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被?子已经滑落在腿边,崔妩偏偏不盖,缩着肩膀靠着他?取暖。
“阿宥,你一直在外边骑马,累不累?”
谢宥不答,但烛光映着他?的侧颜忒是好看。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那刚刚大堂中你赶我走!”
“你本就病了,还坐在风口?上,一直咳嗽,我让你回屋有何不对?”
“你还强压我把饭菜全都吃完。”
“我只是让你把祛寒的桂枝汤喝完,白?日听你咳嗽,特意请厨房做的。”
“……”
崔妩张了张嘴,看向“喝汤”的花盆,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怜自伤道:“反正就算你不要我了,给?我一纸休书,我也是不要回崔家的,天地广大,我自流浪去。”
“给?你一纸休书,放你流浪回京城去?”谢宥开口?一点也不客气。
他?还会开玩笑呢,崔妩嗔怪道:“我才不回京城,我就跟在你的马车后边,就像……像孟姜女找她丈夫那样。”
谢宥冷笑一声,若不宁神守心
,只怕真会被?她的花言巧语哄得头昏眼花。
他?忍耐住掐她脸的手,“你舍得自己那些铺子和金银吗?”
“心都挖走了,还要金银做什么?”
她自己招的,谢宥终于掐上去,“你从王氏手里得的那两个铺子又算什么?”
终于要交代这件事?了。
崔妩护着被?扯的脸,乖乖坦白?:“我是做了点手脚,写了点侠盗李沣的故事?帮王氏挽救一下名声,但也不损大局嘛……”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说不损大局?”
“是,我错了,官人别?告诉舅姑,那两个铺子我、我回京就还回去……”
崔妩认错很?快,说起还铺子就支支吾吾。
“留着吧,你到?底帮了她大忙,但只此一次。”况且要拿走你的东西跟割你肉似的。
后半句谢宥没有说。
崔妩立刻乖觉了起来:“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什么都问过你。”
他?终于看不过眼,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点聪明用到?正道上。”
“正道是什么道?”
这就有得说了,高门佳妇不比一城府尹易做,谢宥有必要从头说起:“《家范》有言,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
崔妩重新感受到?温暖,更加缩在谢宥身边,喝下去的药让她逐渐昏沉,不一会儿?呼吸已均匀起来。
谢宥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入耳。
入窗的月色清寒,间或被?几缕流云遮蔽,寒鸦数声。
谢宥停下话,看向膝上熟睡的人,将她颊边发丝轻轻捋去。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无人听得到?时,他?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第062章 晋丑
经过一场风寒, 谢宥待崔妩不似先?前冷淡,然而想要二人关系彻底恢复,还是?不太可能。
恰如现在, 她和谢宥一桌吃饭,都要被教导起礼数:“以?后都要守着规矩,就算出?门在外没有长辈拘束,也?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轻率。”
谢宥既不能轻易回转情绪,又无法刻意冷待她。
阿妩的话中有真有假, 若全?信了谢宥只怕来日自己更加可笑,可他将?那些事轻轻揭过, 就连元瀚都有了怨言。
他只能教导她平日收敛些性情, 该如谢家要求的宗妇那样,日日检视自己的行为举止,绝不能再发生越过礼法的事,让同样的误会?再发生。
这对她,同样是?一种保护。
崔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谙熟谢家用饭的规矩,早已驾轻就熟, 见夫君停筷,她端起了茶,见他起身离席,她也?停了筷子不再用饭。
等谢宥走了, 妙青有些不忿:“娘子又是?生病又被立规矩, 这腌臜气还要受多久?”
崔妩问:“那我们该到哪儿去?”
“当然是?回寨子里去,天地之?大任逍遥。”
“寨子里算什?么好日子, 那些粗野的男子莫说伺候我、靠近都嫌恶心, 又或者?你能把整个季梁城的美食、玩意儿、绸缎铺子、金银玉器行等等都搬到漆云寨上去?来日官兵一打,运气好我不过是?失了清闲, 运气差点我就是?阶下?囚,回去可逍遥不了。”
“可是?,就是?离了三郎君,凭娘子的本事在京城也?能站稳脚跟,也?不用被立规矩!”
“离了他我当然能过好日子,但还想往上爬,机会?就渺茫许多了,京城一块砖能砸出?三个官,能做成生意的无不有靠山,你觉得做生意时对上那些高高在上官吏,会?看在我们是?土匪的面子上,让利几分?
这世道?,从什?么肚子爬出?来就注定了什?么身份,该是?皇子就是?皇子,该是?农夫就是?农夫,人人都在费劲力气过好日子,男子要寒窗苦读,女子靠嫁人,可最好也?不过像贵妃那样了,难道?我能嫁皇帝不成?还是?漆云寨那些劫道?为生的土匪?皇子?哪个侍妾通房俱全?的世家子弟?我要容忍多少女人才?能得到好处,又能再赌到一份真心吗?到时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呢。
妙青,我不是?公主?,连嫁谢宥都是?算计来的,他是?我在这世俗往上攀最平坦舒服的一条路了。
满京城从上到下?的数一数,不要谢宥,你能给我再挑出?一个相貌堪比徐度香,高贵清白、前途无量的人来吗?他还得能容忍我没有子嗣的可能,容忍我与崔珌。徐度香关系之?后的遐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和谢宥彼此都在容忍,想要守住这份姻缘,要是?她轻率地就说“放手”,这一刻是?痛快了,往后只会?嘲笑自己冲动幼稚。
妙青脑袋越来越低:“奴婢不能……”
“所以?呀,抓住你觉得最要紧的东西,其他的该放就放吧。”
而且这点小瑕疵又不是?根儿上的,她使点小手段谢宥就能改过来,有什?么值得生气。
崔妩不是?不能放下?谢宥,不过是?她的底线不在这里罢了。
她有时候心眼小,有时候又心宽得很?。
没有哪里是?绝对舒心自由的,人一生都活在囚笼里,崔妩只是?找了个漂亮舒服愿意待的,若是?看到更好看更舒服的,她又不傻,到那时自然会?走。
谢家是?有些烦心事,她处置起来还算得心应手,难道?去别处,当个土匪、当个太子妃,烦心事就能彻底消失了吗?
她没那么天真。
“况且……”崔妩抱着手臂说道?,“现在这样多有意思啊。”
“啊?”妙青不解。
“要是?他轻易就原谅我了那才?不对,越生气就证明越在乎我。”
当日被发现时,崔妩全?是?惊惶不安,现在“死里逃生”了,反倒能欣赏起谢宥那些理智彻底出?走之?后暴怒、心痛来,就连单手抱她离开那段都能在梦里反复出?现,强硬的、野蛮的举动原来也?别有滋味。
她当然也?心疼官人,可那种扭曲的、过分的在乎极大取悦了崔妩。
“我就喜欢看他憋气故意冷着脸,又抵抗不了我的样子。”
那冰雪之?姿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真是?招人得紧,崔妩简直像鱼儿碰到了喜欢的鱼食,心甘情愿被他钓上钩。
“来日方长,看我慢慢哄他,这一路才?不会?过得太无趣。”
她的神情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妙青听着这通歪理,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这夫妻俩真是有病,病到一处去了。
午饭时谢宥吃完就离开了,崔妩谨守规矩,没有再继续吃,让人撤去了饭菜。
到了晚饭,谢宥刻意放慢速度,等崔妩真的吃饱了,他才?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他还问了一件事:“贵妃交给你一块玉佩,是?何?用意?”
谢宥过问此事很?合理,他现在是?巡盐提举,又被太子多番拉拢,别人自然,在他身上找不到机会?,就会?找到他的娘子。
崔妩去将?玉佩找了出?来,交到他手上。
“这玉佩平平无奇,为何?专托六大王将?此送到你手上?”
既然不是?玉佩本身的价值,就是?背后暗含深意,谢宥不确定玉佩会?引出?什?么事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崔妩。
“我也?不知贵妃用意,”崔妩倒不在乎这枚玉佩,道?:“官人若是?担心,拿去就是?。”
“好,这玉佩我先?替你收着,若无危险再还你。”
崔妩端过茶盏给他漱口,奉了帕子给他擦手,照旧起身相送,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错处。
等人走了,她从门框探出?半张脸。
走出?门的人果然站定了,回过身时冷不防和背后对视。
被抓包的谢宥云淡风轻,似只是?随意回头?看一眼,什?
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崔妩咬唇忍住笑,她猜得没错,阿宥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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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京东一路,就是?一日复一日的暴雨,行路变得愈发缓慢。
又一日留宿驿馆,崔妩披着被子,爬到了谢宥的床上去。
一路上他们都是?分房睡的,就连崔妩病了,谢宥也?只是?守在房中,睡矮榻而已。
安静的房间蹑手蹑脚走进来一个裹着被子的黑影。
崔妩摸着黑找到床,也?不叫醒谢宥,直接就趴在被面上,人叠着被子这样睡了下?去。
“做什?么?”被压着的人出?声。
崔妩的脑袋动了动,从被子里冒出?来:“你醒了?”
这么压,猪都会?醒,她推门的时候谢宥已经醒了,端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