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22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那时,虽查出祸根在你,我却无法怪你。虽不得以将你养到了避人的偏院,但吃喝用度,皆没有亏待过你,甚至为了弥补,让你过得比你的哥哥都要金贵许多。

  后来,你日渐长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你接出来。我花重金求来符水,遣人给你送去,你不肯喝,让你随身辟邪的玉珏,你也不肯戴,甚至纵蛇对给你送玉的仙师威吓驱赶。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有恨,怕是此生都不会同我如寻常母子那般亲近……”

  说到这里,崔姚声中隐有伤心之意。

  但卢梧枝的神色却是连连变都没变。

  这些话,这种语气,他已经听过了无数遍,麻木到连恶心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哀伤过后,崔姚心灰意冷般地叹了声:“对你,我已经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不要出门,不要离开你的院子,至少,不要与到我们一家再有接触。可那日,你明知你长嫂有孕,却还要故意到她的面前煞害于她。你可知从那以后、她为了保住腹中,受了多少煎苦?”

  崔姚声不高,语气也并不重,淡淡地,却问出了诛心之言:“卢梧枝,你究竟还要将我的一家祸害成何样才肯罢休?”

  卢梧枝沉默地,咬住了后牙。

  崔姚口中的那日,是一个月前,崔姚的父亲过寿,要接她回崔家小住几日,崔姚想着小崔氏有孕已满三月,便将同样出身清河崔氏的她也带上了路。

  听到这件事后,卢梧枝才在佘妈妈的传话下去了祖母屋中。

  可谁知小崔氏在途中身子不适,坐上马车后没不久便小腹坠坠,同时还吐得厉害,不得不在禀了崔姚后、半路独自带着下人折回来。

  她不想惊动人,悄悄回了府,但又想着没有告知祖母、怕显得没规矩,便又强撑着起身、去了老祖宗的院子,结果就这样迎面见到了正在院子里陪老祖宗饲弄花草的卢梧枝。

  回屋后,她下腹痛楚加重,忍到不得不叫人时,才发现已经见了红。

  这事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卢梧枝明知长嫂有孕却还要前去煞她。

  但三人成虎。

  因为他身上顶着的灾星的罪名,所以长房几人的一切不顺遂,便都是他的错。传来传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倒不重要了。

  “你祖母在病好些后,见你规矩全无,便怪我对你疏于管教。天地可鉴,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不得自在,不忍再对你多加约束。可不曾想,你行下的事,竟是一桩比一桩……”

  崔姚仿佛失望得有些说不下去。

  歇了片刻,她才继续道:“昨晚今日,看你长嫂遭受如此大罪,我便已在心中后悔以往对你的放纵,而今晚……”

  她停了一瞬,向他质问:“今晚,你去了何处?”

  接着,她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声音兀自重了起来:“佛门圣洁地,行那腌臜事。我们范阳卢氏的门风,竟叫你堕了个干净。”

  卢梧枝眯了眯眼睛:“我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崔姚并不同他多说,音调平平:“将东西拿给九郎君看。”

  “九郎君。”

  崔姚身旁的一名陪房妈妈应声走出,将手中物远远呈到卢梧枝面前。

  见到那颗曾被阿柿捏在手中的金孔雀珠,卢梧枝微微变了脸色。

  托着那颗孔雀珠的陪房妈妈接着向他说道:“夜半时,卢府有下人看到您背着个小娘子、衣冠不整从山腰走下,便沿着您的来路找了上去,竟见佛塔重锁被毁、塔门大敞,随后,就在里面发现了这颗东西。”

  而此时,溜出来的小郡主已经提着她向巡逻寺僧要来的灯笼,在这间院子外面兜了几圈了。

  她的形迹实在可疑,不久便有崔姚院中的仆役过来问她是谁。

  见小娘子立马支支吾吾、心虚到不行,那仆役便将她逮住、叫人进去通传。

  很快,紧闭的院门就在吱嘎声中被逐渐推开。

  小郡主斜斜向里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片卢梧枝跪着的背影。她眼睛一眨,拔腿便往里闯!

  而这冷不丁地一莽,竟让众人都没回过神,还真叫她蹿了进去!

  但随即,她就被门内一拥而上的仆役们缚住手臂、押到了询问外面为何如此吵闹的卢府主母面前。

第115章

  115

  早已到了丑时,屋中妇人梳着的高髻上却仍一丝不乱,层层裙衫不见褶皱半分。即便因对卢梧枝如对瘟鬼、与他遥遥隔着一面花罩不够、中间还又挡了碧色纱隔,还是可以远远窥见她正坐于螺钿榻上的文雅仪态。

  而直到阿柿被押到门前,那纱隔才被推开,露出了那团脸妇人的脸。

  这是自八年前离开卢府后,小郡主头一回再次亲眼见到这位卢家妇。

  崔姚是出身清河的崔氏女,自幼便容貌妍雅、喜爱诗文。

  但就是这她最拿得出手的两样,在世家的群花中也不过寻常。

  才貌平凡,性情又文静寡淡,这样一个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小娘子,即便出自望族,照理,也很难嫁给范阳卢氏未来的家主卢绿沉、成为卢氏的当家主母。

  这婚事能成,全在于卢绿沉当年家主继承人的位置已是岌岌可危。

  虽然他占了嫡长,但自出了襁褓便体弱多病,大些后更是汤药不断,文韬武略上不见半点才能不说,就连接人待物也不行,每次见到生人,说话都会磕巴许久。

  是以,宗族中多次有人动了要将主家家主之位定给这家第二子的念头,还是因为族中医师断言卢绿沉活不了多久,族老们才将这事暂且搁下,等着他咽气。

  这种事在世族间自然瞒不住,因此,原本与卢绿沉有着婚约的那名清和崔氏女便动了退亲的念头。两方相商,卢府的老夫人也不欲误了花朵般小娘子的人生,叹息着已然同意,可这时,在家中一直少言寡语的崔姚走了出来,称她愿意嫁过去。即便老夫人又同她详详细细地说了卢绿沉的情形,她也仍旧说愿意。

  于是,她便嫁到了卢家。

  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崔姚嫁进卢府后,卢绿沉不仅没有咽气,身体甚至还有了起色,不到两年,便与崔姚生下了康健的卢三郎。

  随后,一点一点,要换掉卢绿沉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消了个干净,他最终成为了家主。

  斗转星移,数年过去,卢府的许多权力又从卢绿沉过到了他的嫡长子卢三郎的手中。虽然卢三郎的资质也不过平平,但总还算看得过去,又没有旁的人能与他争,拿到家主之位,几乎板上钉钉。

  而这些,靠的都是崔姚。

  但小郡主却并不怕她。

  一只将针脚全都藏起来的绣花老虎,只能唬一唬不知她底细的人罢了。

  崔姚面前,阿柿奋力地扭动被人手缚住的双臂,凶得像只小獒犬。

  而这,便让崔姚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小娘子头上晃动不止的那片钗簪。

  她放在石绿与赭色相间的石榴卷草纹锦裙上的指尖轻轻抬起,吩咐她的陪房妈妈:“将她头上的那只银鎏金的花雀簪拔下来。”

  “你敢!”

  小娘子一听,当即抬起眼睛。

  被她的眼睛一扫,那陪房妈妈竟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崔姚。

  崔姚淡淡道:“拔。”

  陪房妈妈只得转过身,瞥眼避过小娘子的目光,抓住了那支簪子。

  但随后,她也没敢硬生生往外拔,而是小心地将簪子抽了出来,不仅没让小娘子出丑,反而使她的乌发更加如云松蓬。

  崔姚接过簪子,拿着那颗金孔雀珠与它簪首的断处合了合。

  严丝合缝。

  正出自它。

  她抬起头,看向那小娘子因不服不忿而高高扬着的颈,目光在上面一处新鲜的旖旎红痕上停了停。

  那时,小郡主在给陆云门缠着伤布,见他疼得睫羽微颤,她便自己一脸怕到不行、却还是抖着声音装出无畏般地扬起脖子:“陆小郎君要还是疼,就咬我吧。”

  少年看着小娘子,真的如她所说,贴过去张开了嘴。

  可当齿尖碰触到她娇嫩的肌肤、感受她止不住的战栗时,小郎君却还是没能咬下去,他只是温柔地用齿尖在她的颈侧磨了磨,随后便在上面一点点亲吻了起来。

  而随着小娘子脚尖在他胫侧难耐地刮蹭,他渐渐丢去了他的分寸,很快在她的雪颈碾出了几朵红梅,让小娘子缠绕着伤布的指尖都软得打了几次滑。

  而此刻,经过了一会儿,那朵梅开得愈发艳了。

  这让崔姚更加认定了。

  她肃面问道:“你是哪家哪户的小娘子,竟如此不知羞耻?”

  阿柿先是一副全然不知道她在问什么的茫然神色,随后,她皱起眉:“你们好不讲理。”

  小娘子声音娇娇徐徐,圆黑明亮的眼睛却丝毫不怯地直直望着崔姚。

  “我本来只是不放心卢梧枝,所以打听着走到这里,想在院子外面等他出来。我安安静静地等,什么都没做,你们的人却不由分说、上前就把我抓了。而你不仅不问缘由,还叫人抢了我的簪子,还骂我……”

  最后三个字,小娘子说得都酸了鼻子,像是委屈得不得了。

  崔姚却不为所动,也不再问了,只又向下人吩咐:“不必理了,将嘴堵住,拖出去打。”

  她平静地仿佛只是在说一只蚂蚁。

  “动静小些,佛门净地,不要惊扰了外面。”

  卢梧枝突然扬声:“母亲便不问一问她的出身来历?万一,她不是母亲能轻率责罚的人呢?”

  “听她言谈,毫无教养,眉眼步履间,尽是轻薄弄媚之态。”

  崔姚眼眸半阖。

  “这等专门养来诱坏郎君的小娘子,便是打死,又能如何。”

  卢梧枝定定又望了母亲一眼。

  随后,少年飒然站起,对着阿柿一笑:“毫无教养这种词,母亲以往都是专用来说我的,今日又用在了你身上,说明我们还是真是般配。”

  崔姚抬眸呵斥:“谁准你站起?”

  卢梧枝听罢,向着前方就迈出大步。

  脚未落地,崔姚身旁的侍婢便近乎落荒地齐齐向后退去。

  卢梧枝哧地就笑了。

  他向崔姚叉手,可神色中最后的一抹恭与敬也消散了。

  “我见母亲今晚突然对我关切、连我身边的小娘子都要代为管教,便以为母亲是决定要与我亲近了。但此时看来,倒似乎不然。“

  他傲然地盯着崔姚,嘴角讥诮弯起。

  “母亲和身边人既然还是避我如蛇蝎,想来,仍是不想让我去探望父亲兄长。既如此,母亲还是如往常一样、当我死了便是,以免让我会错意,再祸害了父兄。”

  “你不必威胁于我。若你老实待在自己院中,便是再胡作非为,我又何曾管过?且我怀胎十月、苦苦将你生下,仅凭这一点,你的事,我只要想管,便管得了。”

  崔姚声硬如铁:“你若真有骨气,便亲自将这血脉因缘斩了。我也不用你削骨还母,只要你自请宗祠除名,此后败坏的不再是卢府声誉,你的荒唐种种,便再与我无干。”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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