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回想刚刚做过的那个梦,那停留在脸上的触感真如发生过的一般,但叫来锦书和韶音一问,二婢却诧异地说谢瞻根本就没?回来过。
“夫人的发怎么散了?”锦书奇怪地道。
沈棠宁这才发现自己头上绾的发不?知何时松散了下来。
那绾发的海棠花白玉簪本是谢瞻送给沈棠宁的礼物?,沈棠宁亲自去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在院子内外皆找了个遍却都没?寻到究竟丢在了何处。
要想找到这簪子尚且要花费不?少功夫,这是后话,却说隔了几日节度使府外突然有人求见,来人自称谢七郎,是谢瞻的七弟。
沈棠宁一听?是七郎谢睿来了,十?分欢喜,忙唤长忠将人延请进来。
谢睿坐在花厅中,打?量着厅中挂的三四?副丹青。
有黄昏日落,大漠孤烟直,有海上朝阳初升,亦有小院墙角上的一簇盛放的蔷薇花。
每一幅画的末尾都画着一朵并?蒂海棠小花,心知这是他二嫂所作的了。
待在门下真正见到阔别两年?的二嫂沈棠宁时,谢睿腾得?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
只见来人身着淡青色撒金团花的褙子,外罩墨蓝色比甲,娇绿锻裙儿,满头乌发攒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簪着几朵绒花,不?见有多盛装奢华,却是衬得?她?雪肤鸦发,香腮红润,丽质天成,
倘若说两年?前的沈棠宁是少女的青涩娇美,今日的她?神彩照人,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间,竟比之前两年?更添成熟妩媚,娇柔风情,叫人都不?敢直视。
沈棠宁连唤了两声谢睿的名字,谢睿才反应过来,一时通红了脸,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迎下来回话道:“七郎见,见过二嫂!”
磕巴了两句才把舌头捋直,“二嫂万福金安,替夫人问话,二嫂一向身子可好?”
沈棠宁侧身不?受,唤声“七叔”,将他请至客位,问过谢睿的父母后笑道:“我一向都好,说来惭愧,始终寻不?得?间隙回京城,不?知婆母和公爹身子如何了?月前我还曾收到婆母寄来的信,道是家中一切如旧,叫我不?必担心,我记着嘉妤这个月及笄,打?发人寄送了礼物?过去,只是这个月一直没?见信件过来,我心里还担忧得?紧……”
今年?的中秋佳节,她?想到了两年?前京都城的上元夜。
记起那时她?初初嫁到镇国公府,羡慕谢嘉妤的潇洒肆意,也想外出游玩赏灯,却不?敢开口表达,是谢嘉妤和王氏鼓励她?一道出去玩耍,谢嘉妤纯真可爱,一直撮合她?与谢瞻。
万没?想到她?一走就是整整两年?,一直没?有机会再回京城拜见王氏与舅舅一家,也没?在王氏身边尽过一天做媳妇的责任。
想着,眼眶便不觉有些泛酸了。
两人叙了一番寒温,谢睿也安慰沈棠宁,从怀中拿出两封信交给她?。
一封是王氏的信,一封是温氏的信。
原来谢睿这次来平凉是为了运粮到前线,跟随他一道来的还有谢嘉妤的未婚夫,郑国公世子卫桓,两人在平凉城外分道扬镳,卫桓继续前往庆阳府,而谢睿则入平凉城来替家里人送信。
从谢睿口中得?知一家人与女儿的近况都好,尤其是圆姐儿格外聪明,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撒娇讨好,逗得?王氏欢喜极了,又怜又爱,自打?圆姐儿回到镇国公府,连谢璁也爱整日往王氏房里去跑了。
晚夕沈棠宁留谢睿吃了顿饭,饭后谢睿便要告辞离去。
“夜路难行,卫世子已去了庆阳,你不?急于?一时,都是自家人,七叔在这里住一晚又何妨?”沈棠宁恳切道。
沈棠宁盛情邀请,谢睿也就不?好意思地留了下来。
“也好,那便叨扰二嫂了!”
……
清早,天不?亮谢瞻便率领了一支队伍轻骑出账巡视。
东契近两年?来没?有强硬有力的首领,老汗王冒鲁昏聩无能,大权被王太后把持手中,眼看即将被西契吞并?,恰逢张元伦来借兵。
张元伦厉兵秣马了将近半年?,不?惜重金借东契兵力苟延残喘,始终不?肯投降。
冒鲁倒不?是真想帮张元伦,只想借张元伦之力震慑西契,奈何张元伦的势力日薄西山,遇到老对手谢瞻连连吃败仗。
在接连失去平城、靖远等地后,身体境况更每况愈下,索性与谢瞻打?起了游击战。
前几日平城之战后便消失在了清水河以北,谢瞻与郭尚大军如今就驻扎在清水河上游的平原流域,全力搜索张元伦余孽。
如果一切顺利,就目下看叛军余孽怕是坚持不?到明年?开春。
晌午时分谢瞻回到驻扎的营寨,先?去见过了中军大帐中找郭尚禀告军务,到自己的营帐时,只见他那小厮报儿在辕门下探头探脑,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前来帮他牵住马。
“遇着什么喜事儿了?”
谢瞻下了马,随口问一句。
报儿说:“大喜事!世子,您猜是谁来了?”
谢瞻扔了马鞭子给报儿,踢他一脚道:“有屁就放!”
报儿“哎呦”一声没?躲闪开,捂着屁股嘿嘿笑道:“是夫人和七郎君来了,夫人来时尚早,听?说您带兵巡视去了,特意在灶帐里给您做饭呢!”
谢瞻一愣,旋即疾步去了灶房的方?位。
待到了那用?几块木板子简易搭建起来的灶房,果真远远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小妇人挽着袖子用?锅铲从锅里掇出刚抄好的菜放入碗中。
另有一人去端碗筷,碰到沈棠宁的手背,又飞快地移开,偷偷看一眼沈棠宁,才将盘端了起来。
沈棠宁柔柔地道:“七郎,这里面油烟重,热得?很,你快些出去吧!”
里头那声音笑着应道:“好好二嫂,我这就把饭菜都端出去!”
刚出门,满头大汗却嘴角带笑的谢睿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两三个堆满了粮食的仓囷下的男人。
四?目相?对,谢瞻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无甚表情,见他出来,只微微眯了起来,凌厉的目光向他射来。
谢睿心一跳,第?一反应是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一般避开了谢瞻的视线。
他在帐中等了许久不?见沈棠宁过来,听?丫鬟说她?在膳房做饭,而自己总在帐子里坐着吃茶也不?是个事儿,他晓得?男女有别,纯粹是出于?一片热心肠过来沈棠宁端端饭打?个下手,仅此而已。
哪里想到如此凑巧,他刚来,就遇上了谢瞻。
不?过,他既然问心无愧,何须心虚?
想着,谢睿坦然抬起头,迎上了谢瞻的目光,朗笑道:“二哥,你回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房中的沈棠宁听?到动静,连围裙都来不?及摘便迎了出来,果见谢瞻立在不?远处冲她?粲然一笑。
沈棠宁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也冲他一笑。
三人一道前往谢瞻的帐子,有谢睿在,沈棠宁不?敢和谢瞻表现得?太亲近,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谢瞻就光明磊落多了,一只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拉着沈棠宁的手,谢睿和他说话,他面上一派正色,不?时附和谢睿两句,底下却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捏挨个儿沈棠宁的手指手背。
沈棠宁被他捏的脸有点儿热,垂着头不?敢吭声,怕被谢睿瞧出什么端倪来。
到了营帐之中,另有一人早在帐中侯着了,谢睿不?认识这人,“咦”了一声,沈棠宁见了却喜上眉梢,飞快地丢下谢瞻和谢睿便迎了上去。
“伯都将军!”
直到谢瞻在后面不?悦地咳嗽了一声,沈棠宁方?才如梦初醒,她?不?知不?觉越过了谢瞻和谢睿,离得?伯都过近,尴尬地后退几步。
几人落座,谢瞻分别向伯都和谢睿介绍了对方?,两人见过礼,一道用?过了午膳。
见沈棠宁与伯都似乎是有话要说,谢睿知情识趣,饭后借口与卫桓复命便告辞离去了。
“谢夫人,虽说如今张元伦已是丧家之犬,苟延残喘耳,但前线危险,张元伦一时狗急跳墙或未可知,你不?该前来的,过几日还是早些回平凉城罢。”
伯都温声道。
沈棠宁看了一眼谢瞻,低头乖乖地道:“抱歉,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几日前我收到汗妃的书信,信中说她?正全力帮我寻找哥哥的下落,我实在无以为报。这几件菲仪皆是我亲手所做,聊表献芹之心,还望汗妃不?弃,请将军回国时能代我捎奉于?汗妃。”
命锦书取来一个包裹交给伯都,里面装着一条大红遍地金妆花裙子、一条白绸金丝牡丹裙,三双袜子、三条花样不?同的细绫帕,一对白狐毛护手等等,每一样上头都绣着察兰汗妃钟爱的芍药花,是沈棠宁亲手所做。
那包袱伯都掂量着颇为沉重,估摸着便是做也要做上一两个月,可见其中心意,伯都颔首应下,然而看着眼前沈棠宁温柔含笑的脸庞,心内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契国之后,察兰汗妃便将沈棠宁在她?养病期间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悉数告诉了伯都。
实际上,如果沈棠宁真的是伯都的亲妹妹,察兰汗妃是很希望伯都能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伯都依稀记得?他的爹娘都是契国士族家中最下等的周人奴隶,母亲唤作高?氏,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他父亲打?死?了,父亲叫做胡贵,两年?前也得?了急病不?治身亡。
他的父亲胡贵在他十?岁那年?卖了他三回,都被高?氏捡了回来,最后一次胡贵将他抱进奴隶市场的时候,母亲高?氏被胡贵打?了个半死?,在他离开家门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怀里塞了个馒头,眼里面都是泪。
但如今高?氏和胡贵都死?了,这两人家里也都没?有其它的亲人能够证明伯都是否是高?氏的亲生儿子。
沈棠宁给了察兰汗妃一副沈连州成年?后的画像,看模样的确也与伯都有几分相?似,因此察兰汗妃一面根据画像帮沈棠宁找沈连州,一面寻找能够证明伯都身世的亲人。
扪心自问,沈棠宁生得?如明珠般璀璨耀眼,而他不?过中人之姿,便如眼下伯都坐在她?身边时会忍不?住自惭形愧,他何德何能能作为她?的兄长?
只是对于?沈棠宁,打?从一开始他心底里就莫名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亲近之意,那种情愫并?非男女之情、朋友之谊,而是超越了这两种感情的存在。
……
“你们先?下去吧。”谢瞻命令道。
两人出门一道送走了伯都,进门前谢瞻神色淡淡地屏退了左右。
刚进门沈棠宁就被他猛地抵在了墙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吻如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
他的吻依旧是那么灼热而急促,像夏天湿热的暴雨一般倾盆而下,迫不?及待地与她?唇齿交融。
沈棠宁仰着头嘤咛了几声,有些喘不?动气。
一吻罢,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谢瞻捧着她?的脸问:“有没?有想我,快说,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呢,每天晚上都有在想……
沈棠宁咬着唇,红了脸。
这样饱含思念之意的话语,却实在叫一向矜持的她?难以启齿。
谢瞻有些失望。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执失伯都,让他给你捎带送察兰汗妃的礼物??”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沈棠宁小声道。
“没?有,你能来我很开心,不?过你要想我,因为我是你的夫君。”
谢瞻抚弄着她?耳边垂下的一缕发。
他刚刚在席间喝了一点酒,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酒味儿。
沈棠宁悄悄抬眼看他,见他意态温柔,眼底深处却隐含晦暗,如狼似虎,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由腿脚发软,脑子也晕头转向起来。
“回答我。”
谢瞻在她?臀上重拍了两下。
沈棠宁娇呼一声。
“嗯……嗯……想你,想你的……”
“有多想?”
“……”
“有多想!”他的语气,几乎是在质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