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她是德才兼备之人,自认清高于世,和别?个不同, 又不是自己决意要到这儿来的, 就算做了坏事,那也是被逼无奈, 她凭什么这么责备一个无辜之人!
“拿出证据, 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是假的,今日”蓉娘子叫嚣道。
崔妩发现她竟然也不傻, 甚至很聪明,自己确实没有立时能证明她是假货的铁证,所?以才会在这儿通过诘问,挑起各家娘子们的怀疑,不让她先对自己下手,也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只要稍微给?她们一点时间,二人就会带着贿赂逃之夭夭。
“你想证明你是谢家娘子吗?”崔妩问。
“我、我等你给?我证明我不是……”
“那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崔妩的笑已称得上恶劣,她摸出一条珠串。
正?是赵琰所?赠的那串价值连城的宝玉。
这么贵重的东西,崔妩当然不舍得把它留在京城,这次出门也带了出来,出门在外,这种又贵又好傍身的东西再适合不过。
“你认不认得上面?的宝石都是什么?”
华光溢彩的珠宝在眼前,晃得人眼睛发晕,在座的娘子们都看得出这是一串好东西。
此?人的身份必不简单,怕是真在京城见过司使娘子,才敢孤军对抗。
“这是……”蓉娘子仔细辨认,“是砗磲、玳瑁、璎珞……”
“错了,全错了,”崔妩无奈摇头道:“你没见过好东西,就算能装,到底没真摸过见过,若是再让你认成色、产地,你更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你第一次行骗吧?”
听到这两句,蓉娘子几乎咬破了嘴唇,眼睛都憋红了。
她连装,也装得不像吗?
这些好东西,她确实没见过,也没摸过。
蓉娘子大声说?道:“我就是司使夫人,是李御史带我来的,你们要是怀疑,就问李御史去!”
见她还?在强撑,崔妩道:“好啊,我最后问你一个,谢司使在登州刑场上斩了多少盐官?”
“二……十?三个!”蓉娘子答得很快。
这些李御史都交代过,这个她敢肯定?,这次绝不会有错!
崔妩一步步走?近她,字字让在场人都听得见:“那你说?说?,他下一个斩的会不会是你?”
听到这句,蓉娘子心胆俱裂。
斩她……
脑中浮现自己人头落地的样子,她狠狠打了一个抖:“不会,他不会的!”
府尹娘子说?道:“您若是正?官当然不怕,但有那些糟蹋谢府声名?,借司使之名?招摇撞骗之辈,谢司使是定?斩不饶的。”
盐官娘子们也在附和,“谢司使在登州斩了多少人,怎可能会是心软的人呢。”
蓉娘子被逼退两步,指着那些尖酸的嘴脸:“你们、你们……也在屠刀之下,一个个都跑步了。”
这可戳了她们的肺管子,
眼见蓉娘子兵败如山倒,娟儿不再想着护主,老大的交代,银票既然已经拿到手,赶紧走?才是上策,蓉娘子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索性将?她留在这里拖住众人正?好。
趁大家都注意蓉娘子的空档,她悄悄后退,想要带着贿赂逃跑。
可惜暗处的晋丑早盯住了她,哪里会让她跑了,在她偷偷地溜到门口时,提起了她的后领。
被举起的娟儿格外显眼,挣扎扑腾着要落地。
盐官娘子们的银子都在她手上呢,盯她也盯得紧,见逃跑的人被抓住,彻底不看戏了,“这人想跑!”
“她们真是骗子!”
“专骗咱们银子来的!”
“拿住她们!”
一下子从云端被推下来,蓉娘面?无人色,嘴唇哆嗦了半天,说?道:“大胆,你们敢如此?冲撞司使娘子!我定?让我夫君惩治你们!”
她就是司使夫人,只要她不承认自己不是,谁也不能夺走她的身份。
就算他们要验明正?身,也得跑到江南去请谢司使,这些时间够她们逃走?了,眼下最必要的是镇住这些人。
崔妩很是欣赏她的倔强,不过别?人怕那个万一,她可不怕。
“为什么不敢,我已经派人知会杭州那边,官兵也在来的路上,到时候押送到谢司使面?前,就知道你是不是真佛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有不知谁讽刺了一句。
“你,你们——”蓉娘子挺直了腰板,环顾了一圈,那些盐官娘子个个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明明刚刚她们还?月亮似的捧着她,人人挤到她面?前说?好话,这会子就……
“今日本郡君给?你脸面?来贺寿,既然大娘子不欢迎,让这歹人百般落我颜面?,本郡君不留也罢!你们敢拦路,就试试看脑袋够不够掉好了!”
说?完,她再也撑不住,转身欲跑。
可出门必先经过崔妩,蓉娘子哪里逃得掉,才走?两步就被她抓住手腕,拖着往外走?。
“我送送三婶婶吧。”
“放手!你放手!”蓉娘子尖叫着。
喊再大声都没有用,各家娘子默契地给?她让路,崔妩一路拖着人走?出茶室。
茶室外是环绕一圈的荷花池,冬日无花,只有残荷倒伏在水中。
还?未反应,蓉娘子就被人一脚踹在后腰上,她失重前扑,冒着寒气的池水中宁静打破,冷水瞬间淹进了鼻子和嘴巴里,夺走?她的呼吸。
南方?的池子冬日不结冰,但有种冷得令人窒息的刺骨,蓉娘的衣裳厚实,吸足水就把人在池底拖去。
“救命!救命——”蓉娘只喊得出两句,就咕噜噜喝了几口水。
刚刚被罚跪地的丫头见那劳什子的“司使娘子”那么快就遭了报应,笑了一下,又恐人看见,赶紧捂住了嘴,竭力?伸脖子张望起来。
晋丑好心将?娟儿给?崔妩递上,又退下看她胡闹。
他知道崔妩憋了好久,定?是要寻个由头好好出气的,无声无息地结束与谢宥的夫妻关系,对她并不是毫无所?谓的事情。
这时祝寅也摸进了园子,在晋丑耳边说?道:“谢宥带人进城了。”
晋丑点点头,得赶紧走?了。
那厢,崔妩擒住娟儿的后领,道:“你也下去吧。”
“不要!我不要!”
娟儿
在崔妩手下使劲儿摆手,各家送的银票从她袖子里滑出来,掉进了水里,一张张飞散开来,珠宝首饰也落石一般掉了进去。
崔妩一松手,丫鬟没有凭依,彻底掉进了水里,和她主子做伴去了。
岸边的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却没人想下冻死人的池子里救人。
这些骗子淹死了才好!
府尹娘子已经确定?了这两个落水的就是实打实的骗子,但到底不想在自己的寿辰上出人命,便指使着护院下水救人。
“多谢娘子揭穿了这两个骗子,让我等不致被歹人蒙骗。”
崔妩道:“我也是不忍看三婶婶清名?被毁,府上可有郎中?我丢人下去时不慎扭伤了手腕……”
事情办完,她得找借口开溜。
“有有有,娘子进去坐。”府尹娘子心明眼亮,从那串珠子就知道她身份不凡,自然不敢怠慢。
闹剧看够了,晋丑走?到崔妩身边低声说?道:“祝寅刚来说?,谢宥已经进城了,待会儿这宅子前后都会被包围住,你不想被抓回?去,现在就得走?。”
阿宥来了?
刚刚还?跟人斗得嚣张,接连把两个人丢下水的崔妩听到这个,立刻跟被猫捉到的耗子似的,生出几分?踟蹰无措来。
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分?别?时的不舍仍历历在目,自己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走?了,阿宥肯定?是气得要命,才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冷的天,他又要到处找自己,又要查盐务,未免太辛苦了些……
可她再心疼,也只能躲着他。
晋丑打破她的浮想:“你不走?,我也可以把你留在这儿。”
“走?走?走?,催什么!一点也不懂风花雪月的东西!”崔妩咬牙切齿。
趁乱退到岸边看热闹的人群之外,她毅然决然跟着晋丑溜出了园子。
祝寅正?在外头接应,嘴里重复催促着:“快点快点快点——”
翻过院墙混进熙攘的人群之中,三人专挑小巷走?。
恍惚间,崔妩好像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往府尹宅子的方?向奔去。
她很笃定?——
是阿宥来了。
—
在崔妩等人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府尹宅子就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下马的人把缰绳一丢,六合乌皮长靴踏在石板路上,匆促的步履让平织回?纹的衣袂在身后飞荡,后面?的人要小跑才能跟上。
下人还?来不及通传,谢宥已快步走?进设宴的园中。
此?时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河边,不时有人高喊着:“有人将?司使夫人丢进的河里去了!”
谢宥心跳漏了一拍,阿妩为什么会被人丢到水了?
他脚步更快地朝池边去。
冬日的池水氤氲着寒气,谢宥一边走?向落水之处,视线一边搜寻着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身形本就芝兰玉树,在官袍衬托下宽肩窄腰,此?时大步走?来勇健而带着侵略感,更冲击人眼的是那俊美而清雅样貌。
众家娘子以帕子掩嘴,后退几步,只是眼中惊艳遮也遮不住。
但见他所?着官袍,蹀躞上悬着金鱼符,身后是甲胄沉重的官兵,将?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眼神一下又变了,莫不含着震惊与敬畏。
怎的这官人如此?年纪轻轻就挂上了金鱼符,莫不是传闻中的司使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