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什么假夫妻!你这孩子浑说什么!”
温氏腾得就从榻上站了起来,却因为眼?睛视物不清险些跌倒在地上。
“娘,您别着?急!”
沈棠宁忙扶住温氏重新坐下,一面帮她抚背顺气,一面低声认错。
“娘,我真没胡说……对不起,是我之前是我骗了你,我怕您担心,就没和您说实话?,您别生?我的气好吗?”
温氏好歹把这口气顺下去了。
“团儿,你……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好,既照你说的,那?阿瞻为何不愿跟你和离,还来一次次请你回家?”她着?急地道。
沈棠宁手一顿,绞着?腰间的系带嘟哝道:“那?自然是因为我婆婆不答应,他这个人最孝顺,婆婆说什么他都不敢忤逆,我只能这么耗着?他。”
温氏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
谢瞻不敢忤逆王氏,她倒是头一回听?说,这孩子婚前连礼节都懒得周全,他能不敢忤逆王氏?
傻孩子,他不是不敢忤逆王氏,一个顶天地里的男儿之所以会在一个女子面前做低伏小,他是为了你啊!
温氏苦口婆心道:“团儿,我晓得仲昀回来了,你心里意难平,可是他再好,也与你有缘无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已经和阿瞻有了圆姐儿,你今日或许不喜欢他,不代表明日依旧没有感觉。”
“你就听?娘的话?,别为了这事和他闹了,阿瞻对你多好,他不仅帮娘惩治了郭氏和沈弘谦,从平宁侯府脱身,还给你娘买了这样的一座宅子,他待你这份心意,你难道就不明白?吗?”
沈棠宁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娘,这事和仲昀没有关系,您以后不要再提他了,即使?我日后与阿瞻和离,也绝不会再回头跟他。何况我和阿瞻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难道我还不了解他吗?他不仅不喜欢我,对我连半点兴趣也无。”
“他不愿和离,就是为了婆婆,您是没瞧见?他对婆婆有多言听?计从,他先?前那?样讨厌我,我婆婆责备他几句,他没办法就只能搬来和我一起住。”
“还有,您听?他一口叫您一个岳母,您不知道他那?脾气有多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我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有一回他气得,把我屋里屏风踹倒在地上摔成了几扇,真是把我吓得够呛,都晕过去了,我真是和他过不下去!”
“总之,我这次一定要跟他和离!”
为了防止温氏再逼问,沈棠宁索性推脱有事,不顾温氏的挽留快步走了出去。
-
一晃七八日过去,快要到了圆姐儿的百日宴,谢瞻那?厢却依旧没动?静,中?间他倒是来看过圆姐儿一次,可惜沈棠宁不爱搭理?他,两人刚起头几句便?又是不欢而?散,此后他就再没上门过。
王氏派了琥珀亲自上门来请沈棠宁。
那?日不光来了琥珀,还有谢嘉妤,谢嘉妤临走时悄悄拉着?沈棠宁的求她。
“嫂子,就当我求你了,圆姐儿的百日宴那?天你若再不回来,总不能叫外人看咱们镇国公府的笑话?吧?”
说得沈棠宁羞惭不已。
说心里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那?日琥珀离开?之后,沈棠宁接连几夜都没睡好,总做噩梦。
那?晚她被谢瞻吓到,以至于慌乱到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匆忙从镇国公府回了娘家,后来她又不敢再回镇国公府——
还有个缘故,也实在是她无颜再去面见?王氏,想着?不如借此与谢瞻和离罢了,总之王氏那?里有他代以周旋,不必她出面去说。
奈何谢瞻始终不肯松口,昨日沈棠宁没忍住打发了个丫鬟去镇国公府找他,却被安成告知不在,这几日谢瞻都忙得很,据说是朝中?出了些事,已是几日不曾着?家了。
“呜……”
头发被怀里的小圆姐儿狠揪了下,沈棠宁疼得轻嘶一声,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圆姐儿正伸着?小手企图扯母亲鬓边垂下的碎发玩耍,见?到母亲看过来,这小丫头毫无愧意地呲牙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红通通的牙床。
这小丫头极会看人脸色行事,似乎知道母亲看着?好说话?,在母亲怀里时就喜欢肆意地撒娇卖乖。
这会子小白?腿蹬了两下,把手指嗦进嘴巴里,口中?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接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瞄向了母亲的胸口。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她饿了。
她的母亲果真没怪她,只温柔地笑了下,拿出女儿的小手擦干净,刚解开?衣襟,这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吮吸起来。
大约是这几日思虑太多,一直没睡好,沈棠宁搂着?圆姐儿躺在床上,慢慢觉得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月色静静地铺陈在庭中?的长阶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轻轻地踏过地面的白?霜,门没拴,他径直便?推门走了进去,没发出一丝声响,上夜的婆子和丫鬟没一人察觉。
纱帐被挑开?,床身微微凹陷进去。
沈棠宁素来觉浅,夜里睡不大安稳,不过后来和谢瞻睡到一处,大约真是陈太医说的那?个缘故,和谢瞻同床共枕这段时间,她睡眠竟逐渐好了起来。
便?如此刻,她在睡梦中?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长睫也只是颤了颤。
朦胧的月光罩在她白?净的面庞上,她朝里躺着?,满头乌发披在身后,伸着?一双藕臂揽着?怀里胖乎乎正流口水的圆姐儿。
……
一个矫健的黑影从墙头闪了过去,上夜的婆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墙头唯有横斜出的一把树杈在风中?摇摇晃晃。
…………
近来的京都阴雨缠绵,小雨淅沥下了半日,锦书冒着?雨从外面回来,韶音一面给她剥下身上的湿衣服,一面抱怨道:“今年这天怎的老下雨……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你出去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
“你守着?门,等会儿别让人进来!”
锦书来不及回她,将?伞丢给韶音,就直冲着?屋里去了。
“怎么了?”
屋里,沈棠宁正抄写经书,见?锦书似乎有话?想说,便?放下了手中?的狼豪笔。
锦书把门一关,就飞奔到沈棠宁面前,焦灼地道:“姑娘,你可知这段时日侯爷为何不在?他去了蓟州!是为了定北王!不光是侯爷,还有世子,我刚送走刘管事和阿顺,回来的路上听?见?几个香客在议论,定北王怕是已经反了!”
这夜,因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难行,沈棠宁便?只好在普济寺留宿了一晚,夜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萧砚曾与她约定,倘若她想见?那?位可能知晓哥哥下落的刘管事,可随时让韶音回家与阿顺联系。
为了方便?见?面,昨日沈棠宁便?借口来到了普济寺礼佛,并命韶音去联系阿顺。
今早,沈棠宁顺利见?到了刘管事,且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那?会吹羌笛的少年并非沈连州。
在刘管事的形容中?,那?少年除了年龄与沈连州对不上外,样貌与沈连州仿佛、同样吹得一手好羌笛。
只是生?性顽劣,在这群被卖往北契的奴隶中?,常喜欢偷盗与欺凌比他弱小的少年。
听?到此处,沈棠宁便?明白?了:这少年,十有八.九不是沈连州。
因为她相信他的兄长即使?再落魄,也绝不会做出欺凌偷盗之事ω*。
如今她骑虎难下,如果不想求谢瞻,便?只有萧砚能帮她找到哥哥。
这两个男人,沈棠宁自然哪个都不想求。
可若说对这两人没有丝毫的担心,那?也是假的。
沈棠宁不懂朝政之事,白?日里锦书告诉她定北王在蓟州谋反,沈棠宁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宗缙在蓟州根基深厚,深得民心,萧砚与谢瞻却年纪轻轻,他们两人真能对付得了定北王吗?
还有女儿,自从回了娘家,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女儿分别这么久,出门时本想带着?她,又担心磕碰着?,就狠心将?她撂给了奶娘,也不知道女儿此刻睡了没,有没有哭闹……
沈棠宁辗转反侧,既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
夜凉如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了,走出庭中?,隐约能听?见?远处嘈声阵阵。
开?始时她想事入神,并未在意,后来声音竟犹如雷声轰鸣,震得人耳朵都异常难受。
沈棠宁心中?忽有不祥之感,想到白?天锦书说过的话?,立时提裙登上一侧高台。
普济寺位于京都城西西山山顶处,山脚下为什刹海,月色凄迷,映照着?什刹海上一片波光粼粼,水面震动?如波涛。
就在永定门外,早已是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无数黑甲士兵汹涌着?用云梯爬上城门楼,肆意杀戮。
而?此时京都最北,天子居所,却是一片凤箫声动?,歌舞升平。
今晚,正是隆德帝五十岁大寿!
伴随着?沈棠宁的呼喊声,普济寺很快灯火通明一片。
普济寺主持万明大师今年已年过花甲,所幸临危不惧,有条不紊地安排强壮的武僧们执杖看守在门墙处,又将?今夜暂歇在普济寺中?的几位夫人小姐们安排到普济寺最中?心的大殿之中?。
本朝崇尚佛道,每逢京都谋逆动?乱,乱臣贼子通常会着?意避开?寺院庙庵。
然而?今夜不知为何,什刹海旁寺院林立,竟有一群黑甲军全然不顾,从山脚下直直冲着?普济寺而?来。
此刻大雄宝殿之中?,夫人小姐们早已抱着?哭作一团。
“传闻这定北王杀人如麻,我爹爹和兄弟都还在城里,他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娘,我们母女该怎么办啊!”
说着?便?哽咽起来。
那?姑娘的母亲叹道:“乖儿别哭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能祈求你爹爹兄长逢凶化吉了!”
众女闻言更是涕泪涟涟,啼哭不止,更有甚者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宗缙本就是犯上作乱,倘若借此在京都中?大开?杀戒,定会失尽民心,如果宗缙还残存理?智,便?不会愚蠢到做出此举。
沈棠宁冷汗涔涔,同样心乱如麻,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心里为娘、女儿和舅舅一家向神佛祈祷。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锦书、韶音,车夫以及两个跟马的小厮。
如果叛军真的攻打进来,他们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
“主持,来人是定北王世子宗瑁!”
混乱之中?,有武僧认出了那?为首之人,在门外大声喊道。
沈棠宁闻言蓦地睁开?双眼?,心一沉。
锦书和韶音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棠宁,花容失色。
“女檀越们,只怕寺门支撑不了多久了,赶紧收拾东西和小僧等离开?此处,到后山避难!”
宗瑁这次带来乃是蓟州骑兵,个个兵壮马肥,凶猛异常,两相交战,普济寺很快便?落了下风。
半个时辰后,普济寺寺门被攻破,七八个僧人各自手牵着?一匹骏马跑来,扶着?沈棠宁等人上了马。
三人在前,四人殿后,护送女眷们一路沿着?普济寺后山的一条小道仓促逃去。
然而?几个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怎能跑得过一群训练有素的敌军。
可宗瑁却只围攻,并不出手,反倒像逗趣一般将?众人往山林尽处追赶。
显然,他不是来杀人,而?是来寻人的。
“锦书!”
锦书韶音共骑一匹马,沈棠宁也骑了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