往厢房行去?。
此刻已过宫禁,各宫都上了锁,非急事?不得外?出?。
往日时候,此刻皆是万籁俱寂,安静悠然。
然而今日,当沈初宜拐入侧厢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她倏然抬起头,却发现侧厢亮着灯。
不知道为何,沈初宜的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最后甚至奔跑了起来。
宫女不允许在宫中奔跑,但沈初宜已经顾不上了。
当亮灯的那间厢房出?现在眼前时,沈初宜差点从台阶上摔落。
那是红豆的卧房。
听菊站在门口,满脸是泪,极为伤心。
红豆跟听菊住在一起,跟沈初宜隔了五间,她们的厢房很狭小,比沈初宜的厢房少了一扇后窗,却比角房要好得多。
搬来这里的时候,红豆笑眯眯对沈初宜说:“姐姐,这里真好,我?要一直住这里。”
沈初宜脚步虚浮,她一步步来到回廊拐角处,一眼看到了平躺在床榻上的苍白少女。
似已无声?无息。
此时,听菊还在哭:“我?不知道,她因何就死?了。”
早起的时候,红豆还跟沈初宜分吃一个肉龙。
沈初宜呢喃着自语:“红豆?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这样说着,眼泪倾斜而下。
一瞬
间,泪雨滂沱。
————
听菊吓坏了。
她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哆嗦。
“她怎么死?了呢?怎么死?了呢?”
宫里最忌讳说生生死?死?的事?情,可这会儿听菊吓着了,已经顾不上那许多。
听到死?这个字,沈初宜心里狠狠抽痛。
但是心疼之余,她却强撑着找回了理智。
上午时红豆还好好的,还同她有?说有?笑,怎么到了傍晚,人就走了呢?
这不可能。
她宁愿相信红豆只是睡着了。
周芳草和红果?站在边上,也?都红了眼睛,红果?勉强镇定,厉声?问听菊:“怎么回事??”
说起来,红豆跟红果?非亲非故。
只不过红豆入宫时,有?人玩笑:“她跟红果?姐都是红字辈,难不成是本家妹妹?”
就这一句玩笑,却让红果?上了心。
红豆这姑娘纯真善良,待人真诚,红果?待她自是不错。
如今见红豆忽然这般,难免伤心,可伤心之余,却强打精神,努力要问个明白。
听菊一开始都没听到红果?的话,直到红果?干脆利落给了她一个巴掌。
“说话啊!”
“我?……”
听菊捂着脸,哽咽地道:“中午的时候,我?们回来午歇,只听说她要去?收拾衣料库房,便没多问。”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我?记得,这差事?是同绿桃姐姐一起做的。”
但绿桃这个人,宫里大家都熟悉,她一贯喜欢推三阻四,拿捏年轻小宫女,这种活计说是分给她,实际上都是手底下的人来做。
听菊顿了顿,眼泪收了些许,似乎是在回忆。
“我?下差之后回来,没见着她,以为她在忙,就自己去?茶水房用晚食,用完了也?没见她来,担心她晚上饿,便给她拿了个菜饽饽。”
听菊这人是有?些小毛病,可待红豆也?挺好。
红果?抹了一把脸:“然后呢。”
听菊面色惨白,她深吸口气,道:“之后,我?就回了卧房。”
“我?回来的时候,见红豆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累了睡了,就没有?做声?,”听菊一边说,手上就不停颤抖,“我?先去?洗漱更衣,把脏衣服洗了,等?我?回来,红豆依旧没有?动。”
听菊声?音都抖了起来。
“我?觉得有?点不对,就去?碰了一下她,才发现……”
才发现红豆已经没气了。
“当时我?太害怕了,就忍不住跑了出?来,撞到了芳草姐。”
周芳草点点头,对红果?说:“是这样。”
“我?毕竟年纪大,听菊这样说,我?就进去?看了看,发现确实……”
周芳草哽咽一下:“红豆已经走了。”
现场瞬间沉默了。
沈初宜站在廊下,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待及此时,金乌早就归家,皎月爬上中天。
明天是个大晴天,此刻月明星稀,满天星斗,皎月如流光。
可这银银洒洒的月色,也?照不到沈初宜身上,更落不进她心中。
明明是夏初暖日,她依旧仿佛活在去?年寒冬。
此刻她终于回过神。
即便痛彻心扉,也?不得不相信了。
相信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哭着说想?家,笑着说要原汤化原食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无声?无息地夭折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室里。
再过三日,才是她十五岁生辰。
她到底没能熬过这十年,没能出?宫,一家团聚。
在这黑暗里,沈初宜狠狠攥起拳头,让手指刺入手心,刺进她冰冷的心。
沈初宜闭了闭眼睛,轻轻擦干眼底的泪,片刻后,她慢慢从回廊处行来。
众人还沉浸在红豆忽然夭折的痛苦中,没有?注意到沈初宜。
“我?想?看一看红豆。”沈初宜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很轻很柔,却吓了众人一跳。
红果?抬起头,见到是她,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看看吧。”
红果?说着,吩咐周芳草:“芳草,你去?禀报周姑姑,看怎么处置。”
周芳草擦干眼泪,垂着头匆匆走了。
外?面只剩下听菊,站在夜色里瑟瑟发抖。
沈初宜踏入这狭窄的卧房,没有?任何耽搁,直接来到了红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