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终于,他?将目光锁定在正中那?一人的身上,弓弩对准了?他?的心口。
“铮”的细微一声。
谢瞻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一支白?羽箭正从高楼之上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仰面?射来。
电光火石之际,斜刺里扑来一个人抱住谢瞻。
两人从马上跌下滚落,那?支白?羽箭狠狠地扎入了?那?人的小腿上。
赵昶眼见失手,转身欲逃,却已是为时?晚矣。
背后心射来的一箭,精准无误地完全贯穿了?他?的心口。
赵昶从高楼上轰然?坠落。
……
千里之外的锦州城,沈棠宁却从梦中满头?大汗地惊醒。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谢瞻被一箭穿心……
东方染上了?淡淡的蟹壳青,沈棠宁披着衣服坐在窗边,眺望着京都城的方向,默默垂泪。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谢瞻和京都城中家人们的安危,只要一有时?间,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内抄写经书,时?常抄写到三更半夜。
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在她做完噩梦的半个月后,京都城中终于传来了?接她入京的书信及信使。
沈棠宁急切地打开书信,谢瞻在信中说,他?一切无恙,随豫王以清君侧之名攻入京城中,朱永福已被褫夺太?子之位下狱,黄皓余公公等奸臣阉宦亦难逃惩处。
黄皓的儿子亲自去郭府求助郭尚,因郭尚当?年?能够中武举,乃至担任宁州卫指挥使曾是由他?的父亲推荐而来。
黄皓不是个忠谏之臣,但他?对郭尚确实?有一番知遇之恩,然?而他?不光蠹政害民,生活上又骄奢淫逸,更谗言迷惑隆德帝,陷害忠良,做出的这些种种事情,却实?在难以叫郭尚为他?求情。
最终,豫王与三法?司亲审黄皓,判处了?他?凌迟之刑。
目前宫中太?医正在全力医治中风的隆德帝,豫王则在众臣的拥护下暂摄监国之职,同?时?以谢瞻除奸有功之名官复原职。
沈棠宁喜极而泣。
来接她的人正是谢瞻的心腹长忠与姜磐。
三月底,在京都城海棠花即将盛放的日子里,沈棠宁收拾包裹,迫不及待地随着二人踏上了?返回京都之路。
与此同?时?,温氏与圆姐儿也在谢睿的护送之下回京。
不巧的是,沈棠宁途径永平府时?,恰逢辽河春汛,水流冲散了?桥梁,阻拦去路,中间生生耽误了?半个多月。
好容易等绕过?辽河,伯都又出顺天府来迎接她,兄妹两人在辽州碰面?,一路如何暂且不提。
待沈棠宁历经万难险阻来到京都城的时?候,已是五月中旬的初夏了?。
陌上暖风习习,杨柳依依,那?一日清晨她在城门外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个骑于马上,翘首等待她的男子。
四目遥遥相对,谢瞻一眼便认出了?她,立即打马急速向她奔来。
那?一刻,她亦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下马车立即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慌忙放下帏帘对镜整理仪容。
随着“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跳下马车,终于看清了?在耀眼明媚的熹光中踏着晨露向她飞奔而来的那?张神?采飞扬的英俊脸庞。
沈棠宁不由怔住。
三年?,整整三年?了?。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快活肆意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在马球场上以一当?十,鲜衣怒马的勃勃英姿。
直到谢瞻停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见沈棠宁依旧呆呆地,索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拉到了?马上。
随后调转马头?,向着城里家的方向纵马而去,将姜磐与长忠一行人远远落在了?身后。
他?的双手穿过?她纤细的腰肢,抓着马缰,沈棠宁整个人也被紧紧地箍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之中,
清晨的街道没什么人,他?跑得却是飞快,像阵旋风一样,哪怕是拐弯抹角速度也不肯减缓半分。
沈棠宁的一颗心“砰砰”直蹦,随着身子的上下跌撞起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一时?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怕得不行的时?候只好抓着他?的手臂尖声嚷:“你慢些,慢些!”
谢瞻却在后面?哈哈大笑,笑得胸口都为之震动。
沈棠宁气得恨恨捶他?的手,又不觉也被他?感染露出笑容,真心欢喜,几番打闹,不知不觉间心头?的那?一缕愁绪与忐忑也烟消云散了?。
终于到了?镇国公府的明照坊。
“宁宁,我们回家了?。”谢瞻在她耳旁柔声道。
阔别了?三年?的镇国公府,沈棠宁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还能光明正大地回家。
沿着灯市口大街缓缓拐入宽阔方正的坊门,遥遥便见一座气势宏伟的府门就?在不远处,沈棠宁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紧张急促,下意识攥住谢瞻的手,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从小巷里突然?咕溜溜地滚出一个圆圆的彩球,滚到了?路中央。
紧接着又探出个圆圆的小脑袋,一个六七岁梳着冲天辫,肌肤雪白?的小女娃迈着小短腿跑到路中央,捡起了?小彩球。
听到远处有动静,小女娃疑惑地抬起头?向远处望去。
晨光里,一个女子自一匹高大没有半分杂毛的骏马上敏捷地跳下来,几乎是两步并做一步就?飞快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去温柔地看着她。
小女娃长大嘴巴,也瞪大了?一双葡萄般的凤眼,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
大约是孩子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小女娃未怯生跑开,而是抽了?口气,目不转睛地打量了?沈棠宁起来,一时?连跟在沈棠宁身后的爹爹都没再放到眼中。
小女娃正沉迷于眼前漂亮姨姨的美貌之中,忽见她美眸中潸然?掉下泪来,纤纤柔荑颤抖着抚上她的脸蛋,一语不发地哭着。
“你怎么哭啦?”
小女娃急坏了?,连忙扭头?冲巷子里脆声声地叫道:“书书音音,漂亮姐姐哭啦,你们快来,你们快来看呀!”
谢瞻将她扶了?起来,揽入怀中,低声安抚。
锦书和韶音一大早就?带着圆姐儿在门口等候,刚刚她们早就?看见了?沈棠宁和谢瞻,只是不忍心打断母女相认的那?一刻,便悄悄躲在了?巷子里。
此时?听见圆姐儿叫她们,立即迫不及待地从巷子跑了?出来,对着沈棠宁哭着喊“姑娘”,一左一右扑入了?沈棠宁的怀中。
圆姐儿双眼瞪得滴溜溜大,懵懵懂懂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冷不防一人将她抱举了?起来,她扭头?看去,男人给她扶了?扶发上耷下来的小辫子。
父女俩四目相对,圆姐儿眨巴眨巴凤眼,只听男人淡淡说道:“怎么,又忘了?叫什么?”
圆姐儿干干一笑,她有些害怕这个威严的爹爹,便怯怯小小地叫了?一声。
“爹爹。”
谢瞻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花厅里,王氏和谢璁早等了?好一会儿了?。
发现小孙女不在,王氏喊秦嬷嬷赶紧去找,秦嬷嬷刚跑出去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指着门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回来了?!世子和世子夫人抱着圆姐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将软帘打起。
众人凝神?屏息,都纷纷伸着脖子看向帘外。
少顷,门外走进一个美貌的少妇。
她肤白?如雪,身穿白?底鹦哥绿的缠枝宝瓶妆花褙子,下身着一条绣着海棠花的曳地白?绸裙,莲步微移,与高大的男人缓缓走到人群中央,对着王氏和谢璁一并下跪叩首。
“好孩子,你快起来!这些年?你跟着阿瞻,受苦了?!”
王氏忙起身,含泪扶起地上的沈棠宁,仔细端详,只见手中的这双纤纤玉手似变得有些粗糙,到底不复往日的不沾阳春水的莹润纤细,不由一阵心酸心疼。
好在岁月仿佛并未在沈棠宁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令她的美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妩媚柔和。
大约是着急赶路,眼底略有憔悴消瘦之色,脸色却是红润,精神?看起来十分充足。
“团儿,从前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对你多有亏待,今日咱们一家人幸而能再次团圆,此乃上天恩德,亦是你蕙质兰心,对阿瞻不离不弃,这份恩情,我谢璁常记于心!”
谢璁说罢,竟起身朝着沈棠宁一拜。
沈棠宁一惊,忙虚扶道:“父亲ω*莫要如此,这些儿媳应当?做的,何足挂齿!”
谢璁便顺势起身,与王氏一同?坐了?回去。
众人一看眼前这架势,便明白?往后沈棠宁在镇国公府的地位将再无人撼动了?。
谁能想到,她刚嫁入府内之时?,因身份落魄处处遭人奚落白?眼,不得不久居在深院之内。
但就?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却在丈夫被流放充军的时?候,她明明能够置身事外,拿着和离书和女儿远走高飞,却不顾一切只身千里追随。
老实?说,便是王氏自己,恐怕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因此今日在场的座下众人,心底是真心敬佩沈棠宁,对她亦不再用从前的目光相待。
不光是王氏和谢璁,今日镇国公府内谢氏三房的儿郎媳妇都到齐了?迎接沈棠宁。
沈棠宁颇有些受宠若惊,她一面?同?妯娌蒋氏等人寒暄着,无意间看见了?人群之中坐在谢四郎身旁的青年?。
谢睿在静静地看她说话儿,见她突然?向他?的方向望过?来,他?一愣,慢慢红了?脸,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沈棠宁冲他?微微一笑,目光继续转向蒋氏。
谢睿不敢再看她,一忽想到谢瞻曾经让他?发下的誓言,要他?对沈棠宁好,一忽又想到刚刚哥嫂进门时?两人紧握的双手。
他?苦涩地低下了?头?。
王氏想到沈棠宁一早赶路恐怕没有吃饭,打断了?众人的问话,给谢瞻使个眼色,让谢瞻领着沈棠宁先回去用早饭。
谢瞻抱起了?圆姐儿,另只手牵着沈棠宁,一家三口往静思院而去。
圆姐儿刚刚也在大厅之中,迷迷糊糊间好像听懂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姨姨是她的娘。
外祖母前几天才带着她从江宁回京都,乍住进镇国公府,圆姐儿很是不适应,幸亏有锦书和韶音日夜陪她。
而这个自称是她爹爹的男人,生得高大威严,只要他?回家就?会陪她玩耍,给她带几块窝丝糖解馋。
渐渐地,圆姐儿也就?接受了?男人是她爹爹的事实?。
现在,她又突然?多了?一个娘亲。
到了?屋里,谢瞻放下了?圆姐儿,让她到娘身边去,圆姐儿却躲到了?爹爹的大腿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还有点害羞和害怕。
沈棠宁很是失望难受。
女儿不像小时?候那?样爱缠着她撒娇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缺失亏欠的岂止是女儿三年?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