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夫人不必如此!”他瞟了眼一旁的沈棠宁,“团儿是我的妻子,我照顾你是应当。”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我不担心世子如何处置沈弘谦与郭氏,只羞愧劳累你为我这具朽木之身来回奔波,不论如何,你尽力而为就好?,老妇年迈,早就没有了心思再与沈家再攀扯。”
“再有,多谢你这段时间来照顾团儿,老妇感激不尽,她?若有失礼之处,容我厚着脸皮来向你与国公夫人赔罪,望世子海涵。”
谢瞻没拦住,温氏坚持给他拜了三拜。
“娘,我会再来看你的。”
上马车前,沈棠宁依依不舍。
“还来什么,”温氏嗔道:“肚子都这么大了……生?产之前不许再过来了,娘这么大个人,身边有这么多人照看着,能出什么事不成?”
“你……傻孩子,千万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别想我,我不用?你想。”温氏心里万般不舍,嘴上却道。
沈棠宁鼻子一酸,泪水簌簌而落。
她?扒着车窗一直看向车后温氏,直到?温氏的影子再也消失不见。
回到?家,王氏早领着大夫在?寻春小榭等着她?了,本想责备她?一大早招呼不打就大着肚子跑了出去,这会儿见她?杏眼红红满面哀伤憔悴的模样,心里不落忍,加上她?开口先认错,态度良好?,王氏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拉着谢瞻走?到?外面问清实情?。
大夫说沈棠宁情?绪过于激动,长此以往于胎儿不利,开了几?剂疏肝的安神汤,责令她?这几?日都待在?家中不许出门。
沈棠宁奔波一上午,困倦不已,大夫走?了,她?见只王氏进来,不由问:“母亲,世子呢?”
王氏说道:“他有事要忙,回营所?,你先休息吧。”
沈棠宁心里不踏实,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一问谢瞻仍是不在?。
她?起床草草吃了几?口饭,就着喝了一副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谢瞻今夜回来比寻常都晚,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随便去净房洗了洗准备安置,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轻言细语地?问。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谢瞻一顿,看向已经下床了她?,沈棠宁身上穿着玉兰白色的寝衣,昏暗的灯光下皮肤白得晃眼,挺着个大肚子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她?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和几?个指挥使去应酬了。”
谢瞻说道。
两相无?言,各自上床。
躺好?了,谢瞻本来不想理她?,只是还是没忍住,隔着帘子冷冷问道:“你身体如何,哪里不舒服?”
他语气也是淡淡的。
“没有,都挺好?的。”
沈棠宁轻声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出口:“你今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谢瞻的脾气虽说颇有些喜怒无?常,但?她?现在?好?像有点儿摸到?了门道。
就譬如白天她?询问他,他却不理睬她?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他是生?气了。
谢瞻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嘴硬道:“你想多了,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说到?此处忽想到?陈太医曾说她?敏感多思,看来不无?道理,他不过是一次没理会她?而已,她?竟就敏感地?觉察了出来。
沉默片刻,他放缓了语气道:“你甭猜了,我真?没生?气,郭氏我会严惩,沈家的事情?我也会帮你摆平,不会叫温夫人再牵涉其中。”
沈棠宁说:“我知道这很?麻烦你,今日如果不是你,只要叔……他咬死了不认,我一个人和我娘肯定争不过郭氏,再说一个谢,实在?太轻,可我还是想说,今日……多亏你,我很?感激你。”
“从前是我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她?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更小了些。
“我是无?心的,还望你以后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这番话今日一直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周氏找上门来时,她?以为谢瞻对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怜悯的施舍,是万没有想到?谢瞻真?的会帮她?,甚至还与她?一起回沈家给她?撑腰。
韶音告诉她?,就连那套三进的宅子,也是原来的宅主人看在?谢瞻的面子上才便宜卖给她?的。
不然就以她?手中的那微薄的三百两银子,根本买不起城中心的宅子。
尤其是当看着沈弘谦对他不住谄笑,郭氏和一干欺辱温氏的人等匍匐在?他的脚底下求饶时,沈棠宁心里痛快的同时,又夹杂着一股难言的羞耻。
先前他不过是对这些事略有耳闻,到?今日亲眼目睹这些丑事,一幕幕轮番上演在?他的面前,就算他修养再好?,应该也是很?不耐烦,很?瞧不起她?吧,所?以后来从沈家出来的路上才会对她?爱答不理。
何况他脾气本来也不好?。
沈棠宁心里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她?不知该如何回报谢瞻,既觉受之有愧,又为先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而感到?忐忑不安。
不论哪一条,谢瞻都有理由继续瞧不起她?。
谢瞻思量了片刻,“你是想说,你上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小人的那些话,还是上元夜在?大街上与我吵得急赤白眼的时候?”
沈棠宁没想到?他张口就说了出来,一时尴尬不已,含糊了几?声。
谢瞻觉得她?好?笑,在?被窝里支支吾吾半天原来就为这个,他还当是什么呢。
“你不提早忘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记得。”他满不在?乎道。
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我和你的事,你就从没和你娘说过?”他突然问。
沈棠宁怔了一下。
谢瞻提醒她?道:“就是孩子的事情?,我看你娘压根都不知道你有身孕。”
今日他叫长忠去审问郭氏,郭氏贴身的丫鬟竹筒倒豆子,把先前郭氏换掉沈棠宁避子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事后她?的确是喝过避子汤,被郭氏换成了保胎药。
他一面气她?的言出必行,竟然是当真?不愿给他做妾,一面又恼她?当着她?娘的面睁眼说瞎话,硬把五个月的肚子说成三个月。
她?娘只是眼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能摸不出来她?的肚子多大?看她?四个月后把孩子生?下来了怎么交代!
“我娘身体不好?,若是被她?知道我婚前有孕,我怕她?气坏她?的身子,之前就一直没敢说实话。”
沈棠宁抓着被子,小声说:“本来是想等过几?日的时候和我娘说我有了身孕,骗她?孩子三个月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其实她?原本的打算是不告诉温氏她?已有孕,和离之后直接与谢瞻一拍两散,省得母亲担心,但?这话她?莫名的就没敢说出来ω*。
谢瞻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嘴上偏不承认,翻了个身说道:“你这人的毛病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都告诉你我没生?气了,省点心早些睡吧。”
他这么说沈棠宁便不好?再继续下去,沈棠宁从小学会察言观色,听出来他语气里似乎并无?恼怒之类的情?绪,才略略放心,轻轻应了一声。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谢瞻搬过来和她?住之后,她?的睡眠变好?了许多,大约是身上阳气足了缘故,很?快呼吸便清浅绵长。
睡梦中,有人穿过帘子,慢慢将?手伸向她?柔软的腰间。
软玉温香搂在?怀里,寻了个叫她?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手臂。
闻着她?头顶幽幽的发香,一夜无?梦。
第34章
温氏新买的宅子在崇北坊,地段好,风景好,有山有水,地方?也幽静。
第二日谢瞻下值的时候,特?意绕了条路去了崇北坊看望温氏。
温氏见是他来十分?意外,诚惶诚恐地向?他道谢,担心谢瞻责怪女儿娘家多事,道歉的话忍不住说出口,比昨日还要诚恳。
又道这宅子太大了,她一个人住不惯,不如就叫她搬去温家和沈棠宁的舅舅住在一处。
虽然?沈棠宁一直说这宅子是她出钱买的,但温氏清楚以她们母女二人目前?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样好的宅子。
早上沈棠宁也和谢瞻提过?这事,她目前?攒的钱不够,想先叫温氏去温济淮那?里挤一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搬出这新宅子去。
谢瞻却颇不以为然?,和温氏说他谢瞻的外家怎么能住在小街坊里,算是间接承认了这宅子是他所买。
当下又命安成?把温氏扶起来,嘱咐温氏安稳在此处住着就行,有事打发滴珠去找他来解决,跟他不必客气。
谢瞻留下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他走后,温氏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妈妈笑问:“夫人这会子叹气作甚,姑爷若不是喜爱姑娘,怎会待您这样好?”
温氏叫陈妈妈把门关了,外面的丫鬟婆子,包括滴珠——
她都弄清楚了,滴珠是谢瞻安排进沈府保护她的丫鬟,既然?外面都是谢瞻的人,说人长短还是关起门来更?合适。
“你观他如何?”温氏问陈妈妈。
陈妈妈想了想,“姑爷人看着是傲气了些……嗯,有些拿腔拿调,不过?他是高?门大户,咱们小门小户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瞻和温氏说话,称呼她为温夫人,虽态度亲和,言语中却难掩傲慢疏离,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除了身份、地位、财富,还隔着一道天然?的无形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温氏心里不介意,毕竟让镇国?公世?子叫她一声岳母,她也担当不起,她介意的是谢瞻和女儿成?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谢瞻这个女婿。
婚前?婚后沈棠宁各种找借口,说谢瞻很忙,她觉得女婿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忙些在所难免。
可忙到都来不及拜见她这个妻子的母亲,忙到回门都没有时间,她是眼瞎,却不是心盲。
与?萧家定亲时,萧家的那?个孩子就隔三差五地带着补品上门来探望她,堂堂侯爷在她这个眼瞎的妇人面前?没有一点架子,给她端茶倒水讲笑话。
尤其是,昨夜陈妈妈就已经告诉了她实情,女儿腹中的孩子,是婚前?一场阴差阳错的宴席怀上的……
“像萧侯爷那?般身居高?位却谦逊有礼的男子世?间又能有几个呢,”陈妈妈安慰道:“至少?姑爷对姑娘好,他若是对姑娘无心,何必来管沈家的闲事,给您买这样大的宅子?”
“以后别再提那?个孩子了。”温氏说道。
陈妈妈自知说错话,忙住了口说起别的来。
温氏听着,心里头却依旧沉甸甸得难受。
女儿的性子看着温和心软,实则敏感要强,哪怕心里再难受,面上依旧会装出开心的模样来敷衍她。
尤其是她沈家与?谢家的门第之隔,到如今,女儿更?是连娘家也没了……温氏糟心极了,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叫她很难不担心,女儿是否能承受来自谢家富贵逼人的压迫。
即使她能忍受一时,一辈子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做人,却不是弹指一挥间,挥挥手就能过?去的。
她为女儿委屈痛心,早知如此,她宁可不要谢家帮她,也不想拖累女儿,就这么一头撞死算了。
罢了,温氏又转过?念来,自嘲一笑。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好在她这位女婿,心里似乎是惦记着女儿的,如今她只能祈求,小夫妻两人的关系能处的越来越好,那?谢世?子和王夫人莫要因为沈家的这些丑事牵连到女儿身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