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他明面上是绝不?敢忤逆父亲的。
可暗地?里却?写?下手中这?封书信,上头说明了煜王已经入京,且其他一些不?利于太子的异动,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让暗卫将其送去东宫。
这?些政事,原也是同个妇人说不?上的,可郑明存这?两?日,实在是在父子纲常与心中道义两?者之间反复动摇,心中也确实烦闷。
“太子与煜王,你更看好哪个?”
这?话?倒并?不?是什么忌讳。
街头巷尾,酒肆茶寮,早就人人谈论,争相发?表见解,郑明存忽就很好奇她是如何想的。
徐温云便猜到他是为?政事烦忧。
她虽身在内宅,隐约也能察觉到,如今两?党已在朝中争夺不?休,而荣国公府根深树大,只怕是早就受到波及,牵扯其中。
“……我选煜王。”
听到这?个与心中完全?截然?相反的答案,郑明存不?禁眼?周骤紧,冷声问?道,
“为?何?”
“妾身混迹在镖队中,入京路上歇脚纳凉时,也听了许多民间百姓的见解,其中支持煜王者众多,而提起太子则是怨声载道,所以由此可见,煜王甚得民心。”
“自古有句名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郑明存闻言不?禁反驳,
“可煜王得位,实乃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才是嫡系正统,皇帝亲传的继位人选。”
徐温云沉默半晌后,幽幽道了句,“……是啊,太子哪怕只是个平庸之辈,可凭着他出身高贵,乃皇后嫡子,又是皇上亲传,也合该继承大统的。
可为?何呢?他为?何还是如此有失民心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六个字。
自作孽,不?可活。
郑明存听出她话?中的潜台词,身形都被震得慌了慌,不?禁抬眸向她望去。
只见清晖的月光下,她披了件厚实的浅白色薄氅,襟边的细短的轻软绒毛,随着夜风摇曳着,明眸皓齿,双瞳剪水,眸光中透出些钟灵毓秀的灵气?,显得清慧近妖。
他的眸光盯落在她面庞上几瞬,终究并?未再说些什么,淡声吩咐道,
“……更深露重,你身怀有孕,且回去吧。”
待人走后,郑明存又在池边静站了许久,而后由袖中取出个火折来,打出火光后,将其凑到那份书信的边角处。
黑暗中泛起了阵红色火花,很快又消失殆尽,半空中飘出些黑色烬尘,打着旋儿落在幽深粼粼的池水之上。
三日后。
中秋。
原本是阖家团圆,花好月圆的日子,荣国公府却?透出些不?对劲儿。
徐温云听何宁说,以往每到中秋,阖府上下的妇人们都会团围在一起做月饼,和面,揉馅,压纹,蒸烤,做好之后分食给阖府的下人。
可今日却?什么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午膳,都是由小厨房做好,由奴仆们端送到各房中的。
郑明存自昨日下午出门,整夜都没有回来,虽说二人确是貌合神离,徐温云也算不?得容国公府真正的媳妇,可现在她腹中怀着孩子,在京城中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容国公府了。
她遣阿燕出门打探消息,两?个钟后,阿燕才轻手轻脚回来了,小脸吓得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不?仅是咱们容国公府,整条永安街都跟死寂了般。
门房方才悄摸和奴婢说,隔壁房御史突发?暴毙身亡,礼部具尚书不?知?所踪,御林卫总使由马上跌落……接连不?断出了好几桩蹊跷事情,家丁们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蹲守在府中的各处出入口?呢……”
徐温云听得心慌,只吩咐下去,让人守好院门,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
当夜。
圆月如盘,清辉的月光洒落大地?,将巍峨的皇宫,显得愈发?磅礴大气?。
金漆雕龙,琉璃作凤的宫殿中,半人高的宫灯随着夜风飘动摇曳着,宫娥们裙摆翩翩,捧奉上各种各样?的精致的佳肴美酒,轻置宫桌上。
中秋夜宴,天子与臣同乐。
病重在床,已口?不?能言的皇帝,也由太子做主,披着松散不?合身的龙袍,被推到了宴上的主座上。
太子一身明黄蟒袍,坐在右侧偏中的长?桌后,眼?见朝臣都到得差不?多,便开始发?难。
“煜王何在?
我朝素有中秋祭月之礼,天家子孙该齐聚一堂,对月祈福,一则祈祷父皇龙体康健,鼎盛春秋,二则祝祷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孤早就在一月之前,就给皇族子弟发?下宫贴,现下旁人都到了,怎得独煜王还未到?”
太子眸光骤紧,
“他如此不?遵不?敬,忤逆狂悖,可有将天家祖制放在心上,可有将父皇与孤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引得朝臣纷纷附和。
“煜王反骨桀骜,论罪当诛。”
“仗着有几分军功在身,虎符在手,煜王已不?听朝廷调令许久。”
“煜王心怀不?臣之心许久,陛下不?可纵容!”
“煜王如此行径,不?配做皇族子弟,臣等请谏,褫夺封号,削其兵权,将为?白身,派御林军去漠北将其押送回京!”
此言一出,席上群臣纷纷附和,太子自得之际,却?又瞧见素日里唯命是从的郑广松并?未符合,心中不?由生了几分迥异。
不?过眼?见一切都在朝预料中发?展,太子也并?未想太多,他立时站起身来,长?长?的袖摆一挥。
“诸君言之有理。
孤这?就代皇上下诏。”
此时远处宴席传来微弱的劝谏声,
“太子三思,削藩事关重大,须得皇上亲自定夺,您若立下此诏,便有越俎代庖,僭越皇权之嫌。”
太子嫌这?人有些不?知?趣儿,莫非看不?出来,他就是要趁机踩死煜王,让他永无翻身之地?么?
“皇上身患重疾,无法打理政事,孤代行其责,又有何不?可?若有一切罪责,孤今后一力承担便是,谁人若再敢置喙半句,杀无赦!
来人呐,去将玉玺取来。”
诏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由个宦官捧了上来,只需将玉玺盖在黄稠之上即可。
眼?见那印就要盖上,太子听得耳旁幽幽传来句让人胆寒的苍老之声。
“既是朕之天责,便不?需太子代劳了。”
太子闻言,俯下身盖印的身形顿然?一僵,惊惧由尾椎直冲天灵盖,瞳孔剧烈震动,不?敢置信般缓缓朝身侧望去。
只见原本虚弱不?堪,无法说话?的老皇帝,竟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缓缓朝他逼近。
太子懵得脑中空了半瞬,指尖的玉玺也哐当一声滑落在地?,好似将有塌天大祸般,喃喃道,
“……不?可能,岂会如此……”
“岂会什么?
朕岂会有力气?站起来,岂会还能张嘴说话?,岂会阻止你兄弟阋墙祸害朝政是么?”
老皇帝的话?语还带着病后的微弱,却?又掷地?有声,回荡在高阔的宫殿中,传入了每个朝臣的耳中。
有些不?知?内情者,看着眼?前这?父子对峙的一幕,不?禁惶惶然?问?道,“皇上这?是何出此言……”
老皇帝并?未回答,只抱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以为?,老眼?带泪,对太子痛心疾首道。
“你是朕心心念念盼来的嫡子,自小受朕亲自教养,十岁就被立为?太子,朕待你从来就比其他皇子亲厚些。
所以虽知?你天资不?佳,每每犯错,朕也总是宽宥,想着今后你就算不?能做个开疆扩土的帝王,可在其他臣子的拥立下,也总能做个守成君帝。”
“谁知?惯子如杀子。
你不?仅没有约束言行,好好思过,甚至还愈发?肆意妄为?,竟在朕的餐食中下毒,累得朕重病在床,口?不?能言……庆丙呐,你可知?朕得知?真相后,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痛心不?已,失望至极!”
太子面色发?白,已是抖若筛糠,又扭头向阶下的朝臣们望去,只见他们个个都掩面叹息,甚至都不?敢与他对上眼?神。
不?。
事已至此。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太子呼吸一窒,牙齿打着颤,冷汗湿透了后背,尖锐的嗓音几乎破音。
“……父皇这?是重疾未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来人,快将父皇扶下去。
御林卫何在,速速上前,未免今后传出流言蜚语,将厅中所有闻言者,一个不?留,统统灭口?!”
随着这?一句,厅中的官员们立即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全?部紧紧围在了一起,殿内的御林卫兵们,通通亮出尖刀,缓步朝他们欺近。
老皇帝眼?见太子竟如此冥顽不?灵,更是气?到身形一晃,只能扶着桌子才能站稳,松垮老态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与气?愤。
此等危急时刻,殿外忽响起阵兵器械斗的相撞之声,而后两?队身黑铠的兵士快步冲了进来,围护着朝臣们,兵刃一致对外,与御林卫拔刀相向。
个身形高阔,覆着银色铠甲的男人,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满脸煞气?地?踏入殿中。
随着他如风的脚步,红色战袍猎猎作响,银色泛光的甲面上,沾满了猩红的鲜血。
那是张非常具有攻击力的面庞,五官立体沉冷,气?质铮然?凛冽,一双眼?睛狭长?幽深,有种锐不?可挡,与生俱来的强势。
李秉稹收了正在滴血的长?剑,踏上石阶,朝老皇帝屈膝深跪了下去,声线沉澈。
“儿臣护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第四十三章
圆月高悬在夜空上, 月光轻柔恬静,洒满在了涛竹院内宽阔的横庭中,万物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寒蝉的鸣叫声?。
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徐温云斜斜倚在窗橼上,抬头赏月的同时,忽就有些想远在衡洲的家人,近来收到了回?信,弟妹两个已经?在入京路上, 想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又不知为何, 想到了陆煜。
其实很不该在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