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枝一桂
陆埕霍然抬头,神色带着疑惑,“什么地方?”
“这不是你写的?”葱白指尖指着纸上某一处,萧婧华道:“这两个字,可不就是徐阳?”
陆埕垂眸,看着经文上突兀的两个字。搁下笔揉着眉心,“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揉着揉着,他动作蓦地一顿,语气罕见地带了几分焦急,“徐阳是个地名?”
萧婧华摇头,“我也不知。前几日看了本话本子,主人公所处之地便是徐阳县,方才一见,下意识以为这是个地名。”
话到了这儿,萧婧华追问道:“你写这个作甚?”
话音甫落,她便后悔了。
暗暗嫌弃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呢。
陆埕却是一怔。
百花楼一行打草惊蛇,张骏想来是听到了风声,提前跑了。几日前,陆埕刚带着禁军左卫将张骏抓捕,从他的住处搜出黄金万两,百万两的银票并几大箱珠宝。
赃物呈上后,崇宁帝大怒。
一个做假账的手里都握着万贯家财,更别说那幕后之人了。
可惜张骏口风极言,无论怎么审讯,始终不肯交代那人的身份。
张骏有个账本,记录了从清居堰建立之初,户部的拨款是怎么被这些蠹虫一步步吞食。
账本上名字的本人,陆埕大部分都见过,可主谋者“徐阳”,他却从未听过。
这几日,他与孟年查遍了京中名唤“徐阳”的官员,甚至是奴仆,可却一无所获。
他也曾猜测过,“徐阳”或许是个化名。
没想到今日萧婧华给了他灵感。
是他先入为主了。
谁说“徐阳”就一定是个人名?
它也能是地名、客栈名,甚至是一座桥,一间道观。
仿佛有清泉洗濯焦躁的灵魂,陆埕豁然开朗。
他猛一下站起身,目光明亮,低声喃喃,“是我想窄了。”
萧婧华被他吓了一跳,接着便见陆埕郑重地对她行了一礼。
身姿挺拔似松,青衫如竹,眉眼如玉莹润,光华璀璨。他的骨相极佳,有阴影打在鼻梁两侧,好似蝶落鼻端。
骨貌淑清,如圭如璋。
他微躬身,墨发从肩上垂落半空,轻轻摇曳,似与风同行。
“多谢郡主。”
“不、不客气。”
不对啊,她做什么了陆埕要谢她?
不过看着陆埕疏朗的神色,萧婧华心里甜得好似涌进了花蜜。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帮到陆埕,她就很开心了。
见陆埕心情不错,萧婧华试探性开口,“经书抄完了,可以随我……”去后山赏花吗?
“大人。”
话说到半截,孟年疾步而至。他应是一路跑来的,额头上布了层薄汗,喘了口气便急匆匆道:“张骏昨夜死于狱中。”
萧婧华不知张骏是何人,她只看见陆埕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刹那变了。
若说方才是雪后初阳,此刻便似腊月寒冬,风雪欲来。
“陆埕……”
萧婧华伸手。
她想说,即便再重要的事,路上也该慢些、稳当些。
她想说,你不和我告别吗?
不与我说一声吗?
青衫自她白皙柔嫩的掌中擦过,留下一缕微凉。
她握了满手的风。
而那人已匆匆离去,几乎是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眼中。
萧婧华缓慢垂首,怔忪看着空空如也的指尖。
他又一次,把她丢下了。
……
“郡主。”
身后箬竹状似若无其事,柔声道:“奴婢陪您抄书吧。抄完了,明日好给王妃烧去。”
萧婧华僵硬地转过身,低声道:“好。”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再有意识时,石桌上的宣纸已写了一小半。
这些年,她给母妃抄写过无数遍经书,内容早已铭记于心,即便方才神思不属,也能将经文完整抄下来。
只是有几个字被墨晕染,模糊不清。
萧婧华将纸揉成一团,扔进石桌旁的竹篓里。
她将纷杂的思绪一点点拉回来,打起精神,眉眼无比认真。
给母妃的经书,必须完美无瑕才行。
……
抄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经书,隔日便被萧婧华烧了。
听完念觉主持讲经,她回到客舍,继续抄写经书。
箬兰磨着墨,瞧着萧婧华落笔,“郡主的孝心王妃在天之灵定能感应到,但好歹也稍事歇息,这都抄了一日了。”
萧婧华头也不抬,“抄写经书能使人心静,你这小丫头再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让你与我一同抄。”
箬兰立马闭嘴。
和箬竹是被恭亲王妃从外头买回来的,有一颗好学的心不同,箬兰是王府家生子,因能吃讨喜被选为郡主的贴身侍女。幼时王妃请人教他们读书习字,箬竹向来是先生们的好学生,箬兰却不喜读书,开蒙开得痛苦不已。学成之后更是对读书习字深恶痛绝,平日是能不动笔就不动笔。
萧婧华斜眼,瞧箬兰那副神色,好气又好笑,“写个字罢了,跟要你命似的。”
“可不就是要我命嘛。”箬兰苦着一张脸。
箬竹抱了捧花进来,闻言亦是好笑。
她将花放在客舍空闲的竹篮子里,纯质朴素的屋子多了缕亮色,瞬间被点亮。
“郡主,箬兰这丫头说得在理,后山的花开了一片,您日日闷在屋内,岂不可惜?”
箬竹劝道:“既然来了,何不去瞧瞧。”
“年年看都看腻了,有什么好瞧的。”
话虽这么说,眼神却往花上瞟。
萧婧华喜爱华丽的首饰,也喜欢艳丽的衣裳花卉。
那捧杜鹃开得极好,花色鲜艳,蕊心含露,漂亮极了。
她侧过头,专心将这一页写完,而后道:“听你们的,出去瞧瞧。”
箬兰欢呼一声,箬竹也笑了。
既要赏花,自然要做足准备。
萧婧华换了身衣裳,又让箬兰拿上茶水糕点,这才出门。
越靠近后山人越少,只零星几个僧人与三人擦肩而过。
承运寺景色绝佳,后山有座凉亭供游人赏景休憩。还未走到凉亭,萧婧华已看到了人影。
她有些失望,转身欲走,不经意往亭中瞥了一眼,顿时惊喜立住。
“念慈大师!”
第14章
亭中之人穿着一身白色僧袍,袖口散了线,如玉长指捏着杯盏,懒洋洋地朝前看去。
他极为年轻,肤色白皙,衬得两道剑眉漆黑如墨。桃花眼微眯,似一汪春水,澄澈又迷离。眉目疏阔洒脱,若非头上光秃,活脱脱一个世家浪荡子。
萧婧华快步迈入凉亭,面含欢喜笑意,“何时回的京?”
话一出口,浓烈酒气顺着风钻入鼻尖,她掩鼻抱怨,“大师一个出家人怎的还饮酒,若被念觉主持知晓,定要罚你。”
念慈睁着迷蒙双眼,缓声一笑,“原来是郡主。”
他慢悠悠地将酒杯送入唇边,“郡主不说,师兄如何得知?”
萧婧华笑了,“待闻见你这一身酒气,我不说他也能知道。”
念慈替她斟了一杯酒,笑容温和,“若师兄问起,贫僧便道,是郡主硬要拉着贫僧共饮。”
萧婧华气笑了。
“行。”
她举杯,一饮而尽。
这酒闻着醉人,但入口香醇绵软,倒是颇和她口味。
萧婧华挨着念慈坐下。
箬竹箬兰自觉摆上糕点茶水。
念慈瞧见笑了,“郡主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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