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姑娘
“可教我好找!县令有请,二位快快到县衙去吧!”
衙役扶着膝盖换了口气。
“柳娘子已经醒了,此时正在县衙。她听说是阿柿小娘子救了她,便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不见到她人,她什么都不肯再说……”
说着,他的目光被阿柿手里举高的大肥猫吸引了。
“咦?这不是汪县令养的那只大肥猫吗?”
衙役惊奇道:“汪县令逝后,这猫就跑不见了踪影,我还以为再见不着它了呢。”
陆云门:“你肯定这是汪县令养的猫?”
“肯定。您看这儿。”
衙役隔空指了指大肥猫额前秃掉的那一道疤。
“它自从被汪县令养了以后,便把县衙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但凡见到有野猫跳进县衙,就会冲上去把它的脑袋打破,这就是它有一次以一敌四、把那一家子野猫全打得屁滚尿流时受的伤。”
他津津乐道:“有了它,县衙再也没有遭到老鼠蚊虫的侵扰。汪县令常夸它善解人意,把它当女儿养呢!”
陆云门:“它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阿瓷?还是阿池?”
衙役挠挠帕头。
“我也只听汪县令喊过几次,那字听着怪怪的,我也不确定是哪个。”
陆云门明白了。
汪苍水出身南方的夷州。
那里虽然也是大梁的土地,但却有一套自己的本地话,鲜有外人能够听懂。
而那里的“柿”字,便是近“瓷”类“池”的读音。
从一开始,他要找的就不应该是“阿柿”。
第24章
24
陆云门没有同时把他和衙役的对话译给阿柿,阿柿便乖乖地不打扰他。
神色好奇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后,她就自己玩了起来,开始摸起了手里面的大肥猫。
别看它额头带疤又凶神恶煞,像是个满脸横肉的拦路土匪,它的毛可是又细又软,好摸得不得了。
大肥猫一开始还奋起反抗,但在凶气滔天地对着空气张牙舞爪了半天以后,它还是觉得累了,最后只能板着一张强忍屈辱的脸,用嗓子低吼着“乌鲁乌鲁”,表示自己的不满。
阿柿见状,想了想,弯腰把大肥猫放到了地上。
大肥猫爪子一落地便又想跑。
阿柿咻地把藏在布袋子里的另一根小鱼干掏了出来。
嗅到了小鱼干的味道,大肥猫脚步一顿,猛然一个跳转,呲着牙跃到了阿柿的跟前想要抢食。
但阿柿早就把小鱼干举高了。
“你抢到了就给你吃!”
翘着双螺髻的小娘子举着小鱼干,相当认真地跟大肥猫保证。
大肥猫盯着小鱼干,思量片刻,后腿蹬地,利爪亮出,飞跃扑高,发起猛攻!
阿柿稍一抬手,大肥猫扑空!
大肥猫轻盈落地,扭头甩尾又扑,阿柿再度抬手,大肥猫又一次掏了个空!
不管怎么看,这个场景完全就是阿柿拿着小鱼干在逗大肥猫玩。
但大肥猫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它越挫越勇,追着阿柿满草地跑,不停地朝着小鱼干扑腾,结果最后把自己给累趴了。
见它气得瘫在地上开始咬草,阿柿蹲了过去,把小鱼干送到了它的嘴边。
等它抖着胡须大口嚼起来后,她又试着将它抱了起来。这一次,它只是用前爪搔了搔脸,随后便像融化了一半的油膏般软哒哒地趴在了阿柿怀里,虽然鼻子仍旧哼哧哼哧地不服气,却完全没有要再攻击她的意思了。
陆云门目睹了全程。
他发现,她总是拥有着能获得小动物喜欢的本领。
“陆小郎君……”
正在这时,阿柿也扭头看向了陆云门。
见二人对视,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你‘又’在看我呀?”
因为刚才跟大肥猫的闹腾,小娘子的脸红扑扑的,有朝气得不得了,乌黑水润的眸子睁得圆盈盈,跟怀里那只眯斜着眼睛、满脸都是不爽的土匪大肥猫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气质。
她乐兮兮地跑到陆云门面前,献宝般地举起大肥猫:“你要抱抱它吗?它可乖了。”
大肥猫感觉到自己要被送出去,立马对着陆云门呲起了牙,就算对上凶态毕露的白鹞也毫不示弱!
压住肩上被激出斗性的白鹞,少年笑了笑:“不,它好像更喜欢你。”
随后,他将衙役方才的话转述给了阿柿:“我们现在得去趟县衙。”
——
阿柿一路将大肥猫抱到了县衙。
在把一兜子小鱼干吃完后,大肥猫也没有要挠她一爪子逃跑的意思,反而心安理得地一直趴在她的怀里,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她的猫。
只不过对上别人时,大肥猫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昂、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总像是在乜着人。
贾明正跟李忠在屋内议事,一见到这猫摆着的臭脸,他顿时就想抽它。
但不等他动,阿柿的目光就在李忠的身上一滞。
她刚迈过门槛的脚随之停住:“光……”
贾明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李县令身上的光,变得很薄、很少了。”
小娘子神情不解地皱起眉。
“好奇怪。之前明明已经变得特别亮了……就是审杨褐的那天,李县令身上的光比平时不知道重了多少,就好像……”她找着词儿,“好像人死之前……那个……回光返照!”
她说着,像是很想不通:“那个时候那么亮,为什么现在却淡得像是快要熄灭了一样?”
“呸呸呸!”
贾明觑了眼绷着唇角的李忠,作势要拍阿柿的脑袋。
可就在他抬手的这个档口,柳娘子被带到了。
他于是放下手,引柳娘子看向阿柿:“快看,你要见的小娘子已经到了,这下能老实招了吧?”
柳娘子一见阿柿,当即就红了泪眼。
“小娘子。”
她郑重地跪倒在阿柿的面前,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我错了……”
她含泪悔恨:“我对小娘子万般不敬,小娘子却愿施恩救我性命……我不奢求小娘子原谅,只愿此生为小娘子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陆云门告诉阿柿:“她在同你认错。”
说完,译语人少年便从旁将柳娘子的话为阿柿逐句译了一遍。
阿柿听完:“我不要别人当牛做马。我只要她承认骗人、把欺骗的事情都解释清楚就行了。”
“是。”
柳娘子听了陆云门的转述,立即跪向李忠。
“ 李县令,堂前审杨褐的那日,我自称是听到了梨娘魂魄的声音、才来为她伸冤,确是谎言。我……我根本就没有阿柿小娘子那般的本领,我就是个普通人。”
见柳娘子终于肯交代,李忠板得铁青的脸略有了松弛。他问道:“那你为何能说出杨褐杀人的细节?”
“那是……我……”
许是因为要亲口揭穿曾经的谎言,女子的神情中现出了一丝羞愧难堪。
她垂下了眼帘,脊背更弯了。
“还未曾向县令说明,我不姓柳,也没有被称作过柳娘子。我原是尤记杂耍班的舞娘,大家都叫我小柳枝。”
第25章
25
听到了小柳枝的话,众人的目光这才细细地打量向了她。
她身段极佳,媚若无骨,一把细腰不盈一握,的确像是善于曼舞。
可同时,她却长了一张极为平淡的脸。
端详起来,五官都称得上姣好,可除了右耳下那颗红豆一般鲜艳的朱砂痣外,竟就没有一处能令人记得住的地方。睁眼再闭眼,便能将她整个人全忘了。
“我虽为舞姬,却并非奴身。六月廿九那日,我结清了工钱,收拾好行囊,带着班主赠我的钗裙脂粉准备离开。因不想撞见班子里的其余人、再来一场依依惜别,我便抄了小路。不料路过那间库房的窗外时,正巧看到梨娘端着茶盏推门进屋找杨褐。”
小柳枝面露赧然,“我这人有个毛病,从小就爱听墙角,见他们孤男寡女竟要独处,我一时没忍住,便蹲在了墙下,偷偷地往里看。可我原本只是想听个辛秘过瘾,没想到杨褐会突然杀人。”
果然是不叫的狗咬人最狠,杨褐在梨娘的紧逼质问中一直低沉寡言,没有现出一丝凶意,可真杀起人来,却能毫不手软。
“我当时实在是吓得慌了,也不敢声张,转身抱着包袱跑出了院子。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我已经跑进了野林子,两手空空,身上的包袱竟不知丢哪儿去了……”
“包袱?”
贾明嘴中默默咕哝了一句,突然“叮”地睁大了他绿豆大的老鼠眼,望向正在仔细听陆云门转述的阿柿:“你捡的就是这个包袱?”
小柳枝还在讲述那日的事,贾明因此没敢说大声。结果,全神贯注盯着陆小郎君看的阿柿没能留意到他,反倒是李忠淡淡瞥了他一眼,令贾明只能赶紧闭嘴。
“……我丢了包袱、没了傍身的银钱,却不敢回杂耍班子,也不敢去县衙,最后只得在夜里寻了一座小庙落脚。那小庙无人打理,但白日会有不少人拿着供品到那里烧香。于是,我就躲在佛像或供桌的后面,想靠吃供品捱几天,等梨娘的事情了了,我再回杂耍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