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而徐温云本人?,随着这声久违的别称,脑中骤然涌现出以?往的种种美好,一时也有些?感慨万千,微默了默后,终究没能如从前般唤他一声“复洲哥哥”,而是微微屈膝,转手行了个礼。
“……许公子见安。”
许复洲感受到对面黑衣男人?散发出的敌意,不由多望了他几眼,虽说作为个侍卫随从,此人?气?质有些?太过气?宇轩昂,可他倒也并未多想,只被徐温云流露出的生分刺伤,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神色。
“原也是巧。
阿志今日正好去湖边的画舫当差,回来就?道碰见个姑娘,相貌与你极其相似,他自小跟在我身边当差,理应不会认错,我便想着来瞧瞧,谁曾想,竟真是你……”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公子不妨随我入云水雅居中,坐下喝盏茶水?”
徐温云回过神来,担心他再说下去或会露馅,只急急截断他的话?语,微微倾身,将手往前一送。
许复洲自无不可,眼底透出些?欢欣来,微微颔首,随她入内。
*
千米之外的湖岛之上,独建了座湖心亭,在若隐若现的水雾缭绕间,宛若触不可及的天上仙境,微风吹过,将庭中对坐的男女衣摆吹得荡漾,衬得二?人?如同?飘逸绝尘的仙人?。
因相隔甚远,且周围有鸟雀鸣叫,湖拍打岸之声,压根听不清二?人?间的对话?。
马镖头哪里舍得放过此等热闹?
他与相熟的官差打探过消息后,就?打着保护人?镖的幌子,留了下来与另外二?人?隔湖相望。
“那人?唤做许复洲。
不比你们?两个白身,人?家可是个官爷,官还不小,自竟宁三十七年考中之后,因政绩斐然,备受百姓赞誉,短短三年就?被提拔为五品知洲。
按理说论?相貌品性,论?才学前程,合该早已娶妻成家,可不知为何,都年方二?十三了,却至今未婚。”
出于搭台看戏的心理,马镖头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与二?人?分享着此人?的身份背景。
陆煜闻言。
面色如常,并未接茬。
裘栋却忽一下就?急了,
“我瞧他方才那样?,必是与周娘子有些?旧情?,否则岂会叫得那般亲热……这人?总不至于是因着芸娘子,才一直不娶吧?”
“或有可能。”
看热闹不嫌事大。
马镖头唬着脸,拿出了刑侦探案的专业精神,继续煞有其事道。
“据我所知,这位许知州亦是衡州人?,与那周娘子乃是同?乡,且瞧这二?人?差不了几岁,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嗳,这可不就?是他乡遇故知,破镜重圆的戏码么?”
裘栋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很是颓丧,不禁朝陆煜投去同?命相连的眸光。
“若当真如此,你我或都没戏了。
人?家可是走仕途出来的读书人?,二?十三岁的五品,开朝以?来都没几个,又岂是我等出身草寇的莽汉比得上的?”
马镖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良禽择木而栖。
做为个丧夫寡妇,又还能指望嫁个什么如意郎君?若我是那周娘子,遇上个许复洲如此有才干又念旧情?的,干脆直接洗手嫁与他做妾!知州独妾,已是很了不得了,若再生个一儿半女,何愁没有出路……”
裘栋沉阖上眼,深叹了口气?,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若当真如此,我又岂能阻了周娘子前程?陆客卿,终究是你我二?人?配不上她。”
一个蓄意挑拨。
一个消沉丧气?。
二?人?一唱一和,原还想再唏嘘着说叨几句,眼角骤然瞥见明晃晃的白光闪过,忙靠着习武的直觉偏身躲过,定?睛一瞧,原是把利刃将将擦着面门砍下。
方才不语的男人?,利落收刀入刃,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吵。”
这俨然是收了力道,否则哪儿还能容他们?站着喘气??二?人?额间沁汗,对视一眼,眸光中尽是惊骇,只默契噤声,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
这头。
湖心亭中,石桌两侧,许复洲与徐温云相对而坐,泡好的茶水腾然冉升,氤氲了彼此的面容。
许复洲的眸光定?落在她脸上,不舍挪开半瞬,细细端详,好似要将其深记入骨。
“时光荏苒,你我上次这般坐在一处喝茶,还是四?年前入京赶考时,你来为我送行……云儿,这些?年郑明存待你如何?你过得可还好么?”
徐温云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欲与他去扯那些?旧事,只牵起嘴角笑笑。
“……劳你挂心,我很好。”
可就?是平淡的一句,忽就?让许复洲激动起来。
“莫非在我面前,你也要粉饰太平?荣国公府的车队早在三日前就?已经过岳州,我还特意在高处目送,想着或许能望见你一两眼……可你人?现却在此处,他郑明存若当真对你好,岂会丢下你独自一人?,同?那些?来路不明的镖师们?在一处?”
。
徐温云沉默半瞬,硬着头皮解释道,
“并非是他扔下我不管,不过是路上出了些?岔子,我耽误了行程……”
“你还要瞒我?
哪怕在徐家做庶女受嫡母打压时,你也从来都是满眼笑意,欢乐如鸟雀般,可你嫁入郑家三年,我在雅集宴饮拢共见过你五次。
你一次比一次消沉,一次比一次沉寂,仿若带了面具般,笑意从未达过眼底……你在郑家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变成那样??你可知我瞧见了有多心疼?”
徐温云原以?为自己佯装得很好,毕竟她连最亲近的弟妹都瞒过去了,可许复洲却只一眼,就?看穿了她这三年来的强撑与逞强。
那是种知音难觅的感动。
徐温云眸底涌出些?晶莹,她有些?难堪,只微微别过脸,望向远处的湖光山色。
“许公子说这些?,便是逾矩了。
其实我已嫁做人?妇,委实担不起你这番惦念,过得好与不好,实则也不再与个外男相关。
许公子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还不如正经娶个妻,成个家,待家宅安定?了,也就?慢慢将以?往的事淡忘了。”
可她越是这般拒人?于天里之外,就?愈发让许复洲心头懊丧,他脊背绷紧,双掌都紧握成拳。
“忘?你让我如何忘?我每每想到此生你都不能伴在我身边,我心头就?要呕出一口血来!这一切权都怪我,都怪我必要等高中皇榜,功成名就?后再上门提亲,否则岂会让他郑明存捷足先?登?是!他是公侯门楣,家世?显赫!可你们?齐大非偶,并非良配啊……”
徐温云实在听不下去。
干脆腾然站起身来,背对他面向微有波澜的湖面,眉尖微蹙,语气?也添了几分冷霜。
“有缘无份罢了,已过去整整三年,你何至于还如此钻牛角尖?我留在此处与你喝茶,是盼着能为你解解心结,而不是想听你同?我牵扯那些?陈年往事的!”
许复洲眼见她如此态度,心里也愈发难受,抬眼痴望着她的背影,温热的眸光中透着眷恋。
“若非他郑明存横插一脚,你我又岂会有缘无份?
……云儿何故还要为他遮掩?这门婚事分明就?是有诈!为何郑明存仅见过你三面,就?摒弃门户观念执意娶你做妻?为何你灌了三年汤药却还迟迟不孕?为何事已至此,郑明存却不愿休妻,也不愿纳妾?……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贵眷圈中,早就?暗暗传开他身患隐疾,娶你回家,不过就?装点门面的无奈之举。”
岂会如此?
此事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她近身伺候的许多奴婢都不知内情?,又岂会在外头传得人?尽皆知?所以?那些?贵眷妇人?们?其实都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难怪。
郑明存必是看出端倪,难怪才心急如焚,逼她喝下媚*药,想出借种求子这一招。
可就?算这些?尽是事实,徐温云也绝不可能承认。
她生怕许复洲察觉出异样?,只努力稳住心神,佯装不放在心上,也并未自证,只轻描淡写道。
“未曾想就?因我身子不易有孕,竟惹得外头传出如此离谱传闻,幸则大夫说我顽疾已然痊愈,不日就?可受孕成功。
待我肚腹隆起诞下孩儿,那些?流言也就?自然而然不攻自破了。”
许复洲哪里肯信?
只当她还在梗着脖子逞强。
“你们?当真会有孩子么?他当真爱你重你么?若当真如此,郑明存又岂会将你抛在半路连个侍卫也不留,让你化?名做周芸,同?那些?押镖护院的一同?入京?”
许复洲站起身来,越说越激动。
如魔障了般,眸光殷切地向她走近。
“你现在反正是周芸,不如就?顺势而为,更名换姓陪在我身边如何?你我再续前缘,重修旧好……”
这人?竟提早派人?查过户籍信息,得知了她化?名周芸之事?不过他好似并未想到借种求子上头去……徐温云刚兀自庆幸完,却又被他接下来的话?语唬了一跳。
“再续前缘?许复洲,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原以?为你只是有些?拎不清,可现在看来,你实在是有些?昏头涨脑,不知所谓!罢了,恕我失陪。”
徐温云说罢,抬腿就?要走出凉亭,摇铃召唤船夫。
可许复洲哪里舍得她走?立即堵住去路,步步逼近,急切呓语道。
“为何不能再续前缘?莫非在你心中,我当真比他差么?我日夜俯首案牍,便是想着待哪日位高权重时,重新将你再夺回来!现下你只需更名换姓在我身边委屈几年,待时机成熟,我就?八抬大轿风光迎你入门做正室大妇,以?我之能,今后必可为你博个诰命,封妻荫子,恩爱一生,莫非不比你现在寄人?篱下的处境强上万倍?!”
许复洲一时情?动,懵懂间觉得梦中憧憬过无数遍的美好,即将就?要实现在眼前,越说越兴奋,甚至情?不自禁就?要上前,伸臂想将佳人?拥在怀中……
徐温云惊惶不已,步步后退,可凉亭不大,眼看就?要踏空跌入湖中……耳后传来湖水的微漾声,然后就?觉肩头与薄背,抵在了片温厚的夯实上。
她颤着乌羽般纤长的眼睫,抬眸望去……
竟是陆煜!
徐温云下意识有些?不敢相信。
对岸与湖心亭的距离,至少千米有余,且湖面压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甚至连株枯草都无,这得有多强的内力与轻功,才能在几息之内跃来此处?
此人?的出现,亦不在许复洲的意料当中。
眼见二?人?流露出似有似无的亲昵,他不禁更怒火中烧,立时上前训斥道。
“不过就?是个外头聘的护镖,难怪如此这么不知规矩!未经主子传唤,哪儿有你上前的道理?还不快快退……”
下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带着杀气?的凌厉眼风刮来,许复洲直觉脊背升起道寒意,由尾椎直直顺向天灵盖,他个堂堂五品的朝廷命官,竟生生被此人?身上散发的擎天威势震住,如被掐住喉嗓了般,骤然哑声。
徐温云担心二?人?起冲突,且也怕说话?间曝露真实身份,压根不欲在此多待,立马摇头,低声道了句,
“陆客卿,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