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48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知道她是在做给自己看。

  有外人在旁,应当守着礼节,但眼看她的鼻尖在凌冽的北风中很快冻红,他还是伸手把帽子为她戴上了。

  顿了顿,少年又抬起手,重新将她没有系好的大氅系带系了一遍。然后,他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脸上因得逞而露出的小酒凹。

  “原来有族中兄长爱护,竟能让人这般安心。”

  小郡主笑意盈盈,说得认真,“早知道云门兄长这样温和可亲,我一定许多年前就去长安见你。”

  看到这些,隋征的神情变了又变,几次想要说话,临开口时又止了声。

  可陆扶光却不懂得见好就收。

  她垂下手,在腕间金镯滑至掌骨时,无声地卸掉了镶在上面的一颗火珠。

  名贵的宝石闪着光落地,顷刻间骨噜着滚远。

  “我的珠子!”

  “我去捡!”

  小郡主刚一呼出声,隋征就追着珠子跑去。

  只能看出虚影的小郡主趁机踮起脚尖,毫无准头却又快极了地亲了一下小郎君的脸。

  少年怔了一瞬,指尖下意识地从被她亲过的地方划过。

  他垂眸看去,上面尽是胭脂的丽色。

  此时,那唇上的朱红半数都染到了他的脸上,被他指尖抹出的那道红痕仿若破颊斜红,艳得刺眼。

  这使得湛然冰玉的少年漂亮得更加不像话。

  可惜,这时的小郡主看不见。

  但是她马上就敏锐地发现,小郎君动了。

  即使被她引了祸,他所做的还是先走到她的面前,把轰向她的寒风全挡住了。

  小郡主突然就特别地想笑着抱他一下。

  所以,她便伸手抱了上去。

  又熟悉,又安心。

  陆扶光忍不住将脸往他的怀里埋了埋,鬓边几根赤红的珊瑚石簪子被挤向了她髻上的发冠,发出了轻微的相互碰响。

  陆云门知道,不远处的隋征已经捡到了火珠,若她转身,他们两人的依偎之态便会隐瞒不住,应当将陆扶光尽快推开才对。

  但几乎是下意识地,少年的手还是护到了她的腰后。

  她不想松手,他便不用她松开。

  轻易地将她抱起,陆云门带着她矮身避到了隋娘子视线的死角。

  这差不多是志洁行芳的小郎君头一回主动做这种鬼头鬼脑之事,可当感受到属于她的暖意开始渗进他的身体时,他仅有的那点不适应也消弭了。

  但就在这时,陆扶光却松开了方才抱他抱得紧紧的手,走向了朝她奔来的隋娘子,将皓白手腕抬起:“请隋娘子帮我将珠子放上吧。”

  这样近近看,郡主的手真如凝脂一般,莹莹无瑕。

  隋征伸出自己的手,看到上面覆着的细茧,忽然觉得慌神。

  这一慌,她的指尖便刮到了郡主的手。

  她顿时失了措,手指不稳,让珠子又掉了下去。

  她连忙弯腰将珠子捡起,抬头时又看了一眼望着这边的陆云门,狠狠地咬了咬唇。

  ——

  码头处,酡颜已静候多时。

  被她从母亲墓边直接“催请”来的章铎正摸着他勒在蹀躞下微微鼓着的小肚腩、冻得瑟瑟发抖,嘴里反覆念叨着“家中屋小、逼仄,迎不得贵客”。

  但一见到小郡主的眼睛,他那“医疯子”的毛病就犯了。

  这可是他以往从未见到的病症,看得他心痒难耐,相当地想要时时观察、好好研治一番!

  因此,当小郡主提及“我如今已然目盲,心中实在不安,可否住到您的府上,万一……也能得您最及时的医治”时,他顿时就把此前备好的托词全抛到了脑后,忙不迭地应下了“好”,还手脚并用地催着他们快上马车,早些开始诊治。

  “一会儿,我能跟云门兄长坐一辆马车吗?我们在船上的那局盲棋还没下完。”

  边向马车走着,小郡主边问着陆云门。

  她邀声朗朗,光明正大,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汝阳夫人的脚步因此慢了些。

  她转向扶着她的隋征:“不过一两日,他们竟处得这样好?”

  隋征笑道:“郡主和世子都是出身高贵的有才学之人,又是同族兄妹,以前不过是没能见到彼此,如今见了,自然相处得好。”

  看看汝阳夫人渐起思虑的神色,隋征轻声求道:“婢从未见过人下盲棋,能跟去、与他们坐同架马车吗?”

  “这自然好。”

  为她这话,汝阳夫人的面容松了松。

  “我此前便与你说,要你多和些同龄的郎君娘子相处,不要总困在我这年迈之人的面前。燕郡王世子最不看重家世门第,你很不必为此事自艾……”

  隋征默默聆训片刻后,走到了陆云门身旁的小郡主面前,心有忐忑地向她求了共坐马车的恩典。

  小郡主却是不见半分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还一脸欢喜地拉住了她的手:“我喜欢隋娘子身上的药香味,隋娘子愿意陪着我,再好不过了。我如今看不见,隋娘子就做我的眼睛,好不好?”

  隋娘子悄悄地眄了眼少年听到这话的反应,随后恭敬地说了“是”。

第139章

  139

  众人上了马车后,又赶了许久的路,天光透亮时,章铎的家终于近在咫尺。

  但越是靠近,众人心中便越觉得蹊跷。

  章铎回乡前毕竟是当太医令的,他所住的地方,不说是亭台楼阁,也该是高宅大院。

  可随着他们的赶路,四周的人烟愈发稀少,经过的房舍虽说还不到破败的地步,但也都十分小旧,就算望到尽头,也只有一片寒酸的野林。

  陆扶光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所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拉着隋征在提问。

  踩到河岸边的卵石,她要问:“我现在踩着的是石头吗?什么颜色?上面有花纹吗?”

  走到拉车的马面前,听到骏马闷闷的哼气声,她要隋征握着她的手、带她去摸马:“这是什么马?它的鬃毛好短啊。”

  等坐进了马车,她又要东摸西摸地问:“这马车厢里长什么样子?”

  马车行进后,有鸟落在了马车外,她也一定要弄明白:“外面是何种鸟在叫?是雌鸟还是雄鸟?有多大?”

  可隋征时常跟不上她跳动的思绪,天又暗着、看不清晰,最后多数的回答都是陆云门替她说出的。

  就连她能让郡主摸到骏马的鬃毛,都是陆云门拉住马绳的功劳。

  她觉得,比起她,做了郡主眼睛的,更像是陆云门……

  而对陆扶光而言,到了这会儿,她连因为眼睛剧痛而产生的不愉快也没有了。因为看不到,原本已经有些无趣的世界反而突然变得新奇了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能如此自在,还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对她有求必应、绝不会让她出现危险、还能耐心答得出她所有问题的陆云门在。

  如果不是知道会有他在,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行这险招。

  而他的予取予求也实在助长了小郡主使唤人的气焰。

  所以,此时,她竟在下马车后仗着自己眼盲,众目睽睽下徒手抓住了小郎君的袖子:“我们是到章太医令的宅子了吗?这外面是什么样子?什么墙?什么瓦?进门的槛子有多高?”

  可这次,少年却没有立即回答。

  并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因为——

  他们的确到了章太医令的宅子前。

  墙与瓦也是最寻常的泥墙和泥瓦。

  可是,墙上糟糟乱乱地贴着许多血淋淋的朱色符纸,就连大门上,都有贴过朱符、后被撕去的浆糊残留。

  而那些符上用牲畜腥血所画的咒,以少年已有的学识中来看,全部无根无据,不知出自谁手。

  章铎对此倒习惯了般地视而不见了。

  他走到大门前,有轻有重地在门板上扣了扣。

  里面,一个满身草药味、穿着件厚重斗篷的药童很快跑了过来,拿下门闩,将门打开。

  见到章铎后,他马上小声道:“夫人等了您许久,很不高兴。”

  一直愣神般琢磨着小郡主眼疾的章铎登时“哎呀”了一声,仿佛终于回了魂,又是搓手,又是挠肚子,那脚尖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往门里面伸。

  最后,他回身同小郡主一行人躬身告罪,说了“稍候”,让他们先自行进到院中等等,然后自己唤着妻子的名字“阿细”、慢吞吞朝着那间亮着烛的正屋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四方院。

  从大门进,穿过小院,正对的就是夫妻二人的屋子。

  因此,当章铎敲开屋门走进去后,两人在烛灯下剪纸小人般的影子便全映在了院中人的眼里。

  隋征看着那两道影子,心想自己曾经听到的、章铎的妻子是岭南人的传闻果真不假,那影子面小骨细,在已经略浮出些大腹便便之态的章铎身边,都显得伶仃了。

  但下一刻,那伶仃的影子就站得气势十足:“怎么才回来?……被人急着叫走了?到底有多急,这可还是夜里!夜里你的眼睛能看清什么!这离你走夜路掉进水沟才过了多久?都说了夜里出门一定要让我陪你去、我陪你去!说了那么多遍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安危上上心!”

  说着,她气不过,抬手就在章铎的肚子上锤了一拳,力气倒没多大,章铎摸了摸肚皮,也没见觉得疼,似乎两人如此打闹惯了。

  “……怕我睡着了?“

  听到丈夫的低声解释,阿细仍不解气,“别说我一直等着你、彻夜都没睡,就算我真睡了,你也得把我喊醒!”

  章铎:“哎呀……哈哈……这要我怎么忍心………”

  结果毫不意外又被锤了一拳。

  这一切,陆扶光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那几句模糊的对话。

  所以,她听得格外认真。

  数日之前,她还并不太了解章铎。

上一篇:敢向皇帝骗个娃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