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54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你听说过……

  不、不问……

  不,我想知道……

  不行……

  双头人!”

  像是矛盾到了极点、不停换着念头,那时高时低的声音不断地响着,最后定在了一个陡然拔高了调子的词上。

  随后,那声音不再改变主意,而是坚定地问道:“你听说过双头人吗?

  “自然是听说过的。光是正史的《五行志》中便提到过许多次,比如‘长安女子有生儿,两头异颈面相乡,四臂共匈俱前乡1’,还有‘洛阳男子刘仓居上西门外,妻生男,两头共身2’……”

  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小郡主便只顾着说,像极了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想听……”

  那声音打断她后,顿了顿,马上又道:“我在医书中看过此疾,上面记载了一例……有一双头人,身体病重,快要到了只有分开才可能久活的地步,但那书旧残缺,我没能看到结局,你有什么猜测?”

  陆扶光慢慢吸着随风漫过来的花香,小尖牙发痒般地磨着,语气却仍是柔和不变:”虽都称作双头人,可有头面相连、手足各分3的,也有仅胸相连、余各异体4的,情形不同,保命的法子自然也不同。“

  待听了对面声音的详说后,她做出了沉思的样子,过了许久,才以万般谨慎地口吻说道:“以我有限的见识,此事风险万千,十成有九成九是救不活的。仅有一个法子还算值得一试,那便是做出取舍。双头同体的两个人,舍掉一个,只管救另一个,那这双头人中有一个人便或许能活。”

  “人呢?”

  许久没再听到声音,小郡主正要再问,院门却被推开了。

  紧接着,便响起了酡颜慌起来的声音:“郡主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怎么摔成了这样?”

  当晚,陆云门仍旧为了避嫌,没有留在章铎家陪着陆扶光。

  对此,酡颜是愁肠百结。

  昨夜为了避嫌,燕郡王世子便没有留在章太医令家中陪着郡主,而准备好去章大郎家的一应事宜对郡主来说又太过轻易,因此在花了没多久时间便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后,郡主很快就感到了然无趣。

  她为郡主念了些东都送过来的信,郡主却听得愈发恹恹。靠着喝药勉强有了睡意,但刚混混沌沌地浅眠至半夜,郡主的眼睛又遽然疼了起来,吃了药也没多少好转,最终将这一晚毁了个彻底。

  她为了给郡主解闷,也是想了诸多法子,最后才终于哄得她愿意敷衍地做做香粉。

  但却也没有多少用处。

  即便挑拣出了晒得最好的细粟米,亲自闻着选好了最合她心意的胭脂和香料,又将香粉轻擦上了身,斜卧在榻上时,薄纱的小衫半隐半现着小娘子淡蔷薇色的双肩,后颈下绣着的那只蛱蝶仿佛真的停在了花间,可无论是谁,只要走进了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位貌美至极的小贵人,神色中满是无边的厌倦,还有因此而逐渐生出的、阴冷的怏怏不悦。

  直到天亮后燕郡王世子前来,带着她前往了章家大宅,郡主才总算弯起了嘴角。

  但今夜却不同,郡主似乎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有趣事,连听她念着比昨晚更加无味的邸报,都始终扬着唇角。

  酡颜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喘气都觉得畅快了许多。

  她觉得,明日定会是个好天。

  而的的确确,第二日辰时刚至就艳阳高照,不再有昨日清晨的半分阴霾了。

  而随着这日出而天霏开,这附近也传出了一桩奇事。

  据说,从数日前起,富商章家大郎便连着几日、夜夜梦到母亲了。起初,他听不清也看不明,便只当是自己思念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可逐渐地,那些相似的梦变得清晰起来,梦中母亲哀声不断又神情急切,似是在痛苦地同他说着要紧事。

  昨日,意识到母亲可能正在受苦,章大郎不敢耽误地去了崖边寺,在寺中跪拜祈求,不肯离去。

  在寺中浴着佛香睡过去的章大郎,今早一觉醒来就泪水涟涟,在一众信徒的惊呼声中冲出寺门,快马加鞭奔至母亲墓前,见那墓边青草被一大窝兔子践踏啃食,他急忙扑上去挥臂驱逐兔群,可那些兔子仿佛不惧人般,不仅不跑,还有一只纵身跃起,死死咬了章大郎一口!

  他顿时痛哭起来,一脸悔恨地叫人快将二郎请回来。

  章铎刚刚赶去,就被章大郎拉到母亲墓前上香叩拜,不过须臾,突然一只疾鹰俯冲而下,将那咬人的兔子叼颈带走!眼见此景,章大郎又是大哭不已,哭后便说出了一件事。

  他说,章母虽然生前常年积德行善,但却也有过一桩杀孽。

  她曾因春日鸟叫扰人,便亲手上梯毁了梁上鸟窝,可不料那鸟窝竟是满的,鸟窝中几颗快要成熟的鸟蛋因她摔得粉碎,而里面刚刚破壳、还不会飞的四只雏鸟也全断了脖子。随后,雌、雄鸟飞来啄她,家中仆人为了护她,便将那两只鸟也给扑杀了。

  因果报应,在她死后,那窝鸟儿便尽数托生为兔,日日啃食糟蹋她的墓前草,在她的墓上撒尿屙屎,让她死后不得体面。

  但上苍念在章大郎为人孝诚,便时常在他前来拜祭时派下乌鸦,鸦鸟在墓旁徘徊,恶兔便不敢妄动。

  而章铎行医救人,乃是有大德之人,上苍故因此收回乌鸦,遣了疾鹰,若群兔欲在章铎祭拜时作乱,神鹰便会降世,将刁兔杀灭。

  可因世人误解,章家不准章铎靠近母亲坟茔,逼得他只能在远处植松,如此,疾鹰不再出现,还未被除尽的恶兔们复又猖獗起来,日日将章母之墓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些,都是小郡主在和汝阳夫人一起坐在小院中喝药时听陆云门说的。

  因为章家临时出了这种事,章铎自然是不在这小院子里的。

  好在他出门前就已经将两个病人的药都煎好了,就预备等药放凉些再给她们喝,是以汝阳夫人也没算白白早来。

  见这风暖,日头也好,阿细夫人便在抱着獭出去抓鱼前,从屋中拿出了一大捆干净的芦席,将它挤挨着成群的花盆、铺开在了院子中间,叫病患们都坐在外面、多晒晒太阳。

  这才有了这会儿一群人聚在小院中听小郎君讲故事的情景。

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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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陆云门说完了今日事。

  见汝阳夫人不解此事前因,他便又从头将章太医令原来是如何被冠上了不孝传闻、章大郎的为人以及崖边寺的蹊跷全三言两语地明畅道完,辞简又意赅。

  等少年说到最后,小郡主脚边的茅膏菜也才刚刚将捕到的小虫收拢起来。

  汝阳夫人是何等心如明镜之人,只听上片刻,便笃定此事与这小郎君有关了。

  她也不点破,只向少年问道:“前几日是不孝子,今日却承了‘大德’名,世子可是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何事?”

  “世子虽然知道,但也许并不如我知道得多。”

  小郡主捧着脸大的药碗转了转身,未喝完的药汤在瓷白的碗心轻轻晃动,留下浅褐色的弯痕。

  “夫人莫怪,此事全是我的主意,是我在追问章太医令后,觉得这事情里处处透着可疑,实在想要弄个明白,但因看不见,怕其间出了差池,便请了世子帮我,一同去试了试那章大郎。”

  随后,解释的事情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想,我若直接说明了身份,以此帮章太医令回了章家大宅,那便是以权势压人,对章太医令的名声没有半分好处,事情也会就此不了了之。倒不如试上一试。要是真相果真如我所想,那便不需要由我们一桩一桩地去想办法帮章太医令解困,连他是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也不必弄得太清,就让章大郎和他所求的神僧苦恼去,我们什么都不用再做,只管等着就是。”

  小贵人颊边酒凹圆圆,声音不徐不疾,仪态静淑,但说出的话里却时不时地透出了这种年纪的小娘子难以藏住的好胜心与精怪古灵,“您看,果然,今日便成了。“

  小郡主将一切说得顺理成章,但听在汝阳夫人耳中,却多有不通之处:“那崖边寺如若真如你们所说,只用了不过数月,就将在此地的势力威望发展到连河东陆氏都要将佛骨送去的地步,那寺中拿主意的人便不会是泛泛之辈,对曾发现他们在饭中下药的章铎,即便不赶尽杀绝,也当极力诋毁、将他按死在污名之中。怎么会只为了章大郎的那点儿香火银钱,就替章铎正了名?”

  若涉及这事的只有扶光郡主,那汝阳夫人是决计不会说这些话的。

  以赤璋长公主如今在圣人心中的地位,这位小郡主只要不发癫了想要谋逆,其余的,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她都能全身而退。

  至少在圣上活着时,一定如此。

  所以无论这位郡主想要做什么,只要没有对圣上不利,她都会如一个闭目塞听的老媪,任她高兴行事。

  但偏偏燕郡王世子搅合在了这件事里。

  所以汝阳夫人才多提点了这几句:“莫不是他们知道了郡主的身份,想以此服软示弱,息事宁人?”

  随着汝阳夫人的话,小郡主轻轻摩挲在白瓷碗底卷草纹上的指尖逐渐停了下来。

  “汝阳夫人说得的确有理。”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慢慢地、垂首蹙起了眉心朱红的双鱼花钿,语气也有些低闷,不复刚才那般带着笑了。

  “是我将事情想得简单,疏忽了许多……只是我不明白,从章大郎前去崖边寺、到他哭着跑去章母坟前,前后不到一日光景,他们为何能得知我的身份?我在永济州时,便请各位瞒住我前往河东看病一事,同行的人,我都是信得过的,实在想不出能是从谁处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没有与汝阳夫人想到一处……”

  郡主不悦了。

  汝阳夫人在心中想道。

  这位小贵人生于锦簇花团,只怕周围人对她从来都是百般奉承、阿谀顺意,鲜少有需要她认错的时候。如今她正为计谋得逞而得意,却被她这老媪泼了冷水,虽教养得当、忍住了脾气,却也果然会不自禁地沉着语气要辩驳几句。

  到底是玉叶金枝,该对待得更慎重些才是。

  不过好在郡主进而也想到了自己身份泄露的可能,此后若有提防,便不枉她多的这几句嘴了。

  “但无论如何,崖边寺都久留不得。”小郡主又出了声。

  她的不悦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说起了正经事:“他们能轻易地将一个人变成人人唾骂的不孝之辈,也能轻易地在转过天来就使他有了大德,这根本就是将百姓随意地捏在手心愚弄。汝阳夫人,我们绝不能放任这群人在大梁猖狂!”

  汝阳夫人独善其身多年,方才提点的那几句已算是多话了。因而此时,任小郡主说得再有理,她心中也没有半分起伏,只道:“全凭郡主做主。“

  小郡主似乎没有听出汝阳夫人不想掺和此事,整个身子都朝着她靠近了些:“我想用章太医令妻家侄女的身份,亲自去一趟崖边寺,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我是谁,都没关系。等我回来,再见到汝阳夫人时,就把我的见闻都说与您听。我年纪浅,经事少,若是有做得不妥当、不周全的地方,请您多教一教我。”

  “实不敢当。”

  汝阳夫人握着拐杖欠了欠身,却是打定主意,之后便托词年老神衰,不再对此事多说一句话。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小郡主晃动着腕间的金铃起了身,“还请世子同我一道。我们一同露面去了章家大宅,去崖边寺也当一起才是。”

  ——

  陆扶光知道汝阳夫人想要置身事外,说不定很快就会说出“精神不济、已经睡了”这样的话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不允许。

  她可是有一个人质呢。

  这样想着,马车上的小郡主脱下了身上的帔子,抬手将它圈绕到陆云门颈上,轻轻地一点点勒紧。

  正要给她编花镯的少年微微仰头,垂眸望着小郡主,由着她胡来:“做什么?“

  “抓人质。”

  她说着,又往前靠了靠,几乎贴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将手中带刺的花枝往怀中拢了拢,怕它伤到陆扶光。

  小郡主看不到,便觉得他是在躲了。

  她握住帔子两端,让少年将首低下:“陆小郎君,你现在可不是大梁的燕郡王世子,而是我的贴身随侍。你知道小娘子的贴身随侍都要做什么吗?”

  她鬓边翠绿的宝石花钿在他的眼前划过,随后,雪肤花容的娇贵小娘子就坐到了他的膝上,长而重的锦裙盖住了他的手,还有他手中的数只花。

  “陆小郎君不知道的话,我可以一样一样教你。比如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马车上时,做随侍的小郎君应该做的,就是让小娘子开心的事啊。”

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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