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牢狱外夜色浓浓,火把映照下值守的差役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以排解困意,看到牢头出来,他们低声问“又进去了?这大晚上也不消停?”
牢头撇嘴摇头,示意不要多说,咋舌:“以往只听监事院行事多可怕,这一次亲眼见到了,真是无法言语的可怕,实不相瞒,我现在都不敢往牢房里走,腿软。”
几个差役跟着点头“昨天一天就抬出去四个尸首。”“看吧,今天早上不知道几个呢。”
又有人小声问“定安伯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如果有真有罪,定了就砍了就是,这怎么审问没完没了了?”
监事院要定罪,用这么麻烦吗?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牢头摇摇头:“好像是要查什么人,要撬开嘴。”
一个差役神情震惊:“那定安伯的嘴真挺严的,这么久了都没撬开。”
定安伯虽然老家是这里,但从小就没在这里长大,偶尔祭祖回来一次,架子也很大,会让知府安排兵卫迎接护路。
他们这些差役站在路边看过一眼,定安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服,看起来很威风,但面白虚胖,细皮嫩肉,不像是个能吃苦的人。
竟然能在张择手里坚如磐石!
最大的一间牢房里,张择坐下来,看了眼内里吊在刑柱上,宛如破布袋的定安伯。
他无声不动,宛如已经死了。
“还是没说?”他说,看着侍从递来的册子,上面写得还都是自己在私下怎么咒骂先帝,现在的皇帝,也曾意图攀上蒋后,送了很多礼,但也没攀上,自己怎么怨愤朝廷,痛恨朝中几乎任何一个官员,尤其是东阳侯府,等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侍从脸上也浮现无奈:“他连他祖父当年的不敬之言都说了,他祖父当年想称帝——”
张择发出一声嗤笑,将册子扔地上,看着定安伯:“陆淮,蒋后党余孽到底什么时候与你勾结的!”
随着他的动作,站在刑柱旁边的侍从拎着一条鞭子抽向定安伯。
定安伯破布般摇晃,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无力,但证明人还活着。
没问到想问的事之前,张择也不会让人死掉。
半死不活的定安伯不咒骂也不再求饶,这一鞭子如同指令,他喃喃的声音响起“我说我说我说我表弟是我推到湖水里淹死的,不是自己跌死的,那时候他三岁,但祖母夸他好看,我很生气……”
侍从握着鞭子看向张择,神情有些无奈,询问要不要再打。
张择没好气地摆手,不再理会定安伯在后喃喃陈述小时候做过的恶事。
“女眷那边呢?有新进展吗?”他问。
侍从从桌上翻出最近的审问册子:“秦司宾依旧说是不知情,想要定安伯夫人给的钱和田地,又说自己恨定安伯夫人,草包废物,出身好一点,嫁到伯府。伯夫人说想要东阳侯世子一辈子不娶妻,只当她一人的女婿,还承认陆三小姐的确是从小身体不好……”
张择皱眉:“那个陆锦呢?她的婢女来历查全了吗?陆二老爷身边的亲友都抓查一遍了吗?”
侍从说:“都查了,那婢女的祖父辈都查了。”说着摇头,“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
张择转过身,看着对面的牢房里,其内的人影宛如鬼影。
“那个假绢花是伯夫人身边的婢女扎的,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陷害东阳侯世子那位新少夫人。”侍从在后说,“都督,综合所有的证词来看,应该真的没有蒋后党余孽参与。”
每一个人被审问时,每一处宅院,每一件物品抄检,张择搜罗的术士,以及王同都在场,确保了没有任何诡术影响。
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难道真是一个意外?
“……让婢女扎了假绢花,皇后赐的绢花极其粗糙简陋,很容易就能做成一样的。”
“……她恨极了东阳侯少夫人,也恨定安伯夫妇无用。”
“……这次她也是要利用定安伯夫妇,到时候东阳侯世子恨也是恨定安伯,而她则来做好人。”
伴着身后侍从复述供词,张择也再理顺一遍,听到这里时,他皱眉打断。
“她要怎么做好人来着?”
侍从翻看册子说:“拿着真的去解救东阳侯少夫人,说是真的在她那里。”又补充,“定安伯夫人也说了借了一个真绢花。”
张择摸了摸下颌:“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那个被秦司宾掼死的婢女雪柳拿着绢花去告诉定安伯夫人,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毁坏皇后赐物,大逆不道。
然后定安伯夫人和陆锦求之不得,顺水推舟,收买秦司宾把人送去告状。
假绢花。
张择一顿。
“如果那婢女送进皇宫的假花没有问题,那从东阳侯府拿去定安伯府的也是假的吗?”
侍从愣了下:“她们说了,那个婢女也是深恨东阳侯少夫人。”
“所以她就胆大包天诬陷?”张择接过话,“为什么非要用绢花?一个人如果没见过真的,怎么会想到假的?”
见过真的,才能想到假的?侍从懂了:“都督是说,那婢女雪柳的确见到东阳侯少夫人弄坏了皇后赐花,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但这个皇后当时就验证了。
“派了人去取,东阳侯少夫人把绢花送过来了。”
没有损坏,也是真的。
张择转过头看着他。
“那假的没有查出问题,真的呢?”
念头闪过,脑子里宛如有什么碎裂,身子一颤,汗毛倒竖。
他突然想起来了,白锳这个绢花技艺,是家传的。
那姐姐会,妹妹……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张择说。
侍从不解问:“什么奇怪?”
张择看向吊在刑柱上的定安伯。
“好像每次遇到东阳侯府少夫人的事,我都会绕过去。”
绕了很久才会想到。
“这是不是也是诡术的缘故?”
“世子,世子。”
周景云耳边响起唤声,同时有人轻轻推动,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帐子里昏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此时是何时,下一刻猛地反应过来,撑起身子看身侧。
枕边庄篱的眼忽闪忽闪看着他。
“你”周景云说,突然惊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阿篱,怎么了?”又一连声问,“没睡好?做噩梦了?”
庄篱对他一笑,带着些许歉意:“没事,没事,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再等一刻天就亮了,但她却没有等,而是直接叫醒他……
可见是多么重要的事。
周景云点头:“你说。”
庄篱看着他:“我需要看一看沈青。”
第一百五十章 过节
见沈青?周景云愣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下床倒了水喝了口,再转身递给庄篱。
庄篱习惯地伸手接过。
但握住茶杯,周景云却没松手,看着她问:“你是阿篱吗?”
庄篱愣了下,没忍住扑哧笑了,旋即也明白周景云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刚开诚布公说了自己的事,沈青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人,结果天没亮她突然把他拍醒,说要见沈青。
周景云在怀疑真是她想见,还是……
他听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没有失神混乱,而是更加谨慎。
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庄篱收起笑,认真点头:“我是。”
这样答了,感受到周景云松开了茶杯,她收回手喝了口茶,示意周景云坐下。
“的确是我自己想看一看沈青,其实昨天我就是特意去看一眼这个沈青的。”
说到这里看着周景云一笑。
“没想到吓到世子了,我也没得逞。”
原来是特意去的,周景云稍微松口气,又摇头:“你也太冒险了。”
那时候她就查到沈青了?
她是说了,但好像没说怎么查到的,是通过那个李小娘子?
她还真挺厉害的,进京后几乎没出过门,面对“丈夫”不可信这种情况,能自己找到出路人手……
耳边听的庄篱的声音传来。
“我在明他在暗,如果不冒险,我可能会一直吃暗亏。”
说到这里,庄篱又伸手拉了拉周景云的衣袖。
“而且,我说的看一看,就真的只是看一看,不会接近,更不会说话。”
昨日她就去看了,虽然被打断,但有一次自然能有第二次,她并不是真的离开自己就束手无策,但她还是愿意跟他“撒娇”,周景云看着捏着自己衣袖的手,见他看过来,小手还摇了摇。
周景云点点头:“好。”又看着庄篱,“你比我更懂你自己以及他的本事,万事小心。”
庄篱高兴一笑:“会,我可爱惜我自己了。”
小时候父亲就告诉她,正因为别人都厌恶她,她才要更爱惜自己。
周景云说声好。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庄篱说,带着几分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