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姑娘
见李群青听后不语,她便又多讲了几句:“说起山佬,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出身南疆大山,身怀一门易容改声的秘术,能伪装成他人却不露半分破绽。靠这个手段,他行骗无数,江湖中追查抓捕他的人不计其数,却总被他逃掉。唯独一次,他闹了桩大事,惹得朝廷出动,听说差点就被抓住了。虽然最终,官府还是扑了空,但从那之后,山佬便杳无踪迹,再也没有现世了。”
“不过。”
她接着也承认:“这些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我自己从未同山佬打过交代,所以,以上是不是杜撰,我也说不准。”
“其他不好说,但他曾遭朝廷追捕这事倒是确凿。”
此时,知道更多的,反而是李国老了。
“几年前,山佬易容劫走了官府刚收上来的税银、用去救济灾民,期间不慎露了马脚。那时,官府参与追捕他人中便有我的一位故交,因此,对于此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见李群青抚着长髯开始卖关子,窦大娘笑着端起下人送来的枸杞茶,送到了他的面前:“快请喝茶润润口。”
饮了茶,李群青笑着将夫人拉到身旁,同她讲了那次追捕的始末。
最后,他沉吟道:“依我看,并非是他们的抓捕扑了空。多半,山佬是被人护下了。但当时出手的贵人到底是哪一位,如今已是不得而知。此刻这位山佬是死是活,也是十分难料。”
——
山佬自然没有死。
他可是被小郡主好吃好喝供着,养得原本白了的头发都补得生了黑。
最早,山佬在逃命中被小郡主的人救下后,得知对方是想要他身上的秘术,便糊弄人地给出过几个障眼法子。
譬如小郡主曾在金川县衙门停尸房中使的那招魂上身,就是他瞧不上、随意教出去的。
本以为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严刑拷打,谁知小郡主却给了他这个阶下囚极大的尊重,不仅吃穿用度都是上好,便是她亲自来,也总客客气气的,时常会说些让人愉悦到不行的奉承话,总是将他哄得险些就要眉开眼笑。
虽说山佬这次走到绝境是因为偷银赈灾,但他其实只是为了教训那个让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当官的罢了。
他本就是南疆出身,并不看重中原人的礼义仁信,又同他那姓冯的师弟不同、从未有过要大展宏图之愿,小郡主此时给他的富贵安逸就很合他的心意。
但他深知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所以仍是藏着掖着,从不肯轻易拿出真本事教人。
小郡主却也不着急。
无论山佬教给她什么,她都学得既用心又虔诚。且她实在聪明伶俐,许多话一点就通,比他游历世间时见过的大多人都机灵了不知多少,这便让山佬忍不住今日多教点、明日多教点,一不小心就将许多本领倾囊相授。
每每等小郡主走了以后,他都要懊恼得晚上在房里揪头发。
可过几日再见着小郡主,被她哄上两句,那嘴就又管不住,这才没几年,易容改声的秘术就漏得差不多了。
可小郡主便是再聪慧,她的身子仍旧是娇贵的。
被丝绵被子笼罩着,紧密、黑暗、闷热,一切的礼节、体面、秩序仿佛都不存在。
起初,小娘子还能边贴近看着小郎君的神色,边用指尖让他眼中的星河闪动得更加激烈。
可过了一会儿,她就酸了手腕,想要松开手指。
眼中已是情雾朦胧的少年却在一瞬间清了目光,那种随时都会被她丢开的塌陷感,让他眼角的红顿时晕荡开来。
他攥住她的臂膀。
“你答应过我的,会到我结束。”
是你要开始的,你就不能先松开手!
“那陆小郎君抓住我的手。”
小郡主的鬓发早就被汗沾湿了,钗环坠在颈边。
可她虽然累了,却也并不想停下来。
她还想要再多、再多地这样直截地感受一会儿这位清心正色小郎君被欲望裹挟时的模样。
他动情时散开着的瞳仁,可是漂亮得她怎么都看不够。
“你抓住我,我就松不了手。”
小郡主轻轻喘着,“如果我的手松开,那就全是陆小郎君的错。”
第118章
118
陆云门握住了她的手。
被厚重的绵被覆盖着,手指相贴的两人衣衫仍几乎是完好的,可其余的一切却早就已经潮如泥泞。
禁忌又混乱的气息,蓬勃又挣扎地弥漫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隐秘窄小的世界里,每一声喘动都在他们的耳中轰烈作响,覆盖过滚滚雷鸣。
许久许久,最后的那个时候,少年的眼睛已经全湿了,两颗黑晶玉般的瞳眸盈荡着失神的水雾,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漂亮。
比她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所有的东西都要好看。
他的身与魂都被她随意牵动,他的筋与骨在因她而战战绷紧,他那些被世人称赞的德行礼教、玉洁松贞、无欲清心,都在此时此刻付之一炬。
他握着她,弄脏了她的手,更加弄脏了他自己。
他已经溺进了她给他的欲望里,再也洗不净了。
说不清是得意还是饕足,小郡主笑着贴上少年跳动到仿佛快到炸开的心脏,亲掉了他眼角不自觉被激出来的泪。
而以此取乐后,尽兴的小郡主便终于愿意去安静地睡一会儿了。
她说着“困了”地将小郎君推开,自顾自爬上了卧榻,扯回了被子,随后就合上了眼,只留下还跪坐在那里、被她弄得狼藉一身的小郎君。
蜡烛早已燃尽了,雷声也停了,只剩下倾盆的大雨还在打着窗棂,灌进阵阵寒意。
眼角红痕还未消去的少年慢慢挺直脊骨,走出屋子,在携着针雨的细细冷风中一点点清理自己。
随后,他捧着铜盆回到屋中,半跪在阿柿侧躺着的榻前,用温热的帕子将她垂在榻边的双手轻轻地擦干净。
擦着擦着,少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他看着阿柿已经无知无觉的睡颜,没有给她拒绝的选择、无礼又卑劣地亲了上去。
他在攀登一座由谎言搭成、随时都会土崩轰倒的高耸尖山。
爬得越高,摔下来时,就会伤得越狠。
而现在,随着他不断地向上,山间的裂隙越来越大,土松石疏,碎裂声窸窣不止,落石滚滚不断,几乎只要再动一下,他脚下的山路就会尽数流塌,让他尸骨无存。
可山顶的那朵红花就长在那里。
那是他墨白世界里,唯一的、彩色的花。
——
小郡主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雨也渐渐歇了,虹销雨霁,满山寺都被天水洗得格外净明。
鸡鸣破晓后,谢大儒夫妇携弟子拜谢到了卢府的老夫人面前,这才让老夫人得知了昨夜的那些惊心动魄。
因此,在将客人送走以后,老夫人连忙叫人将卢梧枝唤来,看着他的伤,心疼了许久。
但同时,她也为卢梧枝仁勇的举动欣慰不已,可笑着笑着,却又潸然泪落。
“我原未想到,这两辈子孙中,最像他的竟是你……”
如今的卢梧枝,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曾经也为了救人而奋不顾身过的丈夫。
那是她平生见过的、最令她钦服向往、最宛若盖世英雄的郎君。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还是在刚生华发时就病倒、先她早早地去了。
那时,她一恸几绝,全靠小女儿的陪伴才撑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小女儿却也将她抛下,独留她一个心死意悲的老妇在世。
后来,她也病了,病得九死一生,没能死成,却也彻底倦了。
她不愿过问世事,终日淹在佛堂。
对府中的那些腌臜事,她总是装痴装聋。便是知道阿枝的处境有多艰难,她也最多就是带着他避一避。
她可以如风中残烛般地稍稍对他多些看护,可她却始终无心使出力气,去为他争个公道。
可今日,她却在谢大儒的提点声中,从阿枝的身上看到了肖似他祖父的影子,这要她如何能不悲、又如何能不喜?
这一感怀,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见她哭得心伤,在场的小辈和侍婢都欲上前恭劝,可她谁也不用,只紧紧执着孙儿的手。
过了片刻,她才在佘妈妈的侍奉下擦干了泪,同卢梧枝说道:“谢老此次来,除了道谢,还提到说,不久之后,他的书院便又要牵头办马球赛了,到时,范阳的年轻一辈都会热闹相聚。往年,他的弟子不知我的孙儿是这般人物,因而未曾给你发过帖子,”她笑看着卢梧枝,“今年,他们会早早就派人将帖子送来,邀你前去。”
诸如此类的聚宴,卢三郎都会出面。因要与兄长避开,卢梧枝自然要被牢牢关在家中,不能让他身上的污秽噩运,沾染到他兄长一星半点。
此前十数年一直如此,都到了如今,何必呢。
褐肤少年的眸中意兴阑珊:“祖母,我无意……”
“不,你得去。”
往日对此未发过一词的老夫人,却在此时定了主意。
“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不惧御马,甚至驾得颇好。松柏书院的马球赛办了也有几年了,范阳卢氏主家的人也不能总是只露面、不上马,倒叫人觉得我们家中没有英豪气。”
卢三郎资质平平,君子六艺,无一大通。
因不善马球、又不愿露怯丢脸,即便多有子弟盛邀,他也只是坐于席间,从不肯亲自下场。
老夫人的这两句话,将这事明晃晃揭了出来,直接堵了那些又要拿卢梧枝对三郎有妨害而不让他赴宴的人的嘴。
反正三郎去了也无用,那自然便该让有能的人去。
但听了这些,卢梧枝还是没有应下。
算算还有几日、倒也不急,老夫人便也不继续硬着催他。
“昨日进寺前,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此次安分地随我听完经、我就许你一桩事。既然你做到了,我便也该守信兑现才是。”
她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若是没有昨晚的许多事,卢梧枝此时张口,说的自然就是将阿柿要到身边。
但如今,他改了主意。
“常年听祖母夸陆表哥,我原不以为然,但昨日留意细看,的确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的不凡风采。”
卢梧枝说着,那对讨人喜欢的小虎牙就笑着露了出来。
“我想跟在他的身边,得他言传身教,多同他学学,但又怕表哥看到我烦,想求祖母帮我从中斡旋一二、说些好话。”
即便听到老夫人说出了那句令人惊心的卢梧枝肖似老家主、又听老夫人几乎明示般地点出了三郎的平庸,崔姚都只是秀雅地远远坐在一旁,孝敬聆听,只在不被人所察时微微紧了紧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