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沈初宜缓缓起身,福了一礼:“是。”
此刻殿中只有她们两人,丽嫔微微挥手,沈初宜就恭谨坐在绣凳上,一点点扫干净香炉中的香灰。
两人剪影相互依偎,犹如闺中密友。
丽嫔慢慢开口:“我生了一场重病,不能侍奉陛下。”
这一句话说出口,沈初宜所有猜测都落了地。
她心里不悲不喜,不惊不怒,这五日她早就已经想通,无论多大的危机和风险,她已经不得不走,那就努力让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所以此刻她并不算太过惊慌,但是脸上却露出惊讶和心疼来。
“娘娘,这……”
丽嫔拜拜手,显得有些苦涩,觉得自己十分可怜。
“我生来就有的病根,想要治好已经不成,可我家中你们大抵也是知晓的,父亲官职不高,虽有承平伯的爵位,不过是镜花水月,天长日久必然会落败。”
“还有这永福宫,上上下下二十几人的性命,我不能不顾你们的前程,独自消沉下去。”
丽嫔说得无比真诚,她握住沈初宜的手,一字一顿地道:“初宜,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沈初宜甚至有些想笑。
前几日,丽嫔高高在上用她的家人威胁她,眼里心里从来就没有他们这些卑微的宫人,如今却又换了一副嘴脸,里里外外都是为了别人。
当真是可笑极了。
丽嫔会铤而走险,冒着欺君罔上的大罪也要李代桃僵,让沈初宜替她侍寝,不过只为了荣华二字。
是她自己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盛宠不衰。
说到底,她就是贪婪。
沈初宜面露感动,却还是有些怯怯的,犹如一朵洁白的花儿,不能经受风吹雨打。
“娘娘,可奴婢这样愚钝,又能做什么?”
丽嫔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逃避:“初宜,你这样天生丽质,以后若是陛下来了永福宫,你可替我侍寝?”
这句话,她果然说出来了。
沈初宜似乎很是害怕,她想要收回手,可丽嫔却攥得很紧。
她根本无法挣脱丽嫔的掌控。
丽嫔就看着她这样惊慌无措,脸上笑意更浓:“你莫怕,我会做到万无一失,陛下不会知晓的。”
沈初宜惊呆了。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丽嫔的话。
“娘娘,这怎么可能,奴婢这样的蒲柳之姿如何能同娘娘相比?只要一看,就绝不是同样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沈初宜说话还是滴水不漏。
丽嫔很满意她被自己惊吓的模样,此刻手劲微松,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我说无事,就是无事。”
丽嫔温柔一笑:“这两日你且少做活计,养一养手,待到了那一日,我会告诉你如何行事的。”
沈初宜依旧满脸惊慌:“可是娘娘……”
“没有可是。”
丽嫔打断了她:“好姑娘,能侍奉陛下,是你的福气,待以后我病好了,不需要你这般辛苦,到时候我会放你回家,如何?”
这不过是说出来戏弄她的鬼话。
一旦她没有用处了,就会跟刘成一样,成为永远都不会说话的死人。
沈初宜似乎被她说动,小心翼翼问:“真的允奴婢回家?”
丽嫔笑了:“当真。”
“好,”沈初宜下定了决心,“奴婢一定会为了娘娘努力。”
事情定下,红果当真不给沈初宜安排差事了。
她做惯了粗活,手上茧子斑驳,若是仔细触摸,能摸到不同。
忽然闲下来,沈初宜不知要做什么,只能在卧房里做针线。
原在家中时,她同母亲只学了简单缝补,还是入宫之后,李贵嫔宫中的姑姑慈爱,教了她绣花。
她学习很认真。
沈初宜很清楚,出宫之后她除了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便别无长物,一家想要摆脱贫困,必得有一技之长。
所以入宫之后,但凡能有机会学习,无论多辛苦,沈初宜都不会放弃。
她学的时间短,又没有那么多工夫练习,如今只能绣出大概花样。
可无论做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心意。
沈初宜慢慢绣着,一针一线,任由光阴荏苒,岁月无情。
该来的总会来。
一晃神,又五日过去。
年关在望,新岁佳期,到了这个时候,陛下似乎才终于有了闲暇时光。
在小年节的前几日,一旬过去,他似乎终于又想起了病好的丽嫔。
当陛下翻了永福宫牌子的消息传来,永福宫瞬间便热闹起来。
扫洗宫人们忙着打扫院落,其他宫女收拾东暖阁,里里外外都打扫一新。
宫中上下都喜气洋洋,只有沈初宜的卧房安静如初。
她依旧做着手里的活计,直到夜幕低垂,最后一丝天光藏进云中,才锁上最后一针,剪断了绣线。
房门轻轻响了:“沈姑娘。”
来人是周姑姑,对沈初宜的称呼也变了。
沈初宜深吸口气,她把绣活仔细放好,然后轻轻摸了一下枕头边的梅花木簪。
这是母亲亲手给她做的。
之后,沈初宜直接起身,打开了房门。
“姑姑,我在。”
永福宫的后殿布置精致奢华,除了陛下和太后的赏赐,还有承平伯府的孝敬。
沈初宜坐在紫檀浴桶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汤泉温热,花香怡人,茉莉芬芳浅浅飘散,往她细腻的肌肤里钻。
头发是红果亲自帮她洗的,用了最好的茉莉香露,此刻红果正在给她干头发。
红果全程一言不发,但看着沈初宜的眼眸却多少带了些同情。
她比绿桃聪明许多,所以这件事,周姑姑吩咐给了她。
沐浴之后,红果取了一套软烟罗的寝衣,沈初宜干脆穿上。
这料子是顶好的,又滑又软,沈初宜却无心去感受。
她被红果送出暖房,周姑姑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引着她来到冬暖阁前。
珠帘轻摇,金玉琳琅。
龙涎香沉静宜人,一抹玄色身影半靠在宽大的黄花梨拔步床上,乌发垂落,显出三分慵懒。
周姑姑轻轻推了她一下。
足尖点地,沈初宜就这样闯入萧元宸绮丽梦境里。
第7章
在此之前,沈初宜从未仔细看过萧元宸的面容。
萧元宸并非先皇后的嫡子,母亲也只是寻常宫妃,但他凭借一己之力,陆续击溃了同样优秀的兄弟们,最后登至高位。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天生就有着让人不敢直视
的威仪。
沈初宜这样位卑人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皇帝陛下面前。
即便上次丽嫔试探她,让她给陛下奉茶,她也没敢看上一眼。
此刻,萧元宸那张俊美非常的面容却猝不及防闯入沈初宜的眼眸中。
沈初宜不知丽嫔用了手段,又是如何挥退了陛下身边的大伴们,她此刻依旧有些紧张。
不是因为要同一个陌生的男人肌肤相亲,只是因为她害怕被发现欺君罔上。
在性命之前,贞洁和廉耻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即便面前的皇帝陛下再如何俊美无俦,沈初宜也没有欣赏的心思。
站在东暖阁中,沈初宜一步不敢动,她紧紧攥着双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东暖阁中灯火昏暗,比平日里少点了四盏灯,此刻昏黄的烛光在屋角摇曳,伴着龙涎香,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她正在思索要如何表现,对面的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掩盖住了他眼眸中的无情和冰冷。
沈初宜心中一紧,差点就想夺门而出。
不过男人眼中的冰冷只有一瞬,他初时有些迷蒙,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慢慢看清眼前人时,竟浅浅笑了一下。
这一刻,桃花绽放,春意盎然。
“丽嫔,过来说话。”
此刻的皇帝陛下,显得非常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