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先是去偏房看了眼孩子,而后又照例查看了番功课。虽说?只?有短短几日,可辰哥儿着实进益了几分,纸上的笔锋都好?似隐约有了些神韵……他只?觉甚为欣慰。
轻声?退出房间后,直接去了主房,刚推开门,就望见正焦躁到往返踱步的徐温云。
她抬眼望见他的瞬间,就迎上前来,直直问了句,“你是那陆修齐的表兄,自小应该与他甚为熟稔吧?”
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徐温云对?待他的态度也就越来越随意,现在是皇上也不喊了,就连煜郎也不唤了。
李秉稹倒不计较这?些规矩,反而觉得彼此确实亲近了不少。
李秉稹不知她为何好好的问起他那混不吝的表弟,保险起见,给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朕确是他表兄,可年少时我就远赴边关从军去了……与他熟,却也没那么熟。”
自姐弟二人?离开别院以后,徐温云就一直担心着妹妹的婚事。她认定陆修其并非良人?,已派阿燕上外头?打探了一圈,却并未探查出什么结果,所以此时才?想起问李秉稹。
“听说?他儿时胡闹打伤兄弟,少年时就在帐中与丫鬟厮混,后来更?是纳了好?几番房外室,三不五时就要留宿秦楼楚馆……这?些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都是真的么?”
李秉稹剑眉微扬,本着实事求是,绝不偏袒的态度,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道。
“打伤兄弟确有其事,是对?方先动的手。可你后头?说?得这?些,朕也不知是真是假。
朕总不至于去探问他那些后院私事。”
“……”
徐温云默不作声?,只?抛给他个要你有何用的眼神。
或是因没能给她准确的答复,又或是惊诧于她如?此较真的态度,李秉稹掀起狭长的凤眸,问了声?,“怎么了?”
“你可知你表弟订婚了。
与他订婚之人?,正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李秉稹也是此刻才?知晓此事的。
他惯来知道这?个表弟,从来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怎得短短半个月不到,既就将婚事落定了?
细细一想,约莫是二人?上次的对?话,陆修齐为了避免被他赐婚,所以才?着急忙慌,草草定了门婚事。
谁知竟这?么巧,定到徐温云胞妹头?上去了,所以她现是在关切妹妹终身大事。
可李秉稹现听她如?此质疑的语气,心中瞬间明了,看来她对?那未来的妹夫,并不满意。
他默了默……到底还是觉得陆修齐得门婚事不易,终究愿意帮他开口说?几句话。
“那小子虽有些散漫,可大事上倒也还拎得清,且舅父舅母在头?顶压着,他断乎不敢乱来。
所以你担心的那些事,大抵只?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
徐温云听他这?么说?,便有些不乐意了,脚步顿停,睁圆了眼睛道。
“就算后院清净,那也不代表此人?值得托付终身。我都听说?了,陆修齐也就那副皮囊好?看,实则是个不求上进,好?吃懒做的性子。
就连在任上当差,也常迟到早退,不过也就是靠着祖上威名风光罢了。”
“……”
对?于这?点,李秉稹心知都是事实,实在辩无可辩,沉默几息之后,还是想要尽力为表弟保住这?桩婚事。
“他有父兄支撑着门楣,又有母后娇惯,是少了几分进取之心……可至少也无需风餐露宿,为三五斗米折腰。
……朕依稀记得,在选秀那日见过你胞妹。若单论相貌,与修齐站在一起也算登对?。”
眼见李秉稹话里话外都是偏心自己的表弟,徐温云忽就急恼起来,一时忘了伪装柔顺,突冒出几分恣厉。
“相貌登对?有何用?若那陆修齐自己立不起来,珍儿今后还不是要看兄嫂脸色行事?
高?嫁就是吞针,更?何况还是高?嫁给个纨绔?我原本的打算,是将她许给个门当户对?的敦厚郎君,今后在绍儿的庇护下安度一生?。谁知…谁知她偏要嫁给陆修齐?”
某些真心话,就在不经意之间被道了出来。
高?嫁就是吞针。
而高?嫁入皇家,就是吞下这?世间最锋利的针,她是这?个意思么?所以她原先期许的,原也是那样安稳的日子吧。
如?果没有辰哥儿。
如?果没有权势压着。
她如?若只?是个寻常和离的妇人?,那对?比起他这?个九五至尊,她是不是更?愿意选那日上门提亲的许复洲?
短短一句话,就使得李秉稹发散思考了这?么多。烛光下,他眉眼浓烈的面庞,神色微黯。
他暂且不愿去想那些,也不想让她的思绪陷入这?种焦虑中,不由牵起她嫩白如?葱的柔荑,缱绻道了句,
“夜深了,先睡吧。”
徐温云也是一时间急恼上头?了,顾不上思虑许多,干脆将男人?的手掌甩开,蹙着眉头?冷道了句。
“今夜没兴致,各自安歇吧。”
第九十五章
“今夜没?兴致, 各自安歇吧。”
或许是太久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李秉稹望着那只?被撂在半空中的手,当下有几分愕然。
其?实徐温云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瞬间, 也怔愣住了。
可她气性儿上来,一时间顾不上那么?许多,干脆扭身绕过屏风,直接褪了鞋袜上床安歇了。
此事往小了说,是使小性子?。
往大了说,是蔑视皇权。
须知老虎屁股摸不得。
皇帝若在床事上起了兴致, 哪里管得你三七二十一, 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难道还反抗得了不成?
又或者惹得他不快, 雷霆动怒骂几句,免不了也得跪在塌边受着……
徐温云不知男人会做何?反应, 躺在榻上也有些忐忑,可他未曾如想象中那样, 做出各种过激行径,也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而?是在片刻之后, 依旧上床,选择与她同?床而?眠,甚至连她手指头都?没?有挨着。
床事若是强人所难, 那便没?有乐子?可言,就当歇一晚。
——李秉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谁知这一歇, 就歇了整整三晚。
一到夜里, 她不是推脱没?兴致, 就是说身上乏累……原是衣角都?不让他沾,直到到了第三夜, 才勉为其?难,半推半就地让他搂在怀中睡了。
眼?见这桩婚事,已经实实在在影响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李秉稹无法,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第二日,便直接命人将当事者陆修齐,唤来了养心殿训话。
他也没?心思闲扯,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朕命你,立即去与那徐小娘子?退婚,另择其?他佳人成亲。”
陆修齐是临时被召来的,头上的冠帽都?未来得及戴正,听了这句,弯着身子?请安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起来,帽沿更歪了。
皇帝御令,寻常官员听了自是奉命行事,可显然并不包括陆修齐此等靠裙带关系,且有恃无恐的近戚。
他瞪圆了眼?睛,显得颇为惊诧与不忿。
“不是,凭什么?啊?
说让微臣一月之内娶亲的是皇上,现在我好不容易订到亲了,这半路拆桥的又是皇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秉稹掀起狭长的眸子?,冷觑了眼?他歪斜的冠帽,立时剑眉蹙起,再次强调了遍。
“……朕答应你,今后绝不给?你强行赐婚。朕也不是那起子?爱多管闲事的人,你今后成亲也好,独身也罢,都?无妨。
只?是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陆修齐感受到他犀利的目光,立即抬手将帽檐扶正,饶是如此,他对退婚之事依旧不松口。
“不是,我还真真就奇了怪了。
怎得现在好像全天下人,都?要让我退婚?”
李秉稹由这话中,嗅出了些别样的苗头,剑眉轻扬了扬,略带了些疑惑朝他望去。
“除了皇上,父母也觉得这门亲事并非良配。诶,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四妹妹嫁给?徐绍,全家?都?欢天喜地的。
怎得我娶那徐温珍,他们一个个就耷拉着脸,还轮番上前来劝我,说她就是个日日泡在药罐里的病秧子?,瞧那孱弱多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也是劝我三思再三思。”
李秉稹默了默,
“舅父舅母的考量,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陆修齐睁圆了眼?睛,混不吝道了句,“生不了就不生呗,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管她能不能生?”
话说出口的瞬间,陆修齐这才觉得此话不甚妥当,感受到皇帝惕厉的眸光,紧张吞了口唾沫,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解释道。
“皇上,微臣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聘位夫人回来,又不是单单让她为我下崽生娃的,岂能因此就不娶了呢?
且我与她投契得很,情意相通,志趣一致……且大丈夫须得言而?有信,我这头六礼都?过了,总是不好悔婚的。”
这话说得好听,可李秉稹心里明镜儿似的,短短半个月订下的婚事而?已,哪里能生出什么?深厚的情谊。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
你若随意敷衍搪塞了事,耽误自己?倒是无所谓,人家?女?娘可经不起你这般蹉跎。”
提起这个,陆修齐收起嬉皮笑脸,忽就正色起来,“表兄放心,娶妻并非儿戏,旁得不说,她嫁入陆家?后,我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劝也劝了,也算是施压恫吓了……谁知这小子?竟当真能顶住这么?大压力呢?
这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秉稹就算是皇帝,也属实不好插手太过。
现在李秉稹只?想,但愿陆修齐能做如他所说的那样。
否则的话,以徐温云对她那胞妹的在意程度,今后若是他们夫妇两个后院失火,莫非他个九五至尊,还要去过问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成?
“……嘶,父亲母亲劝我也就罢了。
可怎得皇上也要微臣退婚?微臣倒是听闻,永安街别苑那位,我那未来妻子?姐,她倒是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皇上总不会是受其?影响,所以今日才提起退婚这一茬?”
陆修齐眼?见皇帝不说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不就是听信了枕头风么??
其?实话说到此处,原该点到为止的,可偏偏陆修齐压不下心底那股作死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