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谢嘉妤早晨从沈棠宁屋里出来,晚上沈棠宁就发起了高烧,王氏找到谢嘉妤把她好训一顿,训得谢嘉妤委屈极了,大声道:“娘怎么不说她是装病,就因为我白日里说了她几句,故意和我别苗头!”
王氏斥道:“她是不是装病御医能看不出来?死丫头,你倒是不打自招,没事去招惹她做什么?这是你二哥的第一个孩子,孩子出了事你能担待得起?!”
今早王氏去看了沈棠宁,沈棠宁病得两颧烧红,连起都起不来,确实不是装病。
她这个女儿真是又傻又犟嘴,没事去找嫂子的麻烦,她谢氏高门大户,素来重视名声,若传出去小姑子害的嫂子掉了孩子,这事岂不是叫人平白议论谢嘉妤仗势欺人。
王氏责罚谢嘉妤在房中反省,等改日沈棠宁身体好了一些,又去看望她道:“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正巧府里到了做冬衣的时令,我叫人给你做几身厚实的好衣裳,免得再着凉冻着了。”
沈棠宁感激万分,她病的这段时日王氏每日都会过来看她,对她丝毫没有轻慢之意,即便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很高兴。
沈棠宁想要下来给王氏行礼,王氏却扶住了她,又细心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
夜晚,戌时的梆子悠悠响起,夜空中闪着几粒细碎的星子,在庭中撒下一地白霜。
沈棠宁养病养了有七八日,病情好转了不少。
无事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情画画、抚琴与抄书。
三者都可以使人心情平静,也能令人沉浸其中,忘记一切烦恼。
抄写完的书还能拿出去卖,书肆老板说她写的字好看,一本书能卖两三两银子。
眼下沈棠宁在抄的是经书。
她今日觉得身体大好,早晨便去了如意馆给王氏请安,发现王氏喜欢看经书,只是眼神不大好,经常要凑到书上才能看到上面的字。
沈棠宁便准备给王氏抄一本字体大些的经书,这样王氏再看经书时就不容易伤到眼睛。
不知不觉抄到夜色越来越深,一直到院子外响起一阵骚动声,似乎有人过来。
沈棠宁回过神,搁下笔,忍不住咳嗽两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找她?
“姑娘,姑娘不好了!”
韶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指着门外惊恐道:“他、他来了!”
这世上能让韶音怕成这样的只有一个人——
谢瞻。
沈棠宁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为了避免谢瞻再误会她勾引男人,这段时日她几乎足不出户,就今天早晨去给王氏请过安,也没碰见过谢七郎,更没和别的男人说过话……
沈棠宁按下心中的不安,赶紧把桌上还没抄完的经书收拾了堆到一边去。
主仆两人正手忙脚乱着,梅花暖帘“哗”的一声被人从外扯开,紧接着,一股寒风朝着屋内涌了进来。
屋内温暖如春。
谢瞻大步走进来,皱眉看着眼前似乎如临大敌的主仆两人。
第6章
今天谢瞻下衙回来,王氏把他叫到如意馆。
“阿沈病了几日,自从她嫁进来你都再没去看过她,就算是做个样子,这几日你若无事,去看看她吧,问问孩子怎么样。”
谢瞻想了想,人不是他想娶的,孩子毕竟是他的,就去了。
谢瞻站在屋门口,大冬天的,他竟然还穿着一身单衣,玄色的长袍衬得他面庞冷峻而棱角分明。
“愣着做什么,去倒茶。”
主仆两个都站着一动不动,谢瞻不耐烦地呵斥道。
韶音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沈棠宁一眼,去耳房沏热茶。
谢瞻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扭头见沈棠宁还低着头杵着,身上披着件玉兰色的梅花小衫,纤腰一把,清瘦纤弱,也看不出显怀,身量很是单薄。
“你是准备在那里站一辈子?”他冷冷道。
沈棠宁迟疑了一下,移步坐到谢瞻的对侧。
韶音来上了热茶,谢瞻喝了热茶,沈棠宁不说话。
谢瞻又喝了一盏,沈棠宁还不说话。
真跟个哑巴似的,一巴掌打不出句话来,谢瞻耐性告罄,“砰”的一声把茶盏放下。
“孩子怎么样?”
“孩子……挺好的!”
他突然造访,且语气不善的样子,沈棠宁吓得心口猛地一跳。说罢,心脏还在砰砰动着,她深吸口气,抬头小心地看向谢瞻。
他肯来看望她,关心孩子如何,心里其实也是念着这个孩子的吧?
谢瞻察觉到她的目光,飞快地侧过脸盯住她,眯了眯狭长的凤眼。
沈棠宁忙又低下头。
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它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我刚怀它的时候,听说刚有身子的妇人多少都会有些反应,或是呕吐,或是食欲不振,或是浑身乏力,但是它直到现在都一点没折腾我,连大夫也说,这个孩子生来就乖巧。”
她说话时轻言细语,垂着长长的睫毛,露出耳后一截莹润的肌肤,在明烛的映照下瓷白得宛如一块盈盈暖玉。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无论你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卑不亢地回你。
谢瞻忽觉得有些烦躁,也有些无趣,转而看着窗外,又喝了两口茶道:“孩子都没生,能看出什么脾性,奉承你都听不出来。”
沈棠宁轻声道:“就算是奉承,这话也是好听的,大凡夫妻生儿育女,都希望孩子们能孝顺懂事。”
“那你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三天两头生病,不知道还以为我谢家苛待了你!”
她说一句,他便要顶她一句。
沈棠宁抿紧唇。
她把偏过脸去,耳旁落下两缕鸦浓的发,片刻后道:“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好好养胎,不会再给夫人添麻烦了。”
说完这些话,屋里就沉默了下来。
沈棠宁原本就是个极温柔安静的性子,谢瞻又不喜欢她,两人坐在一起除了聊孩子似乎无话可说。
沈棠宁带进谢家的另一个丫鬟揽月在门外听了许久,急坏了。
郭氏之所以千方百计把沈棠宁嫁进谢家,为的就是想用侄女拢住这位谢世子的心,待日后有用之时,侄女随便给谢世子吹口枕边风,便是从嘴边下漏出来的,都够平宁侯府和郭家吃香喝辣了。
就算谢瞻对沈棠宁没有感情,情分都是处出来的,沈棠宁生得又花容月貌,想要抓住男人的心简直易如反掌。
好不容易谢瞻来了一次,奈何沈棠宁自己不主动,揽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一横,索性接着倒茶的籍口打帘走了进去。
“世子爷,您可知道我们世子夫人为何生病呀?她天天盼,夜夜盼,盼您盼得夜里都睡不香,岂能不病倒?不过当您的面,不好意思说罢了,阿弥陀佛,今晚总算是把您给盼过来了!您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您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了?”
揽月一面笑盈盈地说着,一面把谢瞻面前茶水斟满,姿态娇柔。
盼得夜里睡不着,盼得害了病?
谢瞻瞥了沈棠宁一眼。
沈棠宁风寒初愈,她原本便生得弱不禁风,这一病人又瘦了些,下颌尖尖,衬得一双杏眼乌圆黑浓,望向他时脸颊微红,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关键时候,偏沈棠宁喉咙发痒,她竭力忍着,脸都憋红了,一听揽月这般胡说八道,赶紧打发她道:“咳……你莫要浑说,先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揽月见谢瞻不说话,便大着胆子又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个金丝香囊递过去,柔声说道:“世子爷您看,这是我们世子夫人睡不着的时候做给您的香囊,您瞧瞧这针法走线,多漂亮,您体谅我们世子夫人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那香囊上绣着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颜色也是他平日里最爱穿的玄色。谢瞻好像有些兴趣,把香囊拾起来举到眼前。
“心意?”
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谢瞻慢慢转头看向沈棠宁,看嘴角人分明是在笑着,漆黑的眼眸里却透着一股讥诮的冷意。
“世子夫人,新婚之夜你说了什么,这么快便忘了,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新婚之夜,她说过生下孩子之后她便不会再来纠缠他。
她当然记得……
沈棠宁闭目,香囊掷到她的脸上,金丝刮得她的脸颊疼了一下。
谢瞻丢了香囊便开门走了,门外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吹涌到在沈棠宁单薄的身上。
揽月不知自己哪里触了谢瞻的逆鳞,看了看沈棠宁,又看了看门外,一咬牙不甘心地又追了出去,“世子爷!我,我们世子夫人病还没好……”
“滚!”
谢瞻的怒吼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沈棠宁抖了一下,才睁开双眼。
外面的丫鬟们都害怕极了,纷纷大气不敢喘一声缩在角落里,韶音和锦书两个大丫鬟赶忙跑进屋,查看沈棠宁有没有受伤。
过了片刻,揽月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世子爷走了。”
沈棠宁把香囊放到桌上,沉声问她:“你为何要擅作主张?”
揽月面无惭色,理直气壮道:“奴婢不是自作主张,奴婢是为了大姑娘你好,姑娘你嫁进来镇国公府后光想着如何保全自己、讨好王氏夫人,怕是早就将侯夫人嘱咐你的话都抛之了脑后!”
“为我好,你都不知他的脾气性格,如何便是为我好?”
揽月嘀咕道:“谁又知道他这么喜怒无常,一只香囊都能惹他发怒!”
“以后你不要再自作主张。”
沈棠宁说罢,便好似用尽了力气,声音也梗了一下。
她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韶音和锦书见她脸色不对,慌忙又是倒茶又是扶她上床。
韶音指着揽月鼻子骂道:“原本姑娘和他在屋里说话好好儿的,都是你进去了才惹恼了他!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责怪姑娘不尽心,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说香囊是你自己做给他的,扯我们姑娘什么干系!”
揽月脸一阵红一阵白。
早在沈棠宁及笄之后,郭氏便四处物色美貌的丫鬟,除了沈棠宁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另外送了四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四个丫鬟中,当属揽月最美。
沈棠宁生得妩媚娇艳,揽月的样貌便清秀可人,为的就是准备等侄女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将这些丫鬟挑出来开脸当通房丫鬟固宠。
沈棠宁的前未婚夫萧砚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如今的这个更是龙章凤姿,英武不羁,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