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182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看着她,说:“我会为你将墨与针备好、送到你的手中。每一针应当刺在何处,我也能说与你听。”

  这些字句平淡,但若细想起此事,小郎君说的便几近艳情了。

  可说出这些话的少年,声与色还是定如清正水,反而是听着的小贵人直起了身。

  她小兽般尖尖的牙齿又同下牙磨了起来,但却不是因为不悦。

  今日她说了许多谎话,但想要将那幅点青刺完,却的确是她在陆云门策马接住她落下的那朵牡丹花时、猛然裹住她心脏的声音。

  不想再等了。

  今天就要在他身上完整地刺上她的花押。

  她要马上就看到那头等同于“陆扶光”三个字的赤红麒麟“烙”进他的肌与肉,她要好好地在这件独属于她的东西上写上她的名字——

  但在意识到她的眼睛又撑不住了时,她便果断熄了这个心思。

  看不到他的脸,辨不清他的反应,此事顿时就失了很多趣意,想一想都觉得兴致缺缺。

  可是,如果照他刚刚所说的做……

  正因为眼睛看不到,这件事反而变得更有趣了。

  因为,最近,也许是太频繁地察觉出了她对眼睛不能视物的不耐烦,陆云门为了方便她听清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每回专门来见她时,他总会随身戴些会发出声响的饰物。

  他的腰间、颈上,踝,腕,甚至指节,都戴过。

  可由于陆云门只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戴,陆扶光至今也不知道他戴着那些东西时的样子。

  不过,她对此正觉得新鲜,所以也没说过想看,只是吩咐下人快马加鞭去她府里那间装满了奇珍异宝的金屋里取来了一对陶铃。

  那是件千年前祭祀用的古物,铃体上阴刻了整圈的兽面纹,阴邪又冷峻,传至今日,晃动时铃仍有声响且如击凌敲冰,每次听到,都很容易让她想起范阳的隆冬。

  她叫人用长长的细链将它们坠住,做成了一对耳饰,另一端正好可以扣在人的耳廓骨上。

  本来是想等过阵子她的眼睛无恙后,让小郎君戴着它、俯到她的身下陪她玩的。

  但如果此刻让他戴上,一会儿点青时,它们便会随着他脖颈的轻仰而动起来……

  尖牙擦过舌侧,微微的疼。

  小郡主侧了侧耳朵,忽然将头扭向一方,似乎是刚刚才意识到、又似乎是对这人的没有眼色而感到太过不可思议,她的脸正对着章铎,启唇问道:“太医令,竟然还在屋子里吗?”

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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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铎还在想着郡主之前的话,忽被提及,他下意识疑问地“啊”了一声,接着便回过神地马上收拾东西要走。

  但在脚刚要抬起时,他又琢磨出了不对劲:“郡主眼疾正值治疗关头,可不能胡乱行事,动情动怒皆为大忌……”

  又是这句话。

  惯爱由着性子的小郡主才不想理睬。

  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身边的陆云门向着章铎抬起了头。

  他肯定将章铎的话听了进去、又要遵什么医嘱了。

  陆扶光立马就要不高兴。

  但忽然间,她想起了他之前在看到她故意弄伤自己时眼中的痛楚。

  顿了顿,小贵人最终还是压住了脾气。

  而章铎那边还未劝完:“郡主……”

  “郡主。”

  这时,酡颜的声音也在屋外响起,正与章铎的那句“郡主”交叠在了一起。

  “什么事?”

  陆扶光问的是酡颜。

  她正治着眼疾,若不是有了要紧事,酡颜不会在此时相扰。

  “是您进屋前让我去留意的事。”

  酡颜答,“方才定下了,说是马上备晚膳。”

  小郡主不做声了。

  可面上怫然昭著,比她发现今日不能听到那对陶铃在陆云门身上作响还要不悦许多倍。

  “我知道了。”

  陆扶光告诉酡颜,“派人去太孙妃那儿,说我今日同她相处得实在投缘,回来后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想与她说,若她有空,现在就请赏光过来。”

  “是。”酡颜领命后,站在屋外未动。

  小郡主的话果然还没说完。

  “就定在棋屋吧。”

  她边说边起身,“自上次在那里玩过后,我也有一阵子没有再去了。”

  见她要走,章铎连忙道:“郡主,施针还未……”

  “离下一次施针不是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吗?我在那之前便会回来了。而且,我既不会动情、也不会动怒。”

  虽然是回着章铎的话,但她的头分明在向着陆云门仰起。

  说完后,她抬起她戴着牡丹鲜花镯子的手,将小郎君朝着章铎那边推去。

  “正好趁着这会儿我不在,还有什么禁忌的,您都交代给这位小郎君,说给他听、比说给我听有用,”她对章铎道,“他可比我听您的话。”

  ——

  在得小郡主相邀前,陆品月正吩咐着下人,要她们备好吃食,等陆云门回来后、就叫他去她那里用晚膳。

  这事儿她从未做过,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位原本于她毫无用处的胞弟可是与扶光郡主过从甚密了。眼下,她可是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

  但既然陆扶光想要见她、还迫不及待地说现在就想见,那她自然要先应了这位小贵人的约。

  想着那儿多半也是设宴游园,陆品月还有意妆扮了一番。她本就生得貌美,这会儿便更若一朵香培玉琢的芙蕖了。

  可刚群仆簇拥地赶到,她就见陆扶光身边那个似乎名为“酡颜”的贴身侍婢提着灯笼向她迎近行礼,要引她单独到棋屋去。

  那位下柯烂棋的小郡主,这会儿竟要同她弈棋吗?

  陆品月眼睛望着灯笼罩子上辨不出故事的水墨连环画,眼底却尽是对陆扶光的暗笑。

  她开蒙前便随着家中的棋士学弈,《千字文》还未读通,打过谱的书就已经高过了她的头。从长安到东都,能在棋盘上胜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而陆扶光在弈棋上的能耐有几斤几两,她也再清楚不过了。数年前,她便在陆扶光被宫中的棋博士教导棋艺时旁观过几回,此后也曾在宴上与陆扶光有过一遭手谈。

  那次,为了不让陆扶光输后难看,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周章才将棋下成了平局。

  没想到她演得太真,倒叫小郡主真以为她们两人棋力相当,还想要再与她下……

  但今日,陆品月却不欲再做什么平局。

  她想,既然是陆扶光有心要同她亲近、想必就算输了也不会同她翻脸,那她便该好好地赢上一场、叫小郡主钦佩于她的才能、此后有意无意替她扬名才是。

  虽然不公平极了,但这位小贵人在女皇面前的一句“太孙妃擅弈”,为她带来的名声便远顶得过她亲手赢下百千盘棋局了。

  抱着这般踌躇满志,陆品月踏进了已香气盈盈的棋屋。

  陆扶光就盘坐在屋正中的榻上,额间花钿鲜红、颊侧斜红正艳,看着像是刚梳妆过。

  可她红绳系起的双髻垂挂在面颊两侧,髻上除了两朵不算值钱的翡翠宝钿外再无他物。穿着的蜜合色圆领小袖长衣上,素得只有几朵宝相花,宽松得罩在身上,腰间也只系着寻常佩囊。

  便是稍有点钱产的商户家小娘子,都会打扮得比她还要华丽些。

  陆品月一下儿便觉得被冒犯了——主人家如此穿戴待客,那便是对来客极不重视了。

  她就算病到几乎无法下榻,旁人来探病时,她也从来都是衣饰规整。对来的人越是重视,她的穿戴便会越是精心……

  但这不满刚在心中掠过,就被陆扶光的一声欢快的“品月阿姊!”打散了。

  这一声,几乎将她此前所有的念头都确凿了。

  如果不是为了陆云门,赤璋长公主府的郡主,哪里会私下将她称呼成“阿姊”呢。

  “品月阿姊!”

  等她走到榻边,小贵人又开始唤她。

  “您来得太好了,我正自己与自己下棋下得无趣,盼着有谁能来陪我解闷儿呢!”

  陆品月也正盼着要同陆扶光对弈一局。

  可是……

  陆品月看着眼前。

  没有棋盘,没有棋奁。

  陆扶光身边的几上,只摆着一只燃着蜡的高烛台和一个双鸳纹海棠形的银盘,银盘里不满地放着两三颗饱圆的柿子,在烛下染得血红。

  除了这个,便只有在她膝上躺着的那只黑猫了。因它正缩成团在舔爪子,蜷得太厉害,一时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

  小郡主却像是真的嫌闷坏了,在催着陆品月坐到对面后,马上愈发兴致昂扬地又出了声:“淡曙,将原来的棋都撤了,重新座子。我要与品月阿姊好好下一局!”

  循着陆扶光吩咐的方向,陆品月扭过头。

  这时她才发现,因这屋子里的烛燃得太少,她进屋便只瞧见了亮堂处的陆扶光,没有留意屋子角落还有放着的旧棋盘和一名跪坐于棋盘前的侍女。

  不过,就算留意到了,那侍女也属实不起眼,一吸一呼俱不闻声,无端地就引得人不舒服。

  “阿姊,这局便由我先手。”

  陆品月还没回头,小郡主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口便道:“淡曙,去三三。”

  盲棋?

  陆品月极快地又看向了那名跪坐在棋盘前的侍婢。虽然看不清棋盘,却能看到她正拿起白子、无声地将其落上棋盘。

  是盲棋。

  没错。

  陆扶光要跟她下的是盲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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