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我再睡个回笼觉。”庄篱喝了几口水说。
反正也不用给夫人请安,应该也不会再出门,春月含笑点头:“我去给梅姨娘说一声。”
今日也到了梅姨娘问安的日子。
春月应声是,将湿鞋子拎起来,刚要走,庄篱的声音又从帐子里传来。
“春月,你打听一下,那个溺死的妾叫什么。”
那个李十郎换赌资的美妾?春月微微惊讶,少夫人还记得这件事啊。
到底也还年轻,有些好奇吧。
“好。”她也不多问,应声是。
这件事很好打听,春月都没有去问雪柳,来跟梅姨娘说话时,梅姨娘很是忐忑不安,拉着春月打探少夫人是不是厌烦她。
春月再三说不是,是少夫人没歇息好,今天不想见人。
梅姨娘也不太信,看到春月拎着绣鞋湿了,抢着要亲自来洗。
“小丫头们不会洗,都洗坏了。”她说。
春月无奈只能让她洗,否则梅姨娘更加不安。
“你听说李十郎千金买美,花小娘一怒跳江的事了吗?”梅姨娘一边洗鞋一边眉飞色舞说。
已经传开了吗,春月有些惊讶。
梅姨娘说:“我娘那时候在河边给厨赏买鱼,亲眼看到尸体了,哎呀真是吓人。”
梅姨娘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府里当差,随着她当了姨娘,爹娘在府里也都得了美差。
亲眼看到了啊,春月忙坐下来:“姨娘快讲给我听听,我跟少夫人出去一天,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看起来热闹,其实也很简单,只是因为涉及的人物比较有名而吸引人。
李十郎是大将军李家的子弟,大将军李成元带着千牛卫杀了蒋后,拥立长阳王,作为拨乱反正的功臣,几乎能与宰相朱兴建几乎平起平坐。
李十郎作为李氏子弟,自然与其他权贵子弟一般花天酒地,挥金如土。
“李十郎去年领职去金陵,对当地花魁一见倾心,花了一千金为花魁赎身,带回京城来。”
“带回来不到一个月吧,在上官月的楼船上缺钱用,就把这个花魁卖给了章九郎。”
“那个花魁哭闹去投了金水河,淹死了。”
春月将听来的事告诉庄篱,这些倒也都是雪柳说过了,虽然没这么详细。
不过还有一些雪柳不知道或者没讲的。
“那花魁的婢女找到尸体后,除了说章九郎杀人,还说李十郎忘恩负义,谋财害命。”
听到春月打探回来的消息,庄篱握着茶杯看过来。
“谋财害命?”她问。
谋谁的财?
那花魁?
但春月却不知道了,摇头:“没多久官府的人就来了,将婢女和花小娘尸首都带走了,后来……”
她停顿一刻。
“官府拖了两具尸首出来,送去义庄葬了。”
正如她所料,那婢女受不得二十杖,人牙子刚来就咽气了,人牙子自然不肯要,只能义庄里席子一裹着埋了。
那美妾自然也是如此,李十郎给她一席子裹身还被赞仁义。
庄篱没有再说话,喝了口茶。
“说起来,这花魁也是糊涂,被转卖就转卖了吧,只怪自己遇人不淑罢。”春月轻叹一声,“她一个女妓,烟花之地出身,见惯了逢场作戏,何必寻死觅活,死又如何,不过是让世人看一场笑话。”
庄篱倒没有什么感叹,只问:“她叫什么?”
春月忙说:“花小仙。”
第二十三章 耳闻
“花小仙。”
京城长乐茶楼的上房里,薛四公子念出这个名字,然后啐了口。
“真是晦气!”
说着拍打身上,又举起袖子嗅了嗅。
“我祖母让我在佛堂薰了半日烟灰,我都臭了,今晚去见小明珠,她肯定不许我一亲芳泽。”
小明珠是京城欢香楼有名的女妓。
薛四公子早些时候都没资格见到,也是这几年祖母有了皇亲身份,才被美人青睐。
这间茶楼里还坐着七八位公子,李十郎和章九郎也在其中,因为事情因他们而起,让大家受了麻烦,所以摆了一桌酒席表达歉意。
听到这句话,眼底带着浮肿的李十郎靠着椅背摆手说:“薛小弟别担心,我让莺莺儿陪你三日!”
莺莺儿亦是名妓,为李十郎收入囊中,其他人难得一见。
薛四公子大喜,能得美人相陪且不说,这可是李十郎相赠!虽然祖母是皇亲,但薛四公子知道这皇亲的份量跟权势赫赫的李家不能比。
肯把美人相让,这是把他当兄弟了!
“十郎豪爽!”他大赞。
章九郎亦是抚掌大笑,又揶揄说:“十郎真豪杰君子,怪不得花小仙死也不跟我。”
因为这女子京兆府上门叨扰,虽然没什么事儿,但也都被家中长辈训斥了两句,不过两人并没有生嫌隙,反而更相惜,李十郎更是为了赔礼,又赠了章九郎两个美婢。
听到章九郎的话,李十郎啐了口:“那蠢妇!原本看她乖巧伶俐,没想到这般无用,败坏了你我兄弟们的兴致。”说着大手一挥,“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去去晦气。”
室内诸人都乱乱叫好,薛四公子更是站起来:“十郎客气了,不过是被京兆府传问,咱们从小到大谁还没跟京兆府打过交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那时候我家在宴请东阳侯夫人和她的新儿媳,倒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章九郎哎了声:“周景云的新媳妇去你们家了?不是说不出门吗?”
自从周景云送了新妻子回来,无数邀请帖子飞向东阳侯府,但一概拒绝了,东阳侯夫人连门都不出,就连定安伯府都没能见到这个新妻子,见不到人,连议论都议论的不起兴致。
这一句话让其他人也都来了精神“那个新续弦?”
看到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薛四公子也更精神。
相比于祖母的皇亲身份,更让薛四公子得意的是与周景云有亲。
虽然不屑读书练武,但对于周景云这般文武双全惊艳才绝的贵公子,他们心里是又嫉又羡,能跟周景云往来,其实也暗自以为荣。
“是啊,他别人家不去,我们家怎能不去?”薛四公子说,“特意带着新妻子来拜见我祖母……”
章九郎打断他问:“那新妇长什么样?”
周景云六年不续弦,女子们都认为是对亡妻情深,男子们则有不同的看法。
周景云要么等着找对前程有利的权贵之女,要么就是找国色天香的美人。
“至少是蒋后那般的美人。”李十郎说。
蒋后之所以被称为妖后,除了作恶多端宛如妖孽,还有她美如妖孽,要不然也不会迷惑先帝,不仅封后,还纵她肆意妄为。
诸人更感兴趣了,催问薛四公子:“那新妇果然貌美吗?”
薛四公子讪讪:“这,我也没见到啊。”
那是女客。
虽然作为亲戚可以见,但他晚上厮混太晚,白天躲起来补觉呢,根本没去祖母那里。
眼看着诸人神情失望,薛四公子忙接着说:“但我问我妹妹了。”
其实也不是他主动问,是薛五娘子来教训他不要在外惹是生非,又让他去跟大伯母赔礼,免得让东阳侯府对他不满,周世子要回来了,这一次回来必将被陛下重用。
他听的不耐烦了,岔开话题问周世子的新妇怎么样?
“我妹妹说。”薛四公子回忆着,“挺有趣的一人。”
四周的公子们嘘声“这叫什么。”“快说好看不好看。”
但也有公子哈哈笑起来,摆手示意大家不要问了:“既然一个女子不夸赞一个女子相貌,那就是长得不值得夸赞。”
“对对,不说相貌,说什么仪态,那就是相貌没可说的。”另一个人也点头说。
薛四公子点头:“是,我妹妹根本没提她相貌,还有,那周景云的小妻子还给我祖母讲了典。”
典?一群内宅妇人跟前讲典?又不是读书人吟诗作对呢,诸人不解:“什么典?”
“老聃丧母。”薛四公子说。
妹妹说了一大段,他也没记住,也没听懂。
在座的公子们对老鸨比较熟,准备问老聃是谁,有一声笑先响起。
“霍——”
“竟是个道家。”
室内的诸人循声看去,见茶室胡床上有一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躺卧,原本面向里,此时正转过身来,一边转身一边伸展胳膊腿脚,眉眼几分慵懒,又几分倦怠。
看到他,薛四公子忙打招呼。
“上官月你醒了。”
又疑惑上官月说的话,道家?道观么?
李十郎跟着问:“道?这小娘子是女冠?女冠们是喜欢跟人上课讲经,也不对啊,那怎么嫁人了?”
上官月坐起来,此时日光正亮,照的他的脸又白又亮,他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眉眼飞扬俊美,眼梢又几分轻薄,眼里含笑,似乎亲切又似乎酒醉未醒。
上官家归了姓但迟迟上不得族谱的小郎君,似乎不习惯白日出现,抬起袖子举在头上,为自己遮出一片暗影。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你们说老聃,不是在论道吗?”他说,打个哈欠,岔开了这些纨绔子弟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题,“不过是一个小娘子痴了情跳了河,你们就开始论道绝红尘了吗?那你们在我楼船上的酒肉美人我可自行处置了。”
室内诸人大笑乱纷纷七嘴八舌“真是睡糊涂了。”“我们在说周景云的新妇。”“你休想算计我的酒和美人。”
上官月一笑:“开口闭口讲老聃庄子的新妇也太无趣了,非我红尘中人,不说也罢。”不待大家再说什么,衣袖在头上一搭,“这青天白日走来走去实在令我不适,十郎你的茶酒,到楼船上再请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