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第98章

作者:许姑娘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阿柿说完,不等少年回应,就楚楚可怜地蹙起了额间的红梅:“小郎君是因为我不能与你成婚、而要嫌弃我了吗?”

  她说:“我很小的时候,教习娘子就曾向我讲过,大梁有一名姓齐的小官,他很喜欢他的婢女翡翠,但因为朝廷规定,良贱不可通婚,他不能明媒正娶一个婢女,所以他为了她、就决定不成亲了。教习娘子说,只要我用心地学,我就可以同翡翠一样,无论将来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可以得到郎君独一无二的宠爱。”

  听着她话中的事情,少年抿了抿唇。

  她说的小官,是一名姓齐的补阙。

  多年前,已权势熏天的良王吴京元到他府中,以帮府中夫人梳头为由,将貌美的翡翠强行借走,再无要送回之意。

  齐补阙多次去求,始终无果,悲痛入骨,终日以泪为食。

  而那婢女与齐补阙感情甚笃,见归家无望,投井而亡。

  吴京元因此震怒,罗织罪名,将齐补阙斩首。

  她例中的这两人,都没能得到善终。

  而故意说了这件事的小郡主,一见少年神色微沉,就立马委屈地泫然欲泣:“你果然嫌弃我了。送我出嫁前,教习娘子明明说,我已经学得很好了,肯定可以得到郎君的喜爱。可如今,陆小郎君不仅不宠爱我,连教我怎么成亲也不愿意……”

  施满红妆的小娘子连泪珠都染上了红霞似的光。少年因此不再提其他,只是问:“你想怎么做?”

  “从六礼开始。”

  眨了两下眼睛,小娘子的泪光很快就不见了。

  她一手举着扇,一手拉着少年,让两人面对面地坐到了酒几旁的绣墩上。

  “于伯三两句话便说完了,好多事情只用听的,我完全听不懂。我想知道,我在婚事上都错过了什么。”

  陆小郎君便照着礼法,从纳彩开始同她讲起。

  但小娘子才不要听那些文绉绉的话。

  听着听着,她的圆眼睛就慢慢阖起,犯了瞌睡一般。

  半晌后,她小声地嘟哝了:“陆小郎君,好无趣。”

  少年的声音忽地便停住了。

  在一殿群臣面前也能说得镇定自若的小郎君,此时,却因为小娘子的一句话,无措地愣在了那里。

  小娘子无精打采,轻摇着遮面圆扇的手都快摇不动了,手腕的金铃响得很慢很慢。

  “你说的这些,跟我又没关系。”

  她不满意地看着小郎君,软声缓缓地责备道:“我想知道的是我成婚时漏掉了什么。我是要把我漏掉的补回来。可你刚才说的这些,又是说名字、拿庚帖,又是送什么《答婚书》,都是由我父亲出面在做,同我一点干系也没有,无聊极了。”

  说完,她望着黑釉灯台旁因穿了红色而更加艳色绝世的少年。

  因为被她嫌弃,少年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瞬间的慌。

  那一刻,向来詹静如水的小郎君,突然因脆弱而变得更加漂亮,仿佛一只受了重伤而无法再动的鹤,只能被她关进囚笼、任她予取予求。

  最喜欢独占东西的小郡主被他的样子引得意动,伸手就抚摸上了少年颈边的白色内袍。

  “若是陆小郎君成亲……”

  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轻声地问:“便也是穿成这样吗?”

  红纱单衣的少年因被她碰到了肌肤,睫毛颤动不已。

  可他仍自持着,端方又庄重,清清正正地同她道:“我应当不会这样穿。吕兄没有官身,家中也无人为官,所以成亲之日,穿绛公服。而我若循常规,应假絺冕。”

  看着他,突然有了别的念头的小郡主收回手,不急不躁地让他继续说。

  而她的手指离开,少年却并没有感到他以为会有的轻松。

  克制着心中不知名的奇怪的低落情绪,他跳过了许多她不想听的礼俗,很快讲到了“迎亲”。

  “……下婿。”

  边听着,小娘子接过话。

  “于管家同我讲过这个。男家人来迎亲的时候,女家的人可以随便用棍棒对着新夫打呢。”

  可刚满脸新奇地将话说完,她就垂下了眼睛,一脸落寞地道:“我嫁人时,因郎君贵重、路途遥远,我的夫君根本就没有到钱家来接我,我的婚事里,自然也就没有这个礼俗了。”

  少年看着她,刚要说话,小娘子就又抬起了眼睛,催促道:“然后呢?陆小郎君能不能快点来见我?”

  陆云门便又跳过了许多。

  可小娘子的脸颊还是在又听了一小会儿鼓得愈来愈大。

  “我不要听诗。我听不懂。你能不能现在就把我接回家?”

  像是不想再听小郎君说诗文的事,阿柿干脆旋身站了起来,费劲地单手搬着绣墩走到门边,然后坐了下去。

  “我坐的轿子已经到小郎君的府门前了。”

  小娘子举高手中圆扇,将额间的那朵红梅也遮住了。

  她就这样端秀地遥遥隔扇、望着少年:“然后我要如何?”

  接着,听小郎君讲完“转毡”,阿柿立马就站了起来。

  可少年却还在那里站着。

  跟他对视了片刻,小娘子认命般地无奈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教起他:“我的脚在走进你家屋内前不能落地,所有你要给我铺毡席呀。”

  屋子里这会儿自然是没有毡席的。

  少年取下两个绣墩上盖着的大绣帕,铺在了小娘子的脚下。当她踏上第二个时,便将后面的那个再捡起,铺到最前面。

  绣帕比起毡席小了许多,想要不踩到地上,需要踮着脚尖走。

  小娘子走得摇摇晃晃,但却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声音开心地边走边问少年:“我要这样走到哪里去?”

  “原是应进青庐。”

  “我知道了。于伯也讲过这个。”

  她继续左摇右摆地走着:要在家中院内吉地搭好青庐和百子帐,行礼和圆房都在里面。”

  说完,她停了一下,随后就指向了屋中床帏前的屏风:“我们就把那里面当成青庐好了。”

  少年便顺着她,一路将她送进了屏风里。

  一迈进“青庐”,看到只有被褥、光秃秃的床榻,阿柿便马上将放着果子和酒水的小几给推进来了。

  她从盘中抓了一小把果子,塞到身边的小郎君手中:“要边往床上撒这个,边念《咒愿文》,对不对?”

  少年告诉她:“撒帐本该是婚前由女家的人来做,《咒愿文》也并非由新夫新妇来念……”

  可一看到小娘子“我要做、我要做”的央求目光,少年就顿住了。

  片刻后,他垂下眼睛,紧了紧握着果子的手,便将果子向榻上撒了过去:“冬穴夏巢之时,不分礼乐。绳文鸟迹之后,渐渐婚姻……”

  少年端凝,矜重正色。

  可他正在做的事,却是荒唐至极。

  而小郡主,她实在太喜欢看到陆云门的荒唐了。

  她笑起来,立马也将手中的果子也撒了出去,清楚地跟着他念道:“……渐渐婚姻。”

  可须臾后,她却没有等到小郎君的下一句句。

  她转头看他,只见少年也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是了。

  她想起来了。

  《咒愿文》的下一句,是要喊出男女家的姓氏。

  陆小郎君不想此时念出的还是钱氏女吧?

  阿柿看着他的眼睛。

  “我突然不想姓钱了。至于姓什么……”

  她歪着脑袋想着,边想边用扇面轻轻地点着鼻子,扇上绣的那朵金色的蛱蝶仿佛就停在她小巧的鼻尖上。

  过了会儿,她对少年道:“我一时实在想不到要姓什么。刚才,他们都叫我陆家娘子,我觉得姓陆好像也很好。不如今天我就姓陆吧?”

  看着她的样子,小郎君笑了:“这不行,《大梁律》……”

  小娘子却不听了。

  她又抓起一把果子,一边目光认真地看着少年,一边主动地念道:“陆氏女、陆氏儿……”

  少年也在看着她。

  片刻后,他抓起一小把果子,庄肃地将再次它们撒向了榻,声音静而泠泠。

  “凤凰和鸣,宫商叶律。愿白鹿呈祥,感降瑞龙鳞。禀积百钟之谷……”

  “禀积百钟之谷。”

  小娘子轻轻地同他的声音合上。

  “库贮……千宝珠珍。”

  “……库贮千宝珠珍。”

  渐渐地,两个声音叠到了一起。

  “从兹咒愿以后。”

  “从兹咒愿以后。”

  “福寿千秋之岁。”

  “福寿千秋之岁。”

  “禄合一万余春。”

  “禄合一万余春。”(注)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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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子在帐上撒好,念完了《咒愿文》的少年静了片刻,才转身看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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