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上官月也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券推给上官学:“这是这两个月的盈余,记在余庆堂的帐上,您让人取了。”
上官学看着推过来的纸券,上面的数额让他也有些惊讶,忙摇头说:“你留着吧,你用钱的地方多……”
“我哪有您用钱的地方多。”上官月打断他,起身双手将纸券塞给上官学,嘻嘻一笑,“您把钱用好了,我才能好啊。”
上官学看着树荫下一笑灿烂的小郎君,眉眼柔和几分,没有再推辞,将纸券收好,又点头:“你放心,都会好好的。”
上官月一笑没有再说话坐了回去,低着头继续烹茶,上官学则慢慢品茶,后廊下安静又轻松。
“关于入族谱的事,这些年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会寻时机向陛下……”上官学突然说。
烹茶的上官月忙抬起头打断他:“朝堂刚稳,不急着烦扰陛下。”
上官学神情犹豫,看着上官月,眼中几分怜惜:“你接回来这么久了。”
上官月笑说:“都这么久了,不急这一时。”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此事牵涉过多,不是一人一家之事……”
后门这边的仆从虽然没靠近,这几年也早就习惯了,对于这对连父子都不敢互相称呼的父子,他们都无需当回事。
不过听到这里时,心里都笑了一声,算这小子还没糊涂,既然尚了公主,这上官府的事可不是上官府一家,牵涉到皇家呢,哪能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正在看热闹,内里有一个穿着蓝白襦裙的婢女快步走来了。
“阿郎,公主寻你。”她低头施礼。
上官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坐下一杯茶才喝完,公主就忍不得要叫进去,且连寻他做什么的理由都懒得编……
而他也不能拒绝,能过来见一面已经是公主容忍的极限了。
他看向上官月。
“您快去吧。”上官月起身说。
上官学说:“你再喝会儿茶。”似乎还想说一句我去看看就来,但张张口,这句做不到的许诺还是罢了。
上官月施礼相送,上官学轻叹一声大步向内去了。
那婢女还站在原地,看着上官月,柔声问:“你要些点心配茶吗?”
上官月对她一笑:“多谢阿菊姐姐,我不用了,这就走了。”说罢将一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再对婢女摆摆手,转身大步而去。
婢女犹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难掩欢喜。
他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呢,旋即又遗憾,可惜上官驸马的儿子,连公主府都不能多留。
如不然,就凭这相貌,在公主府必能登堂入室来去自如人人逢迎。
……
……
随着宵禁的暮鼓,眼前的城池在渐渐明亮,又渐渐安静。
而船楼上客人也都登上,伴着嘈杂喧闹,徐徐行驶在河面上,变成城池中一颗明亮游走的星辰。
站在三楼的栏杆前,可见大厅里彩幔高悬,火树银花,奢靡耀目,难辨白天黑夜。
上官月抬手打个哈欠。
“怎么无精打采?”旁边的客人问,虽然他自己眼袋浮肿,带着倦态,还不如上官月看起来精神。
上官月说:“这两天没睡好。”
那客人浮肿的眼一亮:“是那个投河女子的事吗?快说来听听。”又满脸遗憾,“这等热闹,我当时正忙着赌钱,竟然没亲眼看到。”
一条人命,在人眼中只是一场热闹,上官月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指着场中:“选格开始了,王郎君,你的对头下场了。”
那客人看过去,见那边一张大桌前被男女老少围上,顿时也顾不得问热闹,急忙奔去:“今日我手气必然好,速去速去。”
他身后的美婢捧着装钱的匣子紧紧跟上。
上官月在后扬手:“玩的开心。”说罢又打个哈欠,“不行,我得吹吹凉风清醒一下。”
他掀开幔帐站到栏杆前,两岸的街道屋宅呈现,外城不比内城,星星点点晦暗。
夜风掠过河面,几分清凉。
上官月微微眯眼,看向岸边向内城去的方向,那片暗夜中似有水雾凝聚。
……
……
夜雾浮动,庄篱看着呈现的人形,手拂过唇边。
“花小仙。”她说,视线越过这人形,看向金水河中正缓缓驶近的楼船,“让我入你梦中。”
随着这一句话,眼前的人形顿消,雾气在夜色里弥散。
……
……
雾气似乎越来越重,河面上都渐渐模糊,上官月打个哈欠,只觉得眼皮发涩,不由什么按住双眼。
第二十五章 入梦
“小郎!”
身后传来喊声,上官月睁开眼转过身,看到李十郎携一美人对他招手。
“在外边吹什么风,快进来。”李十郎喊道。
上官月看了眼四周,河上荡起水雾,岸边都看不清了,今晚的雾气好重,他心里说,便转身进去了。
“……都怪区家郎,竟然去跟我阿兄讨钱,害的我被父亲关了三天……”
“……今日我非大赢一场不可……”
李十郎愤愤说,口沫四溅,或许是楼内太嘈杂了,他的声音似远似近,也都是那些话,上官月虽然听不太清,但也不在意,含笑应和两句。
有女声娇娇响起。
“十郎,他就是你常说的小郎?”
上官月视线落在李十郎身边,灯火辉映中,这女子衣裙华丽,素颜浅笑,格外明媚。
好似在哪里见过?上官月心想,他见过美人无数,从无感触,但这一次忍不住思索,在哪里见过呢?耳边女声从嘈杂中忽远忽近传来。
“……为什么唤他小郎,他叫什么?”
“……唤小郎是因为他没在家中排行……叫什么……小郎你叫什么来着?”
眼前的李十郎伸手拍他肩头,上官小郎一笑说:“我单字月。”
“上官月。”那女子重复一遍,掩唇笑,“天上月,好名字。”
李十郎哈哈笑:“月亮而已,普普通通,抬头就能看到,定是你父偷懒随便起的。”
上官月也不恼火,对他挤挤眼,带着几分轻浮:“给起名字就足够了。”
“可不是嘛!你这出身。”李十郎觉得他的回答实在是对口味,大笑拍他肩头,似乎安慰,“有名字就是被认了,管它叫什么呢!”
上官月含笑不语,远处似又有人喊他,更多的嘈杂说笑围住他,不过隐隐还能听到李十郎与那女子说话。
“我叫世金,这名字不好听吗?世世代代金子满满!”他似是不满女子夸赞别人,伸手捏了把女子的腰身。
女子娇笑躲避,又贴在李十郎身前。
“好,好听,天下最好听。”她娇声说,仰头看着李十郎的面容,“小仙愿生生世世只唤十郎的名字。”
李十郎大笑,满眼得意。
上官月看着这一幕,也不由笑了笑,只不过笑的有些嘲讽,下一刻笑容在嘴角一凝。
小仙?
这个名字!
但不由他思绪再转,眼前的喧嚣陡然更大,楼船也似乎遇到了风浪,晃动,他不由伸手按住额头,喧嚣尽散,耳边是尖利的喊声。
“……你有什么资格卖了我!我又不是你买的!”
上官月抬起头,看到已经不在了大厅里,而是用于休息的包厢,这里摆着华丽的屏风,铺着厚厚的牡丹花地毯,让欢悦的人不管在地上还是床上都能尽兴。
此时此刻华丽的屏风被推到,李十郎跌倒其上,发出愤怒的吼叫“你这贱妇!”
上官小郎看到有女子背对,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佝偻的身形能看出她现在在哭泣。
“我是贱妇?”她哭声哀哀,“这才月余,我就成了十郎你口中的贱妇?”
她声音又尖利。
“好,我就是贱妇!那现在你把贱妇的钱还回来!”
她人扑上去,抓着李十郎。
“我本也不是你的人,我自己千金赎的身,还有一匣子马蹄金放在你家,还了我,从此后,你我两不相干!”
李十郎大怒:“说什么蠢话!”他揪住女人一甩,女人跌倒在地,“有你什么钱!你人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女子,狰狞一笑。
“我劝你识趣,乖乖去跟章九郎,哄得我们兄弟高兴,到时候你我还能相会,你一人享两人,岂不快哉?”
女子抬头看他,唾骂“无耻!”
李十郎上前踹她一脚,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到底是个男子,这一脚踹的女子尖叫一声在地上缩成一团颤抖。
“我有什么无耻的?要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就是千人骑万人乘的娼妓!”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上官月似乎看到那女子身下泪水成河。
“我要去告你,告你,骗我身,骗我钱——”
“告我?”李十郎大笑,“去啊。”
那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果然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
上官月看着她,河上的风吹过来,掀起室内的幔帐,轻幔如云如雾遮挡了视线,那女子也变得若隐若现,直到又一声尖叫,女子被李十郎从后揪住头发,扯到了窗边。
“……告我?贱人,我杀了你都没人管?”
那女子奋力挣扎捶打,虽然软弱无力,但被酒色掏空的李十郎也不是次次都能避开,猛然被挠在胸口,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血也渗出来。