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倒是之前的反骨猖獗,复又涌现了出来。
陆煜面色阴晴不定,身周都笼罩了层寒霜,眸光带着审惕望着她,似好像想瞧出她究竟是个什么芯子来。
“那束桂花,现在何处?”
原以为她或还会寻个借口?搪塞一二,结果出乎陆煜意料的是,她只微扬眉,操着云淡风轻的语气道。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只是来问?这个?既是送给我的物件,我理应有权处置吧?”
“那花熏人得很。
我送人了。”
第三十五章
“那花熏人得很。
我送人了。”
我送人了。
平铺直叙, 就?像在说一件既定事?实。
陆煜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字,就?被她用这么混不在意, 轻飘飘的语气说了出来。
合该火冒三丈的,可不知为何,陆煜心底涌上些酸涩,他这个人,历来疏淡冷漠,情绪亦很少产生波动, 且平生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
谁知开天辟地这么头一遭, 竟被人嫌弃憎恶了,‘我送人了’, 落入耳中的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可叹可笑可悲。
男人缓缓閤下眼?眸, 微舒了口气,再睁眼?时, 眸底已是一片冷清。
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亦对眼?前的女?人多有?怨念, 可终究担待了下来。
她一路奔波劳累了这么久,又遇上月事?,身子必然受不住, 绕是脾气怪异些,也是能理解的。
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点肚量还?是要有?, 也怪没有?提前探问清楚她的喜好, 费尽寻来桂花去献殷勤,她不喜欢便也罢了, 今后直接砸给她金银财宝便是。
陆煜将将处理了巨杂的政务,正是倦怠疲惫,也不想?在散离镖队之际,与周芸因?这些小事?起龃龉,只淡声?道了句。
“……你身子不爽便早些睡吧。
只是明?日起早些,将行囊收拾好,待午时快到原龟山时,你随我脱队,辙道去京城。”
?
陆煜这不痛不痒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事?态的发展走向,不该是这样的。
在徐温云的料想?中……
他确会在看到那些女?娘鬓边桂花的瞬间,气势汹汹地冲回来,而后与她兴师问罪,而她则正好借此事?借题发挥,二人正好大吵一通,紧接着自然而然的,就?可以这么一拍两散。
可谁知他竟没有?暴怒发飙,生生忍了下来?
还?让她随他去京城?!
由此可见,陆煜确已动了真心。
……事?情发展到了此等田地,显然超出徐温云的掌控,望着眼?前这个包容着她肆意妄为的男人,她内心有?些动容,喉头发紧,眼?底微涩。
可还?是勉力扯起嘴角笑笑。
“陆客卿是不是记错了?
我此行要去的是津门,而非京城。”
陆煜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提劳什子津门,他既已松口让她跟在身边,莫非她还?不明?白是何用意么?
那便不妨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你我既有?了肌肤之亲,那你今后就?就?是我的人!何须再去津门投奔什么姨母?从今往后,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便是!”
所以陆煜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走。
这语气中甚至带了十成十的笃定和霸道。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陆煜若执意如此,岂不是撂不开手?,甩脱不掉?那她如何能回去和郑明?存交差?
且事?已至此,就?算抛弃一切不谈,这段情缘中也已经添掺了太多阴秽,他们二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陆煜或能忍受她任性与胡闹,可却决计无法容忍她那些算计与欺瞒。
若是得知这段感情,最开始只是起于?借种求子,那他该如何做想??
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
既如此,那便更不能好聚好散了。
只能狠下心,撕破脸,让他对自己彻底厌恶,将这一路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如此才是对彼此都好,双方?才能各自投奔新生活。
心中打定这个主意后,徐温云面?色沉冷了几分,面?若寒霜,挑了挑眉问道。
“……跟在你身边?
敢问煜郎,你让我以何种身份跟在你身边呢?”
“通房。
你暂且,以通房的身份跟在我身边。”
原以为二人已对此事?达成了默契。
谁知她竟还?会如此挑明?了问。
陆煜知她素来倔强,又有?些桀骜,又岂能甘心情愿做个通房,所以免不了还?要温声?解释一番,语气放缓,耐着性子道。
“通房微末,是有?些委屈了你。
可你也不必因?此不忿,须知你是再嫁的鳏寡之身,家中又无权无势,就?算做了我的嫡妻,那也是众矢之的。”
陆煜身为天潢贵胄,担着社稷大任,以他前半生的轨迹来看,压根就?未曾想?到过,此生会与个出生卑贱的寡妇勾缠上。
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在这押镖路上的短短三十余天中,他确实对她动心起念,亦沉浸于?二人的鱼水之欢中。
可终究还不至于头脑昏聩,在此大事?未成之际,动荡不安之时,乍然迎娶个寡妇为妻。
退一万步讲。
就?算他肯。
母妃也不会肯,那些幕僚党臣,军中重臣也不会肯。
天家皇族,一步登天,门阀阶层,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人会允许个无权无势,丧夫孤弱的寡妇,做他的王妃,登上今后的皇后宝座,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幕僚会倒戈,党臣会寒心,指不定都要转投去太子阵营,那他戎马半生,筹谋了几年的大计,岂不是全部都要因此功亏一篑?
男欢女?爱,事?小。
权势地位,为大。
“通房,已是最适宜你身份,且最稳妥的位置。”
通…房…
就?算徐温云早已预料到他不会娶她为妻,可也至少以为他也会纳她为妾,谁曾想?,竟是通房?
徐温云不由瞳孔微扩,面?上神情流露几分凄楚,心头涌上浓烈的苦涩。
其实扪心自问,在二人耳鬓厮磨之时,她脑中也曾闪现过些瞬念,想?着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与陆煜一道浪迹天涯,做对神仙眷侣。
可这通房两个字,将她心底余留的温情彻底湮灭。
这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有?些太大,使得她心中生出些不甘不忿来,她薄唇紧抿,望向男人的眸光满是嘲弄戏谑。
“……陆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
就?算我父亲落罪,可我好歹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可你这么个草莽憨夫,竟大言不惭让我给你做通房?”
陆煜知她虽面?上随和,可骨子里却是十足的骄傲,只担心她打心底里不能接受,所以甚至想?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抚慰。
“芸儿,通房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且你今后便会知道,身为我的女?人,名分并非最最紧要的,子嗣才是……我实乃…”
当今煜王这四个还?未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她扯着嗓子,红着眼?嘶喊着打断。
“名分都不紧要,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我若不和你成亲,仅让你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夫,莫非你能甘心情愿么?!”
通房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任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侧侍奉暖床工具罢了,在内宅中只比奴婢的地位高上一点,需日日看主母脸色,稍有?不慎就?会被发卖出去。他竟如此狠心,让她做通房?!
徐温云满眼?通红,清辉的月光顺着窗橼洒落,落在钗镮耳铛上,折射出些烁亮微光,夜风刮在她白色飘软的寝衣上,犹如充满怨念的鬼魅。
一滴硕大的泪珠,由眸框中滴落,顺着面?颊流下,徐温云抬手?迅速将泪痕抹去。
她拧着眉尖,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嘴角噙了抹冷笑望着他,眼?底尽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你家贫位卑,其堪配我?
饶是聘我为妻我都不愿,更遑论是通房?不过场露水情缘罢了,倒也难为你这般当真。”
房中响起女?人似是讥讽,又似是嘲弄的声?音,好似冷刃断裂,发出的刺耳铮铮之声?。
陆煜朝她走近的步子顿住,瞳孔震动,眼?睫慌乱颤了几下,一时间怔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贫位卑,岂堪配我!”
徐温云又厉声?重复了遍。
“你该不会如此天真,错认为我对你情根深种了吧?其实我不过就?当这是场露水情缘!
呵,还?通房呢?真以为我会放着自由自在的寡妇不当,被情爱冲头脑,去做你那劳什子通房么?凭你也配?”
铮然猖厉的话语声?,响彻在房屋上空传来阵阵回声?,好似把淬了毒的匕首,冷不丁被最信任的人,狠狠刺入胸膛之上,骤然心头巨痛,有?些喘不过气来。
露水情缘。
半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