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就是她挥别惨淡过往,踏上云尖巅峰之时。
*
翌日清晨,水云雅间开阔的厅堂中,扬威镖局正蓄势待发,在做最后的清单工作。
左侧的镖师们严阵以待,列队齐整,依次向马镖头禀报着镖品的数额与?状况……
右侧坐着的雇主们,显然要轻松很多,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这几日的见闻。
其中有?个唤做曲静霞的女商人,平日与?徐温云甚为相熟,迎上前来,先是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挤眉弄眼略带几分狭促,啧啧称奇道。
“怎么才短短两日未见,芸娘竟就如?此容光焕发,美貌比起?以往更甚?莫不是背着我去哪寻了什么驻颜妙药?”
经历过床帷之事的人妇,自是要比闺阁女儿家,更加妩媚动人,徐温云自己日日对镜看不出来,可旁人却能在气质上瞧出些差别。
徐温云羞腆着抬手触了触面颊,将眼角的余光落在坐在一旁的陆煜身上,只语焉不详,支支吾吾道。
“姐姐莫要打趣我。
哪有?什么驻颜妙药,不过是之前赶路日日在车架中瘀着,这两日得了空,就……多运动了运动,松泛松泛了四肢手脚,许是气血畅通了,所?以显得人也好看了些。”
镖队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周芸对那位器宇不凡的陆客卿有?意,可眼前陆客卿之前并不搭茬,所?以压根就猜不到?二人已经暗通款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与?上,滚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床榻。
曲静霞并未多想?,反而被挑起?了兴趣,兴致盎然问道,
“那芸娘不妨教教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运动,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今后必定日夜勤练,绝不错漏一日。”
徐温云现下那股难堪的尴尬劲儿已经过去了,于是只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姐姐既有?心想?学?,那我自然乐意教,只是我那运动呢,实属比较特?殊,需要借助工具。”
曲静霞睁圆了眼睛,凑近了问,
“工具?什么工具?”
“那工具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它催使着你片刻都不能偷懒,非得练个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方才能罢休。”
曲静霞眼见她说得煞有?其事,愈发好奇心起?,拍着胸脯感叹道,
“天爷啊,这不就是折腾人么?我平日里还要看账理事,可受不得这样的累,只是芸娘不妨同我说说叨说叨,究竟是什么样的工具……”
陆煜耳力?绝佳,就隔这两三步的距离,早就将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眼见她们越聊越离谱,终究听不下去,立即跨步上前,对众人沉声道了句。
“马镖头清点完毕,诸位这就收拾收拾,先上车架吧。”
因着在蛮莽山大杀四方,所?以陆煜在镖队中威望甚高,雇主们对这位客卿也是敬重有?加。
他一发话,立马做鸟兽散上车了。
“周娘子留步。”
这声叫唤,莫名就有?种少年时在学?堂,先生?当众留堂的窘感。
徐温云不情不愿挪动步子,随他行至四下无人处,慵懒掀起?眼眸望他,
“做甚?”
不是?
这女人在床榻上千娇百媚的,怎得回到?人前了,就又是这幅不知?死活的混不吝模样?
陆煜压下心中突生?的迥异,蹙着两道剑眉,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冷声施令道。
“你这信口胡诌的性子,合该好好改改,没得今后口无遮拦,惹出什么祸事来。”
“还有?,此去津门这一路,除我以外,你无须同镖队中的旁人过从甚密,免得沾染市井之徒身上肆意顽笑?,反骨放*荡的气息。”
这话徐温云就不乐意听了。
莫非与?他睡过几觉,就要受他管束?甚至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需要得他首肯不成?
就算在容国公府做嫡长媳时,郑明存都未曾管束她这么多。
凭心而论,她之前在容国公府过得已经够憋屈了,没理由短暂脱离那个魔窟,在外还要受这样的罪。
“所?以陆客卿这是在教我做事?”
眼前这个两刻钟前,还在榻上与?他抵死缠绵的女人,忽就收起?了她所?有?的温柔与?娇媚,通身都透着桀骜不驯。
她眉眼沉冷,眸光中带着戏谑与?不屈。
“那如?此说来…
陆客卿出身草莽,厮混江湖,实在是镖队中市井之气最浓重之人,所?以我头一个需要远离的,不就是你么?”
说罢。
也不管男人有?何反应,冷着脸转身就走,朝前方对她热络挥手的雇主们走去。
??
陆煜兀自伫立在原地,略微有?一丝惘然,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她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就这么走了?
他平生?从未遭受这样的冷待。
哪怕是端坐朝中的那个庸碌太子,无论心里多想?置他于死地,可因着他刀山血海拼杀出来的赫赫军功,面上也从未怠慢过半分。
哪知?却被周芸下了脸面?
这反差感不仅仅来自于身份的天差地别,在来自这个琢磨不透的女人本身。
按理说这世间女子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大抵都会心生?出依赖与?信任,二人间的感情会更加浓烈。
可周芸给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变得愈发不可掌控起?来?
陆煜眼周骤紧,沉下眸光,望向那个与?镖队主顾们谈笑?风生?,笑?靥如?花的女子,背在身后的手掌攥握成拳。
。
马镖头与?裘栋打理完镖队中事,远远就望见了二人这幕……
“瞧见方才周娘子脸色了没?必是陆客卿又惹她生?气了……镖头,你说那岳州知?州已经出局了,陆客卿瞧着又是个不会心疼人的,我是不是退出得太早了?若争取争取,与?周娘子是不是还有?几分可能啊?”
裘栋伸长了脖子,眸光中才生?出些希冀,就被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可能个仙人板板的可能。”
马镖头抬手就往他的后脑勺重重一拍。
人家两个人都已经心意相通,熄过灯,下过棋了,这憨货还在这里白?日做梦呢。
“论相貌身材,文韬武略,你是人家陆客卿的对手么?且周娘子若当真?对你有?意,又岂会寻了借口今后不让你陪护在侧?你莫不是个榆木脑子,不知?道自己拎拎清楚。”
裘栋吃痛,只抬手揉了揉后脑勺,带着些微的委屈,以及浓厚的遗憾道。
“也罢。
我对周娘子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马镖头有?所?不知?,我才陪周娘子逛了半日岳州城,就见她花出去了整整三十两……就我在镖队中那点月例银子,人家就算愿意跟我,我也担心她吃苦受罪,唉……”
马镖头见他掩了心思,才终于放下心来,又见眸光落在那个通身散发着寒气的黑衣男人身上,语意深长交代?道。
“今后他们二人的事,你莫要掺合其中,在陆客卿面前更要注意言行举止,莫要触怒于他。
……那人,并非你我能得罪得起?的存在。”
*
襄阳城。
寸土寸金地段上的精致别院中,华庭在望,雕栏画栋,庭前花团锦簇,浮尘也无。
郑明存正在书房埋首案牍,处理公务,空气中安静到?只有?纸张滑动的翻页声。
此时个影卫上前埋首禀报。
“给夫人留下的那三个暗卫皆已殉职,在蛮莽山附近寻到?的尸身。
对方是顶尖高手,一刀毙命。”
三个暗卫,都死了?
那可是从小?豢养,历经层层选拔出来的金牌暗卫,怎可能会全部殒命?莫非是她路上了什么难以化解的危机?
郑明存正翻页的指尖顿足,骤然抬头,眸中带着如?刀的锐利,语调中略带了些微颤抖。
“她呢?
总该不会,也死了吧?”
“夫人是否无碍…还未可知?。”
影卫心中一凛,将头愈发埋得更深了些。
“郎主恕罪,实在是那片太过荒芜,好几处暗哨都已废弃,消息通传起?来极为不便。
不过属下在扬威镖局打探到?,夫人所?在的那趟镖队,前日夜在岳州城云水雅间溺死了个人,可理应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主顾,有?那群镖师在身侧擎护着,她应当出不了岔子。”
他这位夫人,脑瓜子倒是机灵。
竟想?到?跟着镖队一路入京。
不消说,那孩子的生?父,也必会从随行的镖师中找。
算算日子,那醉春碎魂丹已经发作过两次了。
她理应寻到?目标了吧?她最好寻了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男人,这样今后养起?孩子来,他心里也不会那么膈应。
之前暗卫传回来消息,道她正对个镖师死缠烂打?
这倒不由让郑明存心生?出几分好奇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会将徐温云的美貌视若无睹,拒她于千里之外?
亲闻不如?亲见。
郑明存瞬间拿定了主意,见手中的文本啪得关合上,冷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我因公要在襄阳城耽搁两日。
除近身几个随从留下以待差遣外,其余人等继续朝京城行进。”
第二十四章
车队缓缓行进在蜿蜒的?山道上, 车轮碾过碎石之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列前黄蓝相间的?镖旗迎风招展, 镖车两?侧的?镖师们排列整齐,宛若条长龙在山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